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窃玉 第49节

  从头捋顺,大抵是秦业有结交权贵之心,便想将秦氏嫁入宁国府。贾珍那鲜廉寡耻的东西一眼瞧中了秦氏,顺势将其嫁给了贾蓉,私底下却当做了自个儿的禁脔。

  也是古怪,贾珍既相中了,何不收做妾室?

  是了,那秦氏可还担着往来各家勋贵的使命。若为妾室,名分太低,自然不好往来;真个儿休了尤氏娶了秦氏,顶着将军夫人的名头,怕是更不好往各家走动。这般想来,好似嫁给贾蓉正好。

  想那贾珍素来在宁国府说一不二,贾蓉绝对没有反抗之念,所以宝珠才说贾蓉从未在秦氏房中过夜。

  秦可卿呢?原本想的好好的,嫁入宁国府做少奶奶,谁知竟成了贾珍禁脔。

  她是养女出身,秦业养她这么大,或许本就存着利用之心——单看那秦钟丧期还寻智能儿偷腥,便知秦家或许根本不在意秦氏这个养女。

  或许秦氏自此便认了命,又或许反抗不得从而认了命。待过得几年,贾蔷逐渐长大,事情又有了不同。

  秦氏嫁来几年一直无子,虽说贾珍还宠着,可难保人老珠黄之时会被其厌弃。到时候没子嗣傍身,贾蓉随时可以休了她,另选年轻女子续弦。

  秦氏又动了春心,说不得便与那贾蔷芳心暗许。其后贾珍瞧出不对来,紧忙将贾蔷赶了出去。否则解释不了为何贾蔷这个正派玄孙偏生搬出了宁国府。

  此后秦氏郁郁寡欢,时间一长就病将起来。她那病大抵是心病,既想着与意中人远走高飞,又想着逃出这魔窟一般的宁国府。

  就如邢夫人所说,她果然担负沟通往来,分润营缮司贪墨银钱的重任。说不得就在此时得了可乘之机,随即找了贾蔷来商议。

  其后贾蔷寻了人手劫了财货,过了一阵才重回京师。

  财货丢失,各家勋贵自然炸了锅,女眷不停登门问责,贾珍说不得也怀疑上了秦氏,于是秦氏大病一场,险些丧命。

  秦氏情知此时不得走脱,只得安心养病,待到今年年初逐渐好转,随即一如往常那般接人待物。实则秦氏此时已然谋划着与情郎远走高飞?

  到今年九月,大抵是陈斯远刚来荣国府之时,贾蔷送了信笺,秦氏大喜过望,打发瑞珠回了发簪,其后约定了九月初三天香楼相会。

  其后又怎样?

  或许贾蔷来了,被贾珍撞破了行迹,随即狼狈逃走;或许贾蔷发现事情不对,根本就没来;又或者那发簪中途被人截了,到了贾珍的手里;再或者此事根本就是贾珍定下的计谋,生生将秦氏诈去了天香楼。

  总而言之,秦氏事败之后,干脆悬梁自尽;那跟在身边儿的瑞珠哪里能保得住性命?说不得生生被暴怒的贾珍给打死了!

  呵,讽刺的是,过后那贾蔷好似没事儿人一般,与贾蓉勾肩搭背出入宁国府。

  可怜秦氏一腔真情……错付了。

  恍惚之中,陈斯远隐约瞥得一女子悬梁自尽,那书中的判词在眼前划过:情天情海幻情身,情既相逢必主淫。漫言不肖皆荣出,造衅开端实在宁。

  良久,陈斯远收摄心思,朝着宝珠颔首道:“我说到做到,姑娘往后改名换姓,再别回京师。”

  宝珠重重颔首。

  陈斯远深吸一口气,起身挑开帘栊跳下马车,与徐大彪道:“劳烦五哥了。”

  车辕上的徐大彪嘿然一笑,说道:“不过走一趟津门,咱七八日就回来,到时候再喝二哥喜酒。驾!”

  手中鞭子甩了个鞭花,马车辘辘而行,先行往南,待绕过京师再往东而行。

  陈斯远接了马攀龙丢过来的缰绳,笑道:“劳烦二哥了。二哥先走一步,说不得婚事还须得布置布置。”

  马攀龙沉吟不语,扭头遥遥看向远处。隐约的骏马嘶鸣声传来,偏生不见一个人影。

  “走吧。”

  陈斯远笑着说道。

  “兄弟保重。”马攀龙不再迟疑,翻身上了自个儿的马,打马往京师回返。

  陈斯远停在原地等候,待过得须臾,便见路旁枯黄芦苇中转出一个骑马的身形来。

  那人到得近前,陈斯远道:“可还要我去见贵人?”

  那人倨傲道:“我家主人只要结果,若无必要,不见也罢。”

  陈斯远点点头,暗暗握住袖袋里藏着的匕首,轻声说道:“贾蔷。”

  那人似乎不解,陈斯远抬头看着端坐马背上的那人道:“一切线索都指向贾蔷,就算不是他做的,也是他放出的消息。”

  那人点点头,催马就走。陈斯远心下绷着,暗暗往侧面移步,生怕那人忽而抽刀砍杀过来。

  没有,没有!二人错身而过,那人竟不管不顾而去。

  陈斯远忍不住道:“不杀了我灭口?”

  那人勒马顿住,扭头瞥了陈斯远一眼,忽而嗤的一声笑了,道:“你?不过是个小贼,便是留着你,你敢将今日之事说将出去?”

  “不敢。”陈斯远老实承认。

  那人哈哈笑道:“那不就是了?哈哈哈,我家主人向来说话算话!”

  说罢催马又走。

  陈斯远又问道:“且慢!敢问孙广成如何了?”

  那人竟不停顿,只遥遥摆了摆手:“你自个儿猜去!”

  贼他娘!我若是能猜到还会问出来?只是陈斯远隐约觉得,那刘惜福虽然死了,可孙广成说不得反倒能留下性命。

  刘惜福本是郡主府中太监,不知为何流落在外,且与坏了事的义忠老亲王有干系……罢了,这事儿最好别知道,知道的越多越危险。

  那贵人放了自个儿一命,想来也是不怕自己泄密。一则自个儿如今也不知贵人姓甚名谁,二则自个儿本就做了内鬼,再张扬出去,你说贾家还能不能容自个儿?

  想明此节,陈斯远洒然一笑,想着自个儿如今连身份都是假的,在那贵人眼中连蝼蚁都算不上,自然也就不在意自个儿的生死。

  什么‘说话算话’‘言出必行’,不过是哄人的鬼话!陈斯远就不信了,若自个儿真的拿了那贵人的把柄,那贵人还敢留着自个儿?

  呵,呵呵……哈哈哈——

  陈斯远仰天大笑,随即翻身上马,晃晃悠悠往京师回返。

  蝼蚁便蝼蚁,只要能留得性命在,来日谁是蝼蚁还不好说呢!功名利禄啊,没功名哪儿来的利禄?只可惜贾琏回返之前,自个儿就要远走高飞啦。

  依遗簪、更衣,参详了张捷说红楼,设计了此段。

  大抵是‘其行不堪、其心可悯’,且贾蔷后文中不见踪影,正好借题发挥。

  哎,但凡看过87红楼的,也不至于对我写的秦可卿有这么大反应。果然,大多数红楼迷都是看小视频自个儿臆想一番,心痒痒才来看红楼同人。

  然后看完一堆套皮李鬼,生生对我这真李逵喊打喊杀……哭笑不得啊。

  扑不扑的不计较了,这大概是我最后一本红楼,下一本还是继续写历史去吧。

第85章 疑心

  陈斯远一边厢哼着早已忘了歌词的曲子,一边厢信马由缰,溜溜达达直到午后方才回返荣国府。

  此时他只觉身上枷锁去除大半,待来日离开荣国府,天下之大何处去不得?到时寻了香菱,二人合起来有上万两银子傍身,买上些许良田,雇请几个丫鬟、仆役,养几条土狗,过些年儿孙满堂,逍遥自在也是一世。

  至于今日荣国府种种,就当是幻梦一场吧。

  自角门进入,交还了马匹,门子余六等上前殷勤奉承,陈斯远心下块垒去了大半,高兴之下又赏了几角碎银,乐得几人后槽牙都露了出来。

  他自去后头洗漱、更衣,却不知他前脚才到,后脚便有贾家仆役飞马来报。

  贾珍听闻宝珠失踪,顿时拍案而起!

  暗忖那宝珠可是知晓宁国府丑事,若让她走脱了,说不得那丑事来日便会大白天下!勋贵人家虽说都不大干净,可尤为爱惜名声。贾珍不由得心下懊恼,早知如此当日就该连宝珠一道儿打杀了!

  一念之仁竟酿下今日之祸!

  “可曾打发人四下找了?”

  那仆役战战兢兢道:“回老爷,连仆役带宗亲,散出去几十号人,沿着官道找了几十里也不见踪影。不得已,二奶奶这才打发小的回来告知老爷。”

  贾珍霍然而起,负手蹙眉来回踱步,又问:“这两日那宝珠可有异状?”

  仆役道:“这倒不曾……不过今儿个卯时刚过,远大爷就骑了马往回返……”

  贾珍眼睛一立,道:“你是说,是那陈斯远做下的?”

  仆役赶忙摇头:“二奶奶说肯定不是。事后查看灵棚火盆,那火盆早就熄了,瞧时辰,宝珠大抵是寅时就跑了。远大爷一直安生待在耳房里,照理说不该是远大爷动的手。”

  贾珍抚须暗忖,心下也觉这等猜想实在荒谬。那陈斯远乃是赦大叔继室的外甥,与宝珠素无往来。便是来宁国府帮衬,也多在外院照应,好似从不曾与宝珠说过话,又怎会突然生出念头来救出宝珠?

  贾珍思忖罢了问道:“不挨着!当场就没旁的蛛丝马迹?”

  仆役苦着脸儿道:“二奶奶打发人往宛平请了捕头来,小的来时捕头还没到……老爷,家中人等又不是捕头、刑名,哪里瞧得出蛛丝马迹?”

  贾珍明知仆役说的在理,却依旧怒不可遏,上前一脚将其踹成了滚地葫芦,骂道:“废物!一个丫鬟还能看丢了,养你们何用?那几个婆子尽数打发去庄子,余下的都领二十板子!找不回来人,有你们好瞧的!”

  仆役哼哼唧唧不言语。

  贾珍心下急切,可又寻不着人商议对策,踱步良久,干脆往荣国府而来。进得黑油大门,自有小厮将其径直领进了外书房。

  过得半晌,贾赦纳罕着进来道:“珍哥儿怎地来了?”

  贾珍起身拱手道:“赦大叔,祸事啦,那宝珠人没了!”

  贾赦一怔,说道:“怎么没的?不过是个丫头,死就死了……哦,好似前头是认了干亲?那厚葬就是了。”

  贾珍急了,道:“若是死了倒好,偏偏她逃了出去!”

  贾赦顿时肃容,快步到得主位落座,摆摆手示意贾珍陪坐,思忖一番才道:“那宝珠知道多少?”

  贾珍回想道:“四年前进的府,三年前才去媳妇身边儿……媳妇又更看重瑞珠,侄儿当日也是想着她所知不多,这才留了下来。”

  贾赦蹙眉道:“既如此,丢便丢了,你这般急切作甚?”

  “这——”贾珍顿时支支吾吾不好言语了。秦氏背后牵扯过大,有些事他便是连贾赦也没告知,如今又哪里敢提起?

  这赦大叔最是贪财,若真个儿知晓了内情,说不得就会与自个儿闹起来。

  贾珍心思电转,忽而想起陈斯远来,干脆病急乱投医,说道:“她一个弱女子,那墙头一丈高,哪里就能跳过去?我看必有内贼接应!赦大叔,小厮说远兄弟卯时出的铁槛寺,我瞧着与宝珠走丢时候相近……说不得远兄弟能知道些什么。”

  贾赦虽贪鄙,却不是个好唬弄的,顿时气乐了,指着贾珍道:“这等事儿你也敢想?说出来你自个儿信吗?”

  贾珍面上沉吟,只拱手道:“不拘如何,还请赦大叔叫远兄弟过来问问。”

  贾赦摇了摇头,随即招手道:“来个人,去扫听扫听远哥儿可回来了。”

  外头小厮径直应道:“回老爷,远大爷方才回府,交还了马匹往后头去了。”

  贾珍顿时抓住把柄道:“赦大叔,远兄弟一早儿走的,怎么与那报信的小厮前后脚回来的?”

  贾赦实在听不下去了,恼道:“那铁槛寺距京师多远,莫说珍哥儿不知道!就算不知道,这才刚走过一回,你心下没数?远哥儿又不用报信,骑马缓行这会子到才是寻常,你那小厮可是一路打马回来的!”

  贾珍讪笑道:“大叔说的是……只是侄儿想着或许远兄弟走得早,路上瞧见什么蛛丝马迹也未可知。”

  贾赦冷哼一声不言语了。常言道:打狗还得看主人呢。那陈斯远是奔着邢夫人来的,算是荣国府大房的亲戚,贾珍这般没头没脑的找过来,贾赦心里能痛快就怪了!

  良久,贾珍又拱手欲言,贾赦就道:“我看还是算了吧,你当面问了免不得伤了情分。过会子我打发你婶子问一嘴也就是了。”顿了顿,又道:“远哥儿才多大?身量是高,可身子弱不禁风的,那墙头他自个儿都翻不过去,你居然冤枉他帮着宝珠跑了出去……啧啧,怎么想的?”

  贾珍见贾赦不再追问秦氏隐秘,顿时拱手苦笑道:“侄儿一时慌乱,难免病急乱投医,还请赦大叔宽宥。”

  贾赦哼哼一声道:“不过是个小丫头,跑了就跑了,你当她来日还敢露面不成?与其跟那小丫头较劲,莫不如仔细思量日后的营生。蓉哥儿媳妇这一去,说不得还会兵荒马乱一阵子呢。”

  “是,赦大叔说的是。”贾珍唯唯应下,又略略坐了片刻,便起身告辞。

  瞧着贾珍远去,贾赦起身缓缓摇了摇头。贾赦虽贪鄙荒淫,可好歹没将主意打在儿媳身上,只觉还是爵位、银子才紧要,有了爵位、银钱,什么样儿的曼妙女子买不来?

  这珍哥儿倒好,好端端以利相合的事儿,非得闹得这般错综复杂,最后竟让那秦氏死了。秦氏一死不要紧,说不得便耽搁了银子分润……图什么呢?

  起身叹息一声,贾赦回返后头正房,恰邢夫人与几个姬妾都在,贾赦便将姬妾打发了下去,单独与邢夫人说了此事。

  所谓‘说者无意、听者有心’,邢夫人直听了个心肝乱颤!旁人不知内情,她可是帮着那小贼给宝珠递了物件儿的!

  那小贼也真个儿能为,无声无息的竟真将宝珠偷出了铁槛寺!

  贾赦当笑话一般讲完,全然没注意到邢夫人神色惶恐。待说罢,便笑着摇头道:“我看珍哥儿失了方寸,竟将此事赖在远哥儿身上,真真儿是无稽之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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