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还等着讨平河北,解决后顾之忧,便率兵进攻关中,让天下也再不归光武一脉所有。
治下十余诸侯王国也该废除了,若论他们的功绩,补迁亭侯他都嫌高。
“大王,公孙于大王有功啊!”
田楷急忙焦急拜道。
倘若不是公孙氏与袁绍交战,汉王岂能收兖、徐之地,如此大恩岂能不报,怎么此时便翻脸不讲情面?
田楷忽地想到刘备作为汉室宗亲,会如何对待囚禁汉室宗亲刘虞的公孙瓒,要是放任不管,则让天下人议论,汉王刻薄对待宗室。
要来管这件事,那公孙瓒下场又将如何?
继而想到刘玄德贵为汉王,又为占据雒阳,光复宗庙的刘氏诸侯。
在天子沦为傀儡,汉家社稷无人继承,天下无主之际,若刘玄德登坛承命,即位为天子,关东诸侯如何能抗衡哉?!
田楷猝然有些惊恐,他们在幽州边郡呆太久,忘记中原与河北剧变,依旧用原来眼光看待刘备。
汉王进兵幽州,公孙氏又将置身何地,要趾高气昂下去,即便汉王不说,朝堂之上怕也会有人请命诛杀公孙罢。
想到这里,田楷欲想说话。
却听见身后传来冷哼一声。
河间张氏族长起身,对其拱手问道:“听闻田君出身幽州,不知可听过渔阳太守彭宠旧事乎?”
“此人为幽州豪族之首,在光武即帝位时,先自恃功劳一言不发,后更率军反叛,自以为功高天下,实则不过持辽东豕罢了,犹河滨之人捧土以塞孟津,不知量也!”
“今不虑前事之失,必复循覆车之轨,愿公孙伯圭能引以为鉴,莫重蹈彭宠之亡。”
张氏族长抬手一揖,用不咸不淡的口吻说道。
却叫田楷脸色煞白,嘴唇都忍不住颤抖。
他作为幽州人怎么可能没听说过,渔阳太守彭宠故事,当年彭宠桀骜不驯,认为他帮助光武平定河北立有功勋,吴汉、王梁、盖延等将领皆出于他麾下,光武之所以能战胜王郎,便因他派了三千幽州突骑助阵,对光武有大恩。
结果光武即天子位,原部将吴汉被封大司马,王梁被封大司空,彭宠虽被封侯,却仍任渔阳太守,无疑让他更心怀不满。
后彭宠又遭光武亲信朱浮的挑唆,令他前往雒阳一行,他害怕去雒阳遭受问罪,思来想去,最终在幽州反叛。
攻打蓟县时还遭朱浮写信嘲讽道:“以前辽东郡有人家中生了白头豕,便想送到长安进献给天子,走到河东郡,才发现当地的豕皆是白头,最后惭愧而还。子以功论于朝廷,则为辽东豕也。”
此话一出几乎羞煞了彭宠,即便他攻破蓟城,自称燕王,拿下上谷、右北平等地,还北结匈奴人,不过两年依旧被属下所杀。
就因人心不附,眼下公孙氏岂有实力能比彭宠。
田楷脑海里闪过很多画面,感觉公孙氏处在了悬崖边。
究竟对汉王心悦诚服地俯首称臣,还是依然倔强倨傲,落得与彭宠同样的下场。
且公孙氏手中的兵力,连渔阳都无法攻破,又怎比得上彭宠,若仍然一意孤行,恐怕只会瞬息即逝罢。
田楷拱手行礼,几度欲言又止,最终垂头丧气,微微叹息道:“汉王有尽取河北之心,公孙氏应如何是好啊?”
想到了公孙瓒的性情近乎略无忌惮,让他不禁感到喉焦唇干。
第320章 袁术:都冲我来了!
就在田楷沉默之时,刘备也在等着对方回话,田楷作为公孙伯圭的心腹,由他去劝还是有办法让公孙认清现实。
也省的将来与公孙瓒在战场兵戎相见,幽州早已是他的囊中之物,说什么也不会交给公孙氏,即便双方交情再深,在这种事情上也不能退让。
公孙伯圭也不想想看,如今他刘玄德为汉王,幽州亦为汉家之土,岂会任由诸侯割据。
“伯圭,你可要想清楚,不要一时冲动,误了性命。”
刘备心中默念道。
他早派人前往幽州接管各郡,若公孙瓒一怒之下悍然攻打汉军,他远在千里外,只怕鞭长莫及,难以制止汉兵。
将目光瞥向田楷,直言说道:“自河北起兵以来,诸侯转相攻击,城郭皆为丘墟,生人转于沟壑,今其存者,非锋刃之余,则流亡之孤,黔首百姓哭泣之声百里可闻。望田君能劝伯圭尽早来附,备必不亏公孙氏也。”
听见汉王仍然语重心长的劝说,田楷顿时想明白了,既割据幽州已成妄想,还不如早日投效汉室,至少还能凭先前的交情稳居高位。
田楷立即躬身拱手,下拜道:“大王,楷明日便策马归返右北平郡,力劝公孙将军稽首南面,效忠臣之节也,前来信都归降汉室。”
“只是幽州牧刘虞与汉贼袁绍勾结,如今全家囚禁多时仍未悔改,不知如何处置?”
刘备先是笑起来,用手指着说道:“设使田君果真能为汉家劝降公孙伯圭,我必有重谢。”
然后话语稍微顿了顿,思索须臾复道:“刘伯安为官吏时政绩卓著,常以宽仁安抚百姓,切不可使伯圭无故杀之。”
“先将其遣送至信都,待我查明事情原委之后,再做定论。”
“若真与袁绍勾结,必定以罪罚之,公孙氏绝不可私刑也。”
刘备之所以这么说,就是害怕公孙瓒自以为归降到他,便抢先下手诛杀刘虞一家,那便会搞得他声望极为被动。
搞不好天下人还误以为是他刘玄德畏惧刘虞的名声,因此借同窗公孙伯圭的手,隐晦杀之。
他可不想莫名其妙为公孙瓒顶了一口黑锅。
田楷听懂了汉王话里的意思,作揖道:“大王放心,刘伯安是否有罪,当有汉家刘氏来亲自定罪,公孙将军身为汉臣,又岂敢治之,还望大王稍微等待些时,待楷劝诫我主后,必将刘虞一家送来。”
他也拍胸脯,对汉王许下承诺。
只要成功劝降了公孙瓒,刘伯安全家就必然无恙,反之亦然。
那时候两家就只能在战场刀兵相击,一切就看公孙将军,到底能不能听劝了。
刘备怎会没听出言下之意,略带深意地笑了笑,感叹道:“若能如此,甚好。”
假使公孙伯圭硬要孤行己见,强占幽州各郡,他就只能出兵剿灭公孙氏,最多为其留下一些子嗣吧。
对明白事理的人讲情面,对方立即会感恩戴德,但要是对骄横恣肆的人讲情谊,对方只会更得寸进尺,桀骜自恃。而公孙瓒恰恰就是这样的人,只希望田楷真能劝住他罢。
……
在河北袁尚带掾吏出城肉袒面缚,拱手而降的时刻,淮南袁术也遭受了莫大的危机。
由于张飞从雒阳出兵,南下收复南阳郡,又被刘备任为南阳太守,督荆北兵事,驻军宛城。
先前的文聘收到荆州牧刘表的军令,故而引军撤退,弃新野、走襄阳。
张飞因奉刘备之命,没有擅自追杀文聘,只是率部一路在后,目送其离去。
那时张飞不解问其故,刘备笑着解释道:“须给刘景升留些念想,党人多有好名,既然他愿意直接舍弃南阳,那我们便见好就收,给他也留几分颜面,将来携大势劝降则不难矣。”
“孙子云:不战屈人之兵,善之善者也。且文聘也是员大将,此刻杀之甚为可惜,让他感我今日放纵之恩,使其日后来报,毕竟向南开拓,也容易耗费大将……”
在张飞一脸迷惑下,刘备不觉咧嘴笑说道,完全看不出平日汉王的威严。
接着他没有再过多解释,便改任荀攸为河南尹,治理雒阳以及防范频繁来犯的河东白波贼与弘农的凉州张济、张绣。
刘表主动舍弃南阳郡,防守襄阳的举措,让袁术大为震惊。
不顾先前的恩怨,差遣华歆出使荆州襄阳,寻问究竟是何缘故,身为天下党人,难道如此畏刘备如虎乎?
袁术左顾右盼的等了足足两个月,也没看见华歆返回淮南。
以为他遭受刘表扣押,差人前去打听,才得知华歆已成为张飞坐上宾客,在南阳郡为张益德出谋划策。
听闻此消息后,袁术勃然大怒,对着众掾吏怒骂:“华歆身为儒者竟失信于人,主动请缨去荆州,结果一去不复返,枉为名士!”
正值管亥与乐进两人平定了汝南,军士就地休整了月余时间,能腾出手来和太史慈共同收拾袁公路。
两人合计一番,上书给汉王,言道:“此时南阳已定,刘表无争雄之意,江夏守军仍与我军交好,大王亦无攻取之意。”
“唯淮南袁术,国之逆贼,散播谶语,妄称天子,意图不轨。百足之虫,死而不僵者,是以扶之者众也,下邳太史相伐数月,犹不可攻克九江寿春,乃势孤力薄之因,倘若三面合围,必如风吹草,其随风而倒矣。”
请战的文书送抵雒阳,刘备仔细读完,立即颔首点头同意此策,还提笔在书信里回道:“今岁与诸君共灭南北二袁。”
刘备让掾吏书佐、主记、文书,立刻撰写十余道公文盖印发出,大军粮草、器械、甲胄由南阳郡走漕河水路征调至汝南作为军粮,其余赈灾粮草不动。
颍川郡、沛国收成的粟米与小麦依旧运至汝南救灾恤患,两者不可混淆,传命让时任汝南功曹的崔琰亲自监督此事。
建安二年四月,在刘备出兵信都的同时,管亥与乐进率部攻打庐江郡、九江郡。
面对王师将要大军压境,袁术治下的县令、县丞、县尉皆出现弃官而逃的景象,更别提乡里的啬夫、乡佐和游徼、亭长、传舍长吏等县乡吏,一个比一个跑得快,全躲进了山里避祸。
尤其靠近汝南郡的县城、乡里行政近乎停滞,连县兵也全跑光了。
第321章 先跑为敬
在这两个月里,躲在寿春城内的袁术收到的讯息皆为恶耗。
不是这县降了,就是那县被攻破,上到太守,下至县令,无人不忧心忡忡。
淮南弥漫着一种穷途末路,举目无依的竭蹶。
黔首百姓纷纷东逃西窜,到处兵荒马乱,战事不休。
管亥攻打庐江、乐进攻打九江,庐江郡邻近汝南的阳泉、寥县、安丰、雩娄四县的官吏,几乎见汉兵一至就望风逃窜。
一县长吏主动逃跑,旁边的县城的官吏听到风声,携带财帛细绢也跟着仓皇出逃。
导致马车、驴车堵塞驰道,道路上随从喊骂声、挥鞭声、孩童的哭泣,不绝于耳。
没有马车的黔首百姓倒没这方面的顾虑,把带不走的坛坛罐罐挖坑填埋,做好印记方便将来挖出,能带的全部带上,用麻布包裹驮在后背,相互搀扶沿着小路逃进山里避祸,恰巧躲开了驰道的拥挤。
“我乃庐江寻阳周氏,你们快快让开,莫要耽误我返回乡里。”
头扎皂色巾帻,肤色黑黝的僮仆随从,抽响挥动着马鞭,指住前面拦路的马车,怒眉睁目骂道。
真是不长眼的鄙夫,车轮烂了也就算了,为何还要停在路口,阻挡大家的去路。
本来驰道就拥挤,还不将破旧的马车移到一边去,净在这耽误诸君返乡时间,如何不让人气愤。
“寻阳周氏而已,说话如此目指气使,我还以为是舒县周氏,鼠子可听说过庐江陈氏?”
另一车队也不惯着,听见喊骂声,立刻有部曲骑马过来,先是仔细打量了对方的马车旗帜,后边再问围着看热闹的其余官宦之家的随从。
搞清楚来龙去脉以后,不禁鼻孔撩天,竖起大拇指,指着自家鲜明的旗帜说道。
什么寻阳周氏就没怎么听说过,或许又是哪穷山僻壤的乡里豪族罢,他们陈氏可是在扬州世代为吏。
粗硬胡须的随从忍不住昂首挺胸的想道。
果然如其所料,当庐江陈氏此话一出口,周围的僮仆、随从、部曲脸色立马都变得畏惧三分。
陈氏子弟在袁公治下仕出最多,庐江、九江都有为长吏者,即便不算心腹,也能称得肱骨之臣,此时在逃亡驰道与对方撞见,又怎不让人内心陡然咯噔。
不过随即一想,对方也在弃官逃命,没比他们好到哪里去。
待汉王大军平定淮南,陈氏在各郡助纣为虐,鱼肉百姓,又为袁氏故吏,下场会比他们更惨。
想到这里,有士人心底忍不住一乐,出口嘲讽道:“庐江陈氏名头不小,只可惜挨不到天明了,如今汉兵同时攻打庐江、九江两郡,各处兵马损失惨重,求援书信塞满了寿春府邸,袁公顾此失彼,还能坚持到几时。”
“在西南与刘荆州结仇,东南亦与曹扬州嫌怨,内无贤臣,外无援军,强敌压境能为之奈何?”
“眼下汉军兵分三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军攻阳泉、安风、六安,一军攻下蔡,再围困寿春,还有一军攻成德、合肥,若数城破,寿春即为笼中之鸟,空窥而不得出。”
“袁氏败亡在即,依靠在袁家大树上的蚍蜉,又能好到哪里去?”
头戴一顶儒者冠,单手抚须的中年人,翻身下马,冷笑嘲讽说道。
不少人听见后,立即交头接耳,议论纷纷,愈发嘈杂喧嚣。
甚至有人暗中鼓掌,此人说得真好,把袁氏的困境全说出来了,如今天佑汉家,袁氏岂能成功谋逆篡位,还敢四处传播谶语,说什么代汉者,当涂高,乃路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