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真不知道!
她目前没对任何男子动心。
若论有好感,韩希夷可算一个。
但这不足以让她把终身交出去。
韩希夷体贴道:“愚兄明白。”
若论这感受,恐怕没有人比他更清楚了。
清哑没有再说话,静静地向前走去。
韩希夷跟上来,与她并肩而行,含笑指点路边花草。
她忍不住瞥了他一眼,对他经历了刚才的事后依然从容不迫感觉有些刺眼,怎么觉得他跟她不但未疏远反而更亲近了一层呢?
想起吴氏那热烈的目光,她觉得还有必要跟他约法三章。
她道:“韩兄,我不能给你承诺。”
韩希夷停步,看着她笑,“我明白。姑娘不必担心。”
清哑道:“人家会误会!”
韩希夷柔声问:“姑娘想说什么?”
清哑道:“你不许讨好我爹娘。”
好奇怪的要求!
韩希夷觉得有些憋屈。
然顿了下,他便爽快道:“好!”
清哑又道:“你也不能再找理由送我东西。”
韩希夷更觉憋屈。
但他依然道:“好!”
清哑道:“你不能碰到我就赖着不走了。”
就像今天这样。
韩希夷再应道:“好!”
清哑道:“你别盯着我看。人家要说闲话的。”
其实是目光太炽热了。她觉得不自在。
韩希夷看着无比认真的少女,苦笑。
他并没有老盯着她看,然情感流露很难控制的。
他商量道:“不管如何,都要以姑娘闺誉为重。这个我一定铭记在心。可是……不是还有情难自禁一说吗。照姑娘说的,我从此要离姑娘远远的,连看也不能看。那姑娘又怎么认清我呢?”
清哑一听可不是吗,他没了机会自己也没了机会。
于是,她蹙眉细想。
想了一会觉得没主意。心想这不该我操心吧。
于是她道:“那是你的事,不该我操心。男孩子追女孩子,就是要动脑筋,发挥聪明才智。你没能耐,就该被淘汰!”
韩希夷先愣愣地看着她,半响才用力点头道:“好!!”
随着这一声有力的“好”字落音,他笑得比任何时候都醉人。
清哑诧异:自己说了什么他高兴成这样?
韩希夷看着她迷惑的样子,柔情汹涌,喃喃道:“清哑!”
这是他头一次当面叫她闺名。
清哑忙道:“我们走了!”
转身就走,脚步很快。
韩希夷微笑。觉得她害羞了。
过了桥,清哑四下一看,五桥村已抛在身后。二话没说,她又回头上桥。因为事情说完了,她想回去了。虽然还有几座桥没看,她也不打算看了。韩希夷是个很好的游伴,可终究有些顾忌。
水上,小船也调转头,往埠头划去。青年汉子坐在船一侧,紧闭着嘴唇。不紧不慢地摇着浆。他的目光漫无目的在田野间溜过,韩希夷和清哑的身影总是闯入视野。
他们站在桥边说了许多话,十分投契的样子。
快到埠头时,只见吴氏、清哑和韩希夷一行人离开观音庙。正往埠头走来,一面说笑。春风送来谈话内容:
“这树开花吗?”
“开。过些日子就要开了。”
“花什么样的?”
“不明显。不像一般花卉。”
……
韩希夷送郭家母女上了船后,自己也上了韩家船。
两船一前一后离开埠头,扬帆远去。
已临近傍晚,埠头汇聚了许多小船,捕鱼的人回来了。香客也一拨拨赶来搭船回家。
待夕阳西下,两兄弟上岸,向观音庙走去。
褪去人流的观音庙,格外清幽安静。银杏树静静伫立,宠辱不惊。青年汉子朝大哥看了一眼,大哥便停住脚,在一个常年做买卖的摊位上拿了个凳子坐下。青年汉子踏上石阶,向庙里行去。
庙堂上空无一人,观音像前的香案上燃着香,青烟袅袅。
他站在那,静静地打量雕像。
岁月剥蚀了雕像的色彩,为它浸染了沧桑的痕迹。
目光落在香案一侧的签筒上,定住了。
似乎犹豫了好一会,他上前,在蒲团上跪下,抬起拖沓的长袖,隔着衣物双手合拢,闭目静静默祷。
寂静中,他仿佛听见自己的心跳。
不知过了多久,他睁开眼,将签筒拿下来,双手抱住摇动。“哗啦哗啦”竹签撞击的声音在安静的庙内显得很刺耳。须臾停止,他将签筒放在地上,右手抽了一支,方站起来。
将签筒放上香案,又从怀里掏出一粒碎银投入功德箱,才转身。
转过身来,霍然发现东屋门口站着一个老和尚,鸡皮鹤发,在幽暗的庙堂内看去有些渗人。也不知他什么时候出来的。像个幽灵一样。
青年汉子纹丝不动,更未大叫大喊。
两人静静地对视一会,青年汉子先上前,冲老和尚微微躬身施礼。然后将那竹签递给他,“有劳大师。”
老和尚对他一笑,顿时显露慈祥温暖。
他接过竹签,转身进入里间。
一时转来,递给他一个折叠着的签文。外加一根细细的红绸。
青年汉子接过来,再次躬身道:“谢大师。”
也不拆开来看,径直转身走了出去。
那时外面暮色已浓,加上银杏树树冠遮蔽,光线更暗。
他走下石阶,方才停住脚,单手将折叠的方纸打开,举到眼前细看。一看之下,微微一怔,似疑惑。似怅然,久久不动。
另一边,大哥神情担忧地看着他。
正犹豫要不要过去叫他时,他忽然走了过来。
大哥精神一振,忙起身迎上去。
青年汉子直接走到上午清哑攀梯的地方,仰头观看。
大哥一见,急忙朝庙里奔去。须臾扛着梯子转来,照样靠在银杏树的枝干上。又前后移动,等放稳了,才示意弟弟上梯。
又迟疑地问:“要不我上去系?”
青年汉子摇头道:“不用!”一面就上去了。
直至梯子顶端。在幽暗的树隙中找到那蝴蝶结。
他身量高些,同样的位置,蝴蝶结就在眼前,凤尾甚至触及他鼻尖。看着它。他眼前浮现那个浅绿身影在梯上的情形。
看了一会,才移开目光,打量附近树枝。
最后,目光定格在蝴蝶结右边一根树枝上。
他伸出双臂,左手连袖压住枝条,右手飞快将红绸缠绕上去。然后将重新折叠起来的签文放在树枝上。左手按住,右手拉着红绸一端将它们捆在一起,反复缠了几道。再打个结,左手再按住,然后右手一扯,便系紧了。
系好的签文正和蝴蝶结平行,仿佛守护、相望。
他默默地看着它们,不知想什么,忘记了下梯。
大哥在下面扶着梯子,仰着头,也不催他。
直到庙里传来说话声,有和尚出来了,青年汉子被惊醒,才一步步下梯来。落地后,对大哥道:“好了。走吧。”
大哥道:“是。”一面扛了梯子去还。
夜幕完全降临,一弯月儿挂在天空,兄弟两个没有去赵大爷家,摇着小船在江上飘荡……
※
清哑和吴氏到家,天也黑了。
船过水闸,尚未到家门口,就见郭家老宅门前灯火通明,就听一个声音道:“……你们几个都要赏。刘虎家的,你快要生了,可要当心身子。要是有个好歹,刘虎可不要跟我拼命!弟妹,你拿些补品给她……”
是郭大全的声音。
刘虎家的就是冬儿。
就听阮氏答应道:“嗳。我先就送了的。明天我再拿些。”
又一个男声道:“大爷这样关照,我们怎么好意思。”
郭大全道:“这应该的。你媳妇做事用心,还聪明,我小妹也常夸的。我们就是这样:能干的,用心的,忠心的,郭家都不亏待!”
一阵笑声应和,很是热闹。
笑声中,郭大全问:“娘和小妹怎还没回来?”
郭大有道:“已经派人去接了。”
清哑对吴氏道:“是大哥回来了。”
吴氏也笑了,向岸上高声道:“回来了!”
顿时,就有人往水边跑来,连狗也兴奋地叫着奔来。
大家且不去对岸新宅,先在老宅这边靠岸,上来看众人做什么。
“娘,小妹!”郭大全过来叫。
“大哥!”清哑也喜悦地喊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