水乡人家 第300节

  她想象中,把自己也往那方向靠拢,因此不舍。

  吴氏倒没看出来大的区别,也觉得越华丽越好,也叫盼弟拿去。至于她穿上不如清哑,那不是应该的么。在她眼中,盼弟穿哪一件都比不上清哑,不独这件。

  盼弟就恳求地看着清哑,“清哑姐姐……”

  清哑无奈,不便强求,只好任由她去。

  盼弟欢喜地将这衣裳也包了,她娘母女又在这吃了晚饭才回家。

  郭家母女则继续收拾行装。

  清哑并不理会衣裳首饰这些,都是细妹带着细眉细柔收拾的,她自己则收捡各种资料和纸笔文具。

  细眉细柔是新添的小丫鬟,清哑承着“细”字为她们取的名。

  灯火跳跃下,正静静地归拢图纸,忽然一缕箫音悠悠而来,在田野盘旋。暮春的夜晚,夜空静谧,夜风送来清甜的气息,夜水哗哗流淌,夜花静静绽放,箫声如喁喁私语,绵绵诉说着满腔心思,有些欢喜,有些哀怨……

  清哑慢慢停手,侧耳倾听,一面脑海中就呈现一幅图景:夜空下的江面,停了一艘船,一个飘逸的身影正站在船头吹箫。

  是韩希夷!

  他绕开她定下的各种“不许”,跑到这来吹箫来了。

  果然爱情赋予人无穷的急智。

  这样的夜晚,这样的箫声,人又不在眼前,滤掉了现实形象,箫声又倾注了满满的深情,与天地风水合二为一,没有人能够抵挡!

  就好像人们无法不被绝美情诗、纯美乐曲打动一样。

  毫无防备的,箫声如清泉流进清哑心田。

  又好像柔柔的春风,轻轻拂过她的心尖。

  她静静听着,中间曾有几次要去弹琴相合。只一动,便从那境界中退出,便想起前事,便止步了。于是只静静地听,很快又沉入,像一只夜莺,随着箫声在夜空下盘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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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0章 对撞

  

  这实在是个表达情感的好方法。

  对心上人倾诉爱意,若是面对面,言语直白了则显唐突鲁莽,言语太含蓄了不易表露真情;若不小心说错了话,更加尴尬。

  于是,聪明的青年男女或选择写情书、情诗,用恰到好处的字眼表现浓烈的情感,一字可延伸万千,一句可囊括无限,意境无穷,令人浮想联翩;或借乐曲传情,如弹琴,如吹箫,万般心思,知音者自明。

  也不知听了多久,清哑完全忘记了眼前事。

  细妹走来,轻声道:“姑娘,水放好了,洗去吧。明天还要起早呢。”

  清哑“嗯”了一声,却站着不动。

  细妹奇怪,又催了一声,又去拉她。

  她任由小丫鬟拉着去了浴室。

  一边洗澡,一边还在侧耳倾听。

  洗好后,又浑然不觉地被细妹扶上床。

  她就像无数个夜晚一样,在春风春水的和谐交融下进入睡眠,不觉箫声的突兀,仿佛它本来就是春夜天籁的一部分。

  景江上,轻雾袅绕,水上泊着一艘乌篷船,韩希夷坐在船头。

  他从未像今晚这般身心合一地吹箫。

  也未刻意表达,就仿佛以前在江上听清哑弹琴一样,琴音在心头袅绕,箫声自然从口中流出,与琴音相和。吹到兴起处,心灵轻捷得像鸟儿,随着箫声飞扬。

  距此半里之遥的江岸边,也泊着一只乌篷船,隐在一棵柳树下。

  舱中一灯如豆,方初静静对着灯火出神。

  他从别处办事归来,并不经过绿湾村,却仿佛受到召唤般,不受控制地往这边来了,指望再听一回琴声。

  谁知还未到地方,便听见有人在吹箫。

  他辨出这箫音出自何人之口,便不肯再靠近。

  韩希夷一个人吹箫。方初听的却是琴箫合奏。

  韩希夷吹了一夜,他也听了一夜。

  他们心中,均有个人与他们同在。

  不同的是,他不仅感受到情爱的欢悦。还有丝丝隐痛。

  次日凌晨,清哑起来,恍惚觉得昨夜做了个梦,梦见了韩希夷在江上吹箫。细一想,并不是梦。是他真的在江上吹箫。

  她有些发怔,似乎有什么不一样了。

  韩希夷,突破了她心中原有的印象。

  容不得她细想,吴氏已来催她出发了。

  一阵忙乱过后,郭家船出发,往霞照行去。

  次日船到霞照,郭大贵早带了人在景江码头等候,接娘和小妹去城西坊那边住。因为沈家陪嫁的园子修好了,和郭家买的宅子打通连接在一处,十分宽敞。又正值春夏之交,园内景色优美,故而沈寒梅要接婆婆小姑过去住。

  正在换船,就见韩希夷过来打招呼。

  吴氏诧异道:“韩大少爷!怎么这样巧碰上了?”

  韩希夷刚要说“是巧”,眼瞥见清哑双目炯炯地看着他,便说不下去了。若说巧,便是撒谎;若说大家同路来的,也大有嫌疑,最后他只好含糊说“晚辈也才到。”一面对清哑笑,“郭姑娘。”

  清哑没应声。却目光了然。

  她心中,韩希夷确实不一样了。

  不管接受不接受,纯善美好的真情是不该被轻视和亵渎的,更何况他选择的表达方式直击人心。自然打动她。

  韩希夷发现了清哑的变化。

  他确信她听见自己吹箫了,且有触动。

  他眸光骤亮,神情却小心翼翼起来,犹如看着一颗刚冒头的嫩芽,生恐阳光太炽热,晒焉了它;又恐风雨来临。摧残了它,因此忐忑不安、患得患失,对着她紧张又期待,不知说什么才好。

  吴氏察觉他不对,问他从哪来。

  韩希夷忙回道,他从乡下来。

  这是讨巧了,乡下地方大着呢,当然也包括绿湾村,所以他没撒谎。他可不敢在清哑面前撒谎。

  他一面和吴氏郭大全寒暄,眼角余光仍关注清哑。

  盼弟在旁偷偷瞧了他几眼,只觉俊逸非常,感觉承受不住,禁不住把脸红了,垂下头,满心黯然:要是她能跟清哑姐姐一样拔尖就好了,韩少爷说不定会喜欢上她,可是眼下……他都没注意她。

  郭大全和韩希夷略叙了几句,约定有空再聚,便告辞离去。

  吴氏带清哑去城西坊,郭大全夫妇仍旧回槐树巷郭家。

  船离开码头,清哑心中一动,走到窗边向外看。

  果不其然,韩希夷站在岸边,一直目送船离开……

  另一边,方初乘一艘小船拐入一条树阴森森的水道。

  他回望码头密集的船只,只看见心中那一艘船。

  心中弥漫淡淡的感伤,恰似春愁。

  春愁,因春而发的愁绪,那也是极美的!

  他舍不得清除它,反复咀嚼、体味,因此催生它更加蔓延,遍布心田……

  他在一处僻静地上岸,在窄窄的街道上漫步。和原先的方少东比,他褪去些许锋芒,多了些沉默,更从容淡定。

  ※

  谢家别院,李红枣匆匆回禀谢吟月:“郭清哑到了。”

  谢吟月抬头,“到了吗?到了!”

  李红枣应声“是!”接着又道:“方大少爷也来了。”

  后一句话声音明显降低,眼睑下垂,似乎不敢看谢吟月。

  “他们同时到的?”谢吟月问。

  “是!”李红枣肯定道,“还有韩大少爷,也是同时到的。”

  谢吟月沉默不语,眼神却异常明亮且专注。

  ※

  清哑他们乘船来到城西郭家,沈寒梅早在水边迎候。

  她越发丰润娇媚,显露少妇风采。

  接了婆婆小姑后,在园中安排了住处,一应伺候人手和茶饭等事无不尽心尽力。清哑等人也忙着安置行李,规划行程。

  第二日,清哑便上街去了。

  她在船上便看见霞照变了不少,更繁华了。她便想去街上看看。郭家做的是纺织买卖,从社会链接来看,纺织下游便是成衣。自然要关注人们喜欢用什么样的布做衣裳,以及民俗和潮流变化。

  因她在五桥村出了事,吴氏不放心她出去。

  清哑便叫了张恒,加上细腰细妹。主仆四人出行。

  至于躲避不出,她想都没想过。

  人家真要刻意对付她,不出门也没用。

  盼弟没去,清哑把她交给沈寒梅。沈寒梅出身富贵之家,无论吃穿待人接物都自有见解。又平和亲人,教导盼弟再合适不过了。

  走在街上,清哑打量身边两个人,忍不住微笑。

  细腰和张恒,典型的美女与野兽搭配。

  细腰艳若桃李,冷若冰霜,风头压过清哑。

  张恒虎背熊腰,面相粗犷,路人纷纷避让。

  细腰很看不上张恒,心想一个卖鱼的。会几下把式,还装得高深莫测,恨不能将他满脸胡须给扯了,看他还装不装!而且,她对于吴氏将这么一个狗熊似的男人放在女儿身边,跟她分立左右,私心觉得很不妥,又无权置喙,只好忍耐。

  她挑衅过张恒几次,张恒都很好脾气地忍下了。一副好男不跟女斗的样子,气得她越看他不顺眼。偏清哑挺看重他,叫他“赵大哥”,细腰便不好做的过分。

  清哑叫张恒“赵大哥”是为了掩藏他身份。表面上,他仍然是她从五桥村带回来的渔夫,而不是什么张恒。

  且说一行人是乘船出来的,每到一处,清哑他们下船,上街去逛。逛过了。再回到船上,划向另一处,或者告诉船娘直接去下一个地点等候。

  清哑看到了谢家新出的织锦,一眼判定是从她的图稿衍化出来的。

  在茶楼,她听见人们议论郭家专利引发的纠纷,褒贬不一。市井百姓哪懂其中区分,只说既然郭织女公开教天下人织布,怎么又弄出个专利来,不许人碰呢?

  细妹听了气坏了,就要冲过去跟人理论,被细腰拉住了。

  小丫头愤愤嘀咕道:“织女怎么了?织女就不吃饭了?”

  已经有人在辩驳了,并不难区别,所以大家很容易就弄通其中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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