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豪族比较出名的便有蜀郡的张氏、杜氏、柳氏、任氏,以及郫县何氏,江原常氏。”
“犍为郡武阳杨氏、李氏、张氏,广汉的王氏、李氏,绵竹杜氏、秦氏,梓潼的雍氏、李氏、文氏,江阳石氏、程氏。巴郡的谯氏,阆中三狐、黄氏,安汉赵氏、陈氏。益州郡雍氏,建宁爨氏等。”
“这些豪族除了拥少则三千,多则五六千的部曲外,还与益南蛮夷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汉家若想在益州彻底度田,让豪族交出部曲,蜀地必将群起而反之,届时天翻地覆。”
“纵使保葭萌、白水、鱼复等进入益州的关隘不失,以汉军的将勇兵雄,想拨乱反正,也需三年之久,如此定会尸横遍野,血流成河……”
张昭说到这里,顿时摇头叹气。
好不容易治理出一点成效,接下来黔首百姓又将饿殍遍野,在诏书里看到车骑将军张益德即将驻军于汉中郡,中书台的法正与张承为随军参军。
再加上略微熟悉兵略的益州刺史满伯宁与广汉太守高文惠,还有时常喜欢剿灭山贼与盗匪的孙伯符,荆州的周公瑾等人。
朝堂恐怕是决心已下,一定要收回隐瞒的田地赋税以及部曲与僮客,不会再任由当地豪族胡作非为了。
“子布何须有如此悲意,蜀地政令百堵,而不能兴民,是何缘故?”
“还不是有当地豪族霸占各处乡里,以此掣肘州郡,大汉律令不能下抵乡里,这是汉家三兴以来,从未有过的事情。”
“如此嚣张跋扈之州,岂能不施以雷霆手段,奋兵摧其所倚,然后再开以新图。”
“你我为天子所提拔,方有今日位重,更须奋发,舍旧图新,汉家兴复不可一失足,而尽废前功啊!”
说罢,满宠用手拍了拍张昭的手臂,笑着说道。
他身为天子任命的益州刺史,比后面调来的张昭更清楚陛下的决心,不是朝堂群臣打算对益州彻底度田,而是陛下早有这样的想法,只因各种情况拖延到了现在。
随着羌人与匈奴被降服,当然要对益州动手了。
满宠与高柔身为法家徒,对于诛豪强当然举双手赞同,孙策虽然不是法家,但他嗜杀好斗也会极度配合。
只有张昭必须要让他看看天子的详细诏书,才能明白陛下的决心。
汉家纵使以文书御天下,但到了地方需要执行之时,还要看官吏肯不肯用心。
不用心的人,表面看似完成了诏令,实际根本没怎么动。
满宠为天子兢兢业业整顿吏治多年,怎可能不清楚里面门道。
自己能够整合同僚为朝堂尽力,不让陛下心烦,才是懂得为臣之道。
动不动密奏同僚,让官吏惟恐躲避不及,那不是酷吏做法。
酷吏应该是终生不辞劳苦,亲近待人,知人疾苦,善用律法,一心为公。
如此方能善始善终……
满宠默默盘算想着
第460章 刘备:还是玉壁城与钓鱼城多点好!
在并州停留了半年时间,刘备一边度田,一边击匈奴,待处理完诸多事宜,便率军沿着治水北上幽州代郡,在步骘领着代郡官吏的接驾中,暂时落脚于桑乾县的一处府邸。
“子山,代郡北面的鲜卑近来可还有异动?”
刘备得知桑乾附近有天池山泉,池在高山上,方圆有一里余,池水清澈平静如明镜,又深而不流,清泉流入潭中,皎洁照映,水久旱不干涸,洪涝不泛滥,无人能测出它的深度。
桑乾天池与凉州安定郡的那县湫渊齐享盛名。
听闻步骘说起代郡的美景,便对天池赞不绝口,让刘备忍不住扬起眉梢,立马来了兴趣。
于是翌日清晨,刘备带着赵云、典韦等人以及军士攀登高山,只留下许褚照看刘永,临行前摸了摸太子的头,叮嘱他今日可以多休息会儿。
毕竟刘永年幼,一路山路崎岖难行,舟车劳顿后,怎么可能还有精力去爬山。
刘备一行人攀爬数个时辰,终于在未时成功到达山顶,瞭望着澄澈的池水,山水花树皆倒映在上面,时不时一阵清风掠过,四周百灵啁啾,响彻池岸。
不愧是难得的美景,让人瞬间烦恼尽清。
刘备与众人沿着池岸踱步,不觉就问起了鲜卑的事。
“回禀陛下……”步骘立刻停住了脚步,稍微整理了思绪,打恭作揖地恭敬拜道:“长城以内的鲜卑部落在幽州突骑的迅猛攻势下,一部分归顺汉家,另一部分则逃出塞外。”
“此外各县的乌桓人也被彻底攻服,郡县正将其编户齐民。”
“长城北面的鲜卑步度根与轲比能所部结为了盟友,据闻一些尚未证实的消息,鲜卑两可汗亦在与东部的其余部落游说联盟之事。”
“以此使得鲜卑再次统一漠南,以此抗衡汉军。”
伴随汉家天下再度重新归一,又解决了西北百年的羌胡祸乱,还把南匈奴给收拾了。
与此同时,西域也传来讯息,有汉使再临车师前国与后国,借兵击灭了蒲类,让此小国又一次灭亡。
蒲类国人与惊慌失措的河西鲜卑一起逃往北边,从此远离天山。
千余人的汉军与民夫从敦煌出发占据疏榆谷城与附近大片绿洲,汉家再次打通伊吾道,从此商队在雒阳与长安出发,一路沿着张掖、酒泉、敦煌,越过伊吾道,可直达西域天山脚下。
收复了此处,意味着无论汉使是去龟兹和疏勒,还是更远的乌孙和大宛,甚至更远的贵霜与安息国,再也不会受到草原游牧民族的阻挠。
讨寇将军张郃抵达此城,策马观察附近百余里,下令汉军就地屯田,好自产自足,以此减少从敦煌与酒泉运输来的粮草。
同时每隔十五里搭建烽火燧,设燧长与燧卒十余人,置马匹、弓弩、箭矢、甲胄、水粮、柴草于燧内以此防备鲜卑。
西域灭国的消息还未传到幽州,草原上的步度根比汉家更快得知此事,有河西鲜卑首领哭着来找他主持公道。
大汉在西域重拳出击,还派汉使挑拨河西内斗,鲜卑拓跋部自己投靠大汉,还要教唆其他部落一起归顺。
还说现在河套尽归汉家所有,强悍的匈奴已经被击灭,河西诸多鲜卑部落夹在贺兰山与张掖属国之间。
又有威胁西域驻军的可能性,定会成为大汉的剿灭目标。
可汗步度根没办法保护鲜卑牧民,与其等死还不如投降算了。
看看汉家天子陛下对羌族和氐族多好,自打对方彻底归顺后,不仅没有了恶吏压榨,还商运畅通,各种盐、糖、茶叶、以及生活用具运至凉州的羌族部落附近的集市,以供对方购买。
这些事情一听就让人羡慕眼热。
在利益驱使与潜在的威胁下,河西鲜卑迅速分成两派,附汉派和反对附汉派,从口角之争,演变成弓箭相向。
面对突如其来的内忧外患,步度根不得不让步与轲比能讲和结为盟友,倘若对方拒绝想趁机吞并,他就打算带着西面鲜卑部落径直投向大汉的怀抱。
让轲比能的想法彻底落空,还要带汉军一起剿灭中部轲比能。
换做别人或许不吃这一套,直接趁人之危即可,但亦想效仿檀石槐做真正草原可汗的轲比能,只能忍下心里的贪念。
轲比能想了数日,捏着鼻子同意了对方结盟之事。
鲜卑内部错综复杂,步骘即便有派遣行商出草原收买一些部落首领,也打探不到鲜卑可汗牙帐的事情。
不过两部落结盟的讯息,足以让汉家朝堂将目光落在鲜卑人的身上。
大汉是不能容忍草原再次出现有统一的趋势。
连把前汉玩脱的孝灵帝在得知檀石槐统一漠南,如同匈奴一样威胁大汉之时,也派出了四万骑军出征草原,只可惜结果却事与愿违。
“数月前,朕曾想诱使步度根率鲜卑骑兵攻云中,再让奉先绕道,截断其归路。”
“奈何对方竟远遁于并州,如今匈奴已破,鲜卑三部联合在所难免,人祸可提前避免,无非杀人便是,但天灾却没办法避开。”
“子山啊,除了多开垦良田,囤积粮草外,还要多注意长城外的鲜卑与从北面迁移来的归顺部落,一定要将其打散和引导胡人汉化。”
刘备望着天池,语重心长地叮嘱步骘道。
他转身看向附近的崇山峻岭,感慨天气越来越苦寒。
若有一天连桑乾天池也面临枯涸,幽州北部降雨稀少,那大汉只有依托群山与坚城、坞堡来长年抵御胡骑,用此保河北不失了。
要多在幽州选出几个类似于玉壁城与钓鱼城,这样的坚固牢城,凿穿的井还能连通地下暗河,让胡人在上面撞得头破血流。
也算是他刘玄德给将来入侵幽州各处胡人的见面礼,哪怕后来签收人不再是鲜卑,换成柔然和突厥,倒也不错。
刘备忍俊不禁地想着,到时候前往蓟县见到云长,便吩咐他在幽州多寻几处易守难攻,又遏制住北边要道的地方,将来有大用。
第461章 刘备:总有人铤而走险
“子龙,观赏如此美景,为何还脸色凝重乎?”
刘备和步骘说着鲜卑之事,目光偶然瞥见旁边的赵云眉头久久未能舒展,不禁好奇笑问道。
攀爬的时候,赵云都没这么拧着双眉,现在是何缘故,刘备望到赵云时不时看向南面,顿感了然于胸,原来如此。
他遂止步,抬手指向南边,笑问道:“子龙可是怀念常山真定?”
“陛下……”赵云有些难以启齿,最后还是咬了咬牙说出实情,拱手作揖道:“陛下,两日前常山太守张燕私底下书信于我,真定赵氏这几年大肆购买附近的豪族陂田,以低价在常山郡的各县乡里购得耕田,以此暗中结交豪族。”
“如今真定赵氏的良田多达千余顷,用地租借给黑山百姓,役使数千家。”
赵云在看到了张燕书信那一刻,先是难以置信,没想到真定赵氏宗长如此胆大,竟然敢瞒着他结交常山豪族。
这些年他随天子待在云阳宫殿,几乎没时间返回常山祭祖,都是让长子赵统回真定县,代替他祭拜。
长子每次回来,他都寻问真定赵氏有无骄而为奸,借着卫将军之名在常山郡肆意妄为?
而赵统每次都摇头说没有。
现在却发现赵氏居然在弄虚作假,用他赵云的名义结交豪族收其田地,若非张燕在书信说真定赵氏并未遗缴朝廷赋税,他都忍不住让张燕不用顾及他的颜面,直接上门度田即可。
消息太突然,让赵云一时间没搞清楚,到底是赵统也被宗族欺骗,还是长子与宗长沆瀣一气来骗他。
听见赵云直言不讳的说出真定赵氏用购买耕田的方式,私下来结交豪族的事情。
不仅刘备微微一愣,就连旁边的步骘也脸色略变,这种事可不小啊。
如今天下度田各地都在清缴赋税,收拢部曲与僮客,让民有贫困而嫁妻卖子者皆归乡里,各地遭饥荒或被贼寇所掠为奴婢下妻者,俱放回自由之身。
朝廷各种政令,就是为了使黔首百姓重新回去耕地,由官府发放耕田。
陛下想方设法使奴婢成为庶人,来削弱士族豪族的实力,还能杜绝黄巾之事重演。
在汉家政令的优待下,多少奴婢都想重新成为庶人。
更要命是御史台与张燕等官吏,遇到有豪族奴役百姓,却没有上书至尚书台,反而先私底下书信给卫将军赵云。
也就是赵云性格耿直能直接说出来,那其他人呢?
此刻又有多少权贵开始兼并田地?
步骘忍不住心中一悸,恐怖的猜想在心头缠绕。
他手掌下意识冒汗握紧,在内心祈祷淮阴步氏子弟不要以为步氏女进了后宫,而此时又生育了一子,就以为已得天子宠爱,可以在徐州下邳郡倨傲起来。
“我好不容易在幽州苦熬数年,才终于成为二千石太守,你们可别害我跟着一起遭殃啊。”
想到这里,步骘的心脏就不由跳动厉害。
天下安稳了数年,有些人的胆子就会逐渐大起来。
莫非忘了前汉的光武与孝明是怎么打击权贵了么?
就算忘记了,建兴元年朝堂诏书下发的御史六问也忘了吗?
只要碰了不该碰的东西,哪怕御史官吏没有找上门来,但只要天子认真起来,随时可问罪下狱。
一把明晃晃的刀已架在脖颈之上,何时斩下去,不取决于豪族权贵,而是取决陛下算总账的时间。
赵云与步骘皆是眼中满是担忧,唯独最边上的典韦依然咧着嘴,惬意且轻盈。
他家宗族早就在黄巾之乱时,被黄巾直接打散,想用他的名义去结交豪族,那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情,除非直亲宗长死而复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