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窃玉 第89节

  陈斯远用过早饭,便将几个丫鬟一道儿叫进正房里。

  说道:“依着规矩,本该初一放例赏,只是初一忙乱,只怕你们也不得意。这样,咱们今儿个就放。”

  当下香菱端了托盘来,陈斯远抄起一枚锦囊,数了一些金钱,招招手先行将芸香招呼上前。

  “我?嘿嘿,谢大爷赏!”

  陈斯远点出四枚金钱来,塞在芸香手中。芸香鼓着腮帮子眨了眨眼,道:“都,都给我?”

  依着规矩,陈斯远补她一串钱就是了,偏这回给了四枚金钱。

  陈斯远笑道:“往后用心做事,亏待不了你。”

  芸香大喜过望,先是屈身一福,跟着磕头道:“大爷放心,往后我定当好耳报神!”

  红玉呵斥道:“少胡吣!”

  芸香也不在意,这会子攥着金钱只顾着傻乐。

  陈斯远又点过柳五儿来,同样也是四枚金钱。柳五儿低声谢过,又依着规矩磕了头。

  陈斯远便交代道:“你们家就在府中,年三十事儿不多,夜里吃酒也不知要闹到何时,下晌没事儿就回家去吧。”

  芸香与柳五儿应下,芸香蹦蹦跳跳扯了柳五儿退下。

  轮到香菱与红玉,陈斯远一人给了八枚金钱,香菱只笑着一福,红玉犹豫着要磕头,又被陈斯远拦下。

  道:“你何必那么客套?等过些时日,我问二嫂子讨了身契,你也寻个人家拜个干娘。”

  红玉顿时心下感念!

  有身契在,她再如何也不过是个侍妾。陈斯远言外之意是要放良,依着良妾将其纳了。如此一来,可比那赵姨娘还要有脸面,便是东跨院里的几个买来的妾室也比不过他。

  一时喜极,红玉不禁红了眼圈儿。

  香菱笑着过来道:“给妹妹道喜了。”

  “嗯。”红玉重重点头,待看向陈斯远,自是满含情意。

  此时家中只贾琏、王熙凤在,陈斯远也不好去前头搅扰,便安心留在房中,与香菱、红玉耍顽。

  到得下晌时分,芸香欢天喜地来告辞,自个儿颠颠儿回了家。柳五儿犹豫许久,眼见香菱、红玉都在,自觉了无意趣,便也回了家。

  陈斯远又寻了红玉道:“不然你也回家过个年?”

  红玉笑着摇头道:“我爹妈不知忙到何时的,我回去了也是自个儿一个。”

  也是,林之孝两口子担着管事儿的差事,夜里须得四下巡视,还真没功夫回家。

  陈斯远便道:“却是我想差了,那等我回来,我与你们一道儿守岁。”

  “嗯。”

  到得傍晚时,荣国府众人回返。少一时又往宁国府而去,行除夕祭祖之事。

  直到酉正三刻,才有婆子寻来,邀陈斯远往前头荣禧堂用除夕酒宴。

  陈斯远穿戴齐整,也不带香菱、红玉,径直与那婆子往前头荣禧堂而去。

  这除夕阖家团圆,男女齐聚,自是没了平素那等规矩。荣禧堂两侧置了长桌,左边是男主子,右边是媳妇、姑娘,中间也没屏风隔断,梢间里有南曲班子轻声吟唱。

  陈斯远入得内中,见过诸位长辈,这才得空往对面扫量。宝玉那活宝正寻着贾母说着什么,一众姑娘依着庚齿排坐,先是迎春,跟着是宝钗,其后是黛玉、探春、惜春。

  与那双似泣非泣的眸子对上一眼,见黛玉立时移开,随即又看将过来,目光中满是探寻。

  陈斯远心下纳罕,也不知林妹妹是个什么心思。又见宝姐姐看过来,陈斯远便笑着颔首。

  探春板正身形,那惜春却朝着这边厢招了招手。

  陈斯远或颔首,或拱手,随即隔着贾政与贾赦说了几句话儿。

  待一应人等到齐,先是老嬷嬷上前见礼,跟着又有贾赦、贾政领着一众小辈上前拜年。

  贾母笑吟吟应了,将各色金银稞子撒下,算做压岁钱。其后贾赦、贾政又散了压岁钱,陈斯远倒是没少得金银稞子。待重新入座,丫鬟们穿花蝴蝶也似将席面一一奉上。陈斯远扫量一眼便咋舌不已。

  先上来四点心:茶食刀切、杏仁佛手、香酥苹果、合意饼。

  又有四干果、四蜜饯:虎皮花生、怪味大扁、奶白葡萄、雪山梅、蜜饯苹果、蜜饯桂圆、蜜饯鲜桃、蜜饯青梅。

  四前菜:鸡丝黄瓜、瓜烧里脊、麻辣肚丝、口蘑发菜。

  正菜十二品:凤尾鱼翅、红梅珠香、祥龙双飞、芫爆仔鸽、八宝野鸭、佛手金卷、绣球乾贝、奶汁鱼片、干连福海参、花菇鸭掌、挂炉山鸡、炭炙鹿肉。

  汤一品:龙井竹荪汤。粥一品:红豆碧梗米粥。

  另有肉沫烧饼、如意卷等无算。

  这一席只怕没五十两银子下不来,若从年三十吃到正月十五,单是荣国府只怕就要吃进去几千两银子!

第125章 转念

  今日良宴会,欢乐难具陈。

  酒菜齐备,贾赦举杯邀饮,贾母发了话,于是一时间觥筹交错,好不热闹。

  陈斯远瞧着花菇鸭掌不错,举筷子却发现夹不着,正要起身,便有丫鬟过来为其布菜。

  这酒宴极尽奢华,落在陈斯远眼里,这每一口下去都是白花花的银钱。

  荣禧堂里时不时有人举杯邀饮,又有凤姐儿等插科打诨,宝玉更是献宝连连,一时间欢声笑语,真个儿其乐融融。

  这等场合,陈斯远一个远亲自是不好出风头,因是只埋头吃喝。待戌时过半,贾母到底上了年岁,实在熬不住,便言语一声先行领了丫鬟回返荣庆堂。

  送过贾母,邢夫人、王夫人商议一番,后者便道:“我看都别拘束在此了,这酒菜着人四下送送,不如回自家吃喝。”

  这长辈大多矜持,贾赦、邢夫人先行离去,邢夫人走之前还剜了陈斯远一眼,惹得其心下莫名。其后贾政与王夫人、薛姨妈也走了,李纨因着贾兰年岁小,也先行离去。

  内中便只留下贾琏与凤姐儿照看。许是今日除夕宴对了胃口,贾琏这会子自斟自饮好不痛快,也无暇去管几个小的。

  那长辈一走,宝玉、三春、黛玉、宝钗便没了拘束,几个人凑在一处说起了顽笑话儿。

  陈斯远正要起身离去,探春红着小脸儿招手道:“远大哥别走,过会子还要放烟花呢。”

  惜春也道:“是了,远大哥也大不了几岁,何不请了来一道儿耍顽?”

  当下众人纷纷看将过来,陈斯远停步,干脆笑着朝这边厢行来。到得近前笑道:“在说什么呢?”

  宝钗道:“宝兄弟正说起姊妹们的字呢……”忽而瞥了黛玉一眼,道:“林妹妹倒是省了,谁不知颦儿?”

  众人笑作一团,黛玉嗔恼道:“再浑说,仔细你的皮!”

  宝钗笑道:“又不是我起的,谁起的林妹妹找谁去,咯咯咯……”

  黛玉顿时气恼着看向宝玉,宝玉心下满是不以为然,只道:“我觉得颦字最好,你们看,这字岂不是正为林妹妹准备的?”

  黛玉正要驳斥,却听陈斯远道:“颦?这字不大好。”

  宝玉蹙眉道:“怎么不好了?你看林妹妹眉眼,可不就应了一个颦字?”

  陈斯远道:“拟歌先敛,欲笑还颦,最断人肠。此字不喜,哪里就适合林妹妹了?”

  宝玉一时间不知出处,身旁的宝姐姐道:“诉衷情·眉意。”

  这颦字,素来形容女子蹙眉忧愁,又怎会是好字?

  宝玉心下不服,道:“我不过是依着林妹妹眉眼才起了个颦字,却不曾想那么多。”

  陈斯远颔首道:“我也是这般想的,宝兄弟来日合该多读书。”

  宝玉为之一噎。黛玉噗嗤一声笑将出来,心下大大出了一口恶气。此时雪雁搬了椅子来,笑道:“远大爷也坐着说话吧。”

  “嗯。”陈斯远撩开衣袍落座。

  惜春道:“颦字既不合用,却不知林姐姐适合什么字。”

  好惜春!陈斯远心下暗赞,眼见众人都在沉思,过得须臾才道:“我却觉着此字最适宜。”

  说话间,陈斯远食指蘸了茶水,在桌案上写了一个字。

  “容?”

  探春叫了一声,略略思忖便笑道:“远大哥好心思。”

  容字,一为赞女子姿容,二有心胸宽广之意,可不比那劳什子颦儿强了百倍?

  宝玉有心驳斥,却一时间不知如何反驳。黛玉瞥了一眼桌案上的字迹,心下略略羞怯,偏了头去不敢去看陈斯远。

  因着婚书,陈斯远自是敢给黛玉起字,便是传出去外人也说不得什么。

  偏此时小姑娘惜春起哄道:“既给林姐姐起了字,不若远大哥也给大家都起个字如何?”

  陈斯远眨眨眼,连忙推拒:“这,不大合适。”

  探春饮了两杯酒,她本就心性爽利,这会子便道:“不过是兄弟姊妹顽闹,谁还能当了真去?远大哥只管起就是了。”

  两个小的起哄,黛玉羞怯着不言语,迎春素来不会在这等时候开口扫兴,宝玉想着挽回颜面,宝姐姐倒是有心拒绝,心下却好奇陈斯远会给众人起什么字。

  于是起哄得愈发厉害,探春将迎春推出来,笑道:“便先从二姐姐起吧。”

  迎春急了:“三妹妹,莫要胡闹。”

  惜春笑道:“二姐姐何必扫兴,左右不过是顽笑。”

  迎春瞥了陈斯远一眼,因着先前那少女心思,这拒绝的话便不曾说出口。

  陈斯远思量了下,又在桌案上写了一个字。

  “馨?”探春纳罕道:“为何偏是这个字,可有什么依据?”

  黛玉缓和过来,笑道:“可是素馨?”

  陈斯远朝着黛玉颔首:“林妹妹果然知道。”

  迎春花又名素馨,陈斯远便截取了个馨字。

  馨,为芳香弥远之意。

  二姑娘迎春虽心下羞怯,却也颇得意此字。

  宝玉一时间也忘了较劲,笑道:“好好好,二姐姐与馨字倒是相得益彰。”

  惜春合掌赞了一会子,道:“二姐姐的有了,接下来便是宝姐姐了。”

  宝钗急忙道:“你们要取字,只管问远大哥去,为何偏要捎带上我?”

  探春凑过来搂了宝钗道:“宝姐姐就不好奇自个儿与什么字儿最称?”

  宝钗道:“三妹妹若是自个儿好奇,何不问远大哥去讨个字儿?”

  探春起身扬着小脸儿抿嘴笑道:“这有什么的?那我就问远大哥讨个字儿。”

  陈斯远欣然应下,略略思忖,便写了个‘琼’字。

  众人都费解起来,宝玉忖度道:“莫非取自琼花?”

  陈斯远笑道:“虽取自花,却不是琼花。”

  宝钗略略转动心思,便道:“那定是杏花了。”

  宝玉顿时恍然,合掌道:“是了,杏花又名琼友。”

  琼为美玉,探春喜滋滋应了,觉着自个儿果然合适此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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