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窃玉 第307节

  邢岫烟搂着其腰背,脸颊紧紧贴在其心口,低声道:“别出声,让我抱一会子就好。”

  外间红玉、五儿隔着纱幕瞥见二人拥在一处,对视一眼俱都掩口而笑,随即悄然退出房来。那篆儿正要入内寻邢岫烟,旋即便被红玉一个眼神儿止住,扯着其往外而去。

  内中只余二人,夏衫清凉,便是隔着几层薄衫,二人也能彼此感知到彼此身上的体温。饶是陈斯远方才缱绻过一回,这会子也禁不住萌动,一双手逐渐开始不老实起来。

  邢岫烟起先还没反应,待过得须臾,顿时抬眼嗔道:“少作怪……”

  陈斯远讪讪笑着,道:“我若无动于衷,怕是才真个儿对不住表姐的仙姿呢。”

  邢岫烟想了想,竟笑着点头,道:“嘴里抹了蜜,只怕宝姑娘一准儿被你哄得团团转。”说着踮起脚来,趁着陈斯远还没反应过来,丹唇轻轻一印,笑着道:“今儿个心绪好,不与你计较,下回给我庆生儿可不好再这般铺张了。”

  陈斯远心痒难耐,当下探手勾了邢岫烟的后脖颈,俯身印下去,好一番品尝,直待邢岫烟举着小拳头连连捶打其胸口这才放开。

  陈斯远兀自偷笑,邢岫烟却红着脸喘息不已,蹙眉嗔怪道:“险些闭过气去,哪儿有你这般的。”

  陈斯远笑道:“发乎情、止乎礼,表姐莫非也转了性子信那些礼教之说了?”

  邢岫烟退开一步提防不已,道:“我是不信,可你也不是好人。”说罢笑着打了纱帘出了书房,扭头又与陈斯远道:“过几日我再来,你好生读书吧。”

  陈斯远追出来,那邢岫烟已然在院儿中领了篆儿往外行去。陈斯远顿时神魂勾去了大半,待回身进得书房里,好半晌方才沉下心来读书。

  这一日再无旁的事儿。

  待转过天来,宝玉虽身子转好,却困在怡红院中不得出。老太太、王夫人都发了话,说今儿个不操办宝玉生儿,可各处的贺礼却短不得。

  这一大早,贾母、邢夫人、王夫人、王家的贺礼便纷纷送去了怡红院。宝玉囿于房中不得出,只觉心下恹恹,盼着来日出了府,去寻那好兄弟蒋玉菡好生耍顽一番。

  粉油大影壁前的倒座三间小抱厦里,凤姐儿方才答对了各处管事儿婆子,便有平儿凑过来道:“奶奶,门外来了两个女先儿,说是宝姑娘请来的。”

  “女先儿?”凤姐儿素来与薛家母女不对付,闻言便冷笑道:“宝丫头也是有趣,都说不操办了,她请了女先儿来,难道隔着墙说顽笑话儿给宝兄弟听不成?”

  平儿沉吟着道:“奶奶,好似今儿个还有旁人也过生儿呢。”

  “还有人过生儿?”凤姐儿纳罕瞧过去。

  平儿低声道:“听闻,好似是邢姑娘。”

  “原来是她啊——”那邢忠、邢甄氏夫妇本就是口无遮拦的,因是来府中月余光景,便将邢岫烟与陈斯远的事儿宣扬得四下皆知。凤姐儿自是知晓邢岫烟一早儿便许给了陈斯远做妾室的,因心下感念陈斯远救命之恩,凤姐儿便道:“那可不好装不知道,你快去替我备一份贺礼送去……”顿了顿,又嘱咐道:“再去告知太太一声儿。”

  平儿应下,问道:“奶奶,老太太处要不要知会一声儿?”

  凤姐儿略略犹豫,摇头道:“老太太那儿就算了。”

  平儿应声扭身正要走,又被凤姐儿叫住。那凤姐儿笑着扫量其一眼,道:“你二爷不在,怕是只我记得你也是今儿个生儿。忙过这会子,便放了你自在,你只管去园子里耍顽。钱匣子你也知道在哪儿,只管取了银钱,夜里寻紫鹃、鸳鸯摆席面顽闹就是了。”

  平儿笑着应下,这才扭身而去。

  平儿先行回了凤姐儿房,寻了个预备好的宫制荷包,又往内中塞了个金寿星,这才往王夫人院儿而去。

  这日王夫人方才看过宝玉,这会子薛姨妈要回老宅,姊妹两个正说着话儿。平儿入内,低声说了邢岫烟过生儿之事。

  姊妹两个对视一眼,王夫人便道:“怎么东跨院一点儿动静也没有?”

  平儿不好说什么,薛姨妈就笑道:“姐姐还不知东跨院情形?”

  先前邢岫烟刚来,念在与陈斯远姻缘早定的份儿上,邢夫人方才留了其在东跨院。过后邢夫人又心心念念想着撮合二姑娘与陈斯远,自然便将侄女邢岫烟忘在了一旁。

  王夫人正要拉拢陈斯远,便问道:“凤哥儿准备了什么贺礼?”

  平儿笑着回:“不过是一尊金寿星。”

  王夫人思量道:“那我也是一样,再凑上一对玛瑙手镯。”

  薛姨妈早知此事,便笑着道:“那我不好越过姐姐去,便送一对丁香,一对香珠吧。”

  姊妹两个又相视而笑,都想着此番外人都送了贺礼,偏东跨院的邢夫人后知后觉,想来过后必被臊得红了脸儿。

  过得须臾,二房预备的贺礼齐备,平儿、同喜、金钏儿一并往后头缀锦楼而来,入内寻了邢岫烟好一番道贺,又送上贺礼。

  邢岫烟受宠若惊,心下却知此番多是冲着表弟的情面。

  李纨虽消息滞后,却紧忙送了一副针线,又有一柄金如意。

  三春、宝钗、黛玉、湘云等,或有一扇的,或有一字的,或有一画的,或有一诗的,聊复应景而已。

  李纨又干脆放了三春一日,由着一众小的耍顽,于是辰时刚过,这大观园里便热闹起来。

  邢夫人全然不知好侄女邢岫烟过生儿,这会子正一门心思与陈斯远缓和呢。于是一早儿打发了苗儿去请,谁知又不曾请来,照旧是那一番话,只推说来日再来。

  邢夫人心下惶惶,生怕小贼对其弃之不理了,转头又见牙牙学语的四哥儿,这才心下稍稍熨帖。

  正思量着要不要亲自去见小贼,那苗儿就道:“太太,我方才往园子里去,远远瞧见姑娘们都聚在凹晶溪馆热闹呢,又有说笑的女先儿在。问了秦嫂子才知,敢情今儿个是表姑娘的生儿呢。”

  “啊?”邢夫人愣住,随即蹙眉腹诽道:“怎么没听人提起?”她没想过自个儿不曾关切,只埋怨道:“仪门外厢房里的那两个真是的,岫烟庆生都不知言语一声儿。”

  苗儿不敢言语,心说‘太太你都不待见邢甄氏,求三回才见一回,能知道就见鬼了’。

  邢夫人又道:“这么说,远哥儿是忙着给岫烟庆生呢?”

  苗儿回道:“哥儿在房里读书呢,倒是没急着往凹晶溪馆去。”

  邢夫人思量一番,便道:“去库房预备些锦缎、绢纱,再预备些银丝挂面、寿桃,你带我送过去。”

  苗儿应下,赶忙去准备。那边厢的邢岫烟正在为难,这长辈的贺礼收了,按规矩总要去各处问安。奈何贾母没送,邢夫人也没送,她总不能单往王夫人、薛姨妈院儿去吧?

  与其如此,莫不如多等上一会子呢,说不得邢夫人这会子得了信儿正急着找补呢。

  许是瞧出邢岫烟心下所想,二姑娘得空先过来说了一嘴‘稍安勿躁’,过得须臾,宝姐姐也过来劝慰了一嘴‘多等等就是了’。

  果然,待过得两刻,苗儿、条儿两个便急吼吼来送贺礼。邢夫人这回难得大方,苏样锦缎两匹,上等绢纱两匹,另有寿桃、银丝挂面等无算。

  邢岫烟得了贺礼,紧忙先去东跨院谢过了邢夫人,这才扭身去了王夫人院儿,一并谢过王夫人与薛姨妈,这才又回转凹晶溪馆。至于荣庆堂,只怕老太太早就得了信儿,只是不在意罢了,既如此,邢岫烟也不会去自取其辱。

  谁知才回凹晶溪馆,这天色骤然就变了。也不知从何处飘来的乌云,转瞬电闪雷鸣,大雨倾盆而下。

  凹晶溪馆四下并无遮掩,宝姐姐便说不如移步蘅芜苑耍顽,众金钗一并应下,便赶在雨势渐大之前往蘅芜苑而去。

  宝姐姐又生怕陈斯远往凹晶溪馆来扑了空,忙打发莺儿往清堂茅舍去告知。

  此时雨势渐起,莺儿干脆自水边折了个荷叶顶在头上,一路小跑着往清堂茅舍寻来。谁知进得内中便见邢夫人正与陈斯远说着话儿。莺儿不好多留,只说了两句便要回返。

  还是香菱追出来送了其油纸伞,莺儿这才舍了荷叶,撑着油纸伞往蘅芜苑回转。

  清堂茅舍里,香茗奉上,陈斯远虽恭谨有加,却不假辞色。

  每问必回,却是不咸不淡的,直弄得邢夫人不知如何接茬。

  刻下外头又下起了雨,邢夫人不好将丫鬟赶出去,便只得胡乱叮嘱了一番,又道:“既如此,哥儿且先攻读着,我……我去玉皇庙里念会子经文。”

  说罢起身,又哀求也似瞥了陈斯远一眼,这才命苗儿、条儿撑了伞,出得清堂茅舍往前头的玉皇庙而去。

  陈斯远又不是真个儿要与邢夫人断了往来,眼看这回唬得邢夫人不轻,自是想着见好就收。眼看天色还早,陈斯远便吩咐红玉准备了雨衣,推说去蘅芜苑,待出了清堂茅舍,眼见四下无人便溜到了玉皇庙西面墙根下。

  借力攀了树,撑起身形越过墙头,三两下便落在了玉皇庙院儿中。偷眼往门前扫量,眼见并无苗儿、条儿的踪影,这才蹑足寻到了静室里。

  那静室里,邢夫人竟真个儿捧了经文胡乱祷告着。耳听得房门推开,眼见来的果然是陈斯远,顿时掩口泣不成声,扑过来便捶打了两下,道:“你这狠心的贼,我还当你真个儿不理我了呢。”

  陈斯远蹙眉教训道:“可知道错了?”

  眼见邢夫人只顾着哭,陈斯远便训斥道:“你说说你闹的这一出,若不是二姐姐求了老太太,来日我若当面推拒,你让二姐姐如何做人?”

  “你,你为何要推拒?”

  陈斯远一噎,情知邢夫人若是得知自个儿与宝钗早有私情,回头还不知闹出什么事儿来呢。因是便道:“不为什么,如今大老爷春风得意,我这般送上门去,大老爷岂不要磨刀霍霍好生宰我一刀?”

  邢夫人嘀咕道:“不过是些许银钱罢了——”

  “些许银钱?大老爷刚赚了钱,如今心气儿高着呢,说不得到时候开出一万两的天价来,到时岂不是要我倾家荡产?”

  邢夫人见其肃容蹙眉,到底软和下来,瘪嘴道:“我也是一片好心……你,你既然不肯,那我往后不管就是了。”顿了顿,又抹眼泪道:“你也是个狠心的,心下恼了我,连四哥儿也不来瞧了。”

  陈斯远心下哭笑不得,说道:“哪里不管了,这月百草堂的分润不是送了去?”

  邢夫人正要说旁的,陈斯远心下还想着给邢岫烟庆生呢,哪里耐烦絮叨?既然说不通透,那便换个法子通透了!

  当下打横抱起邢夫人便往炕上行去,邢夫人自是欲拒还迎,略略推阻便与其滚在炕上。

  当下有诗为证:残花嫩柳傍名香,朝云暮雨楚襄王;箕帚共掠梁鸿案,百千瓜瓞注流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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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栊翠庵。

  妙玉双手奉上香茗,脆声道:“太太请用茶。”

  王夫人笑着应下,品了一口,赞道:“还是你这儿的茶水最有滋味。”

  妙玉腼腆一笑,也不曾卖弄那泡茶的水乃是陈年的露水。

  王夫人道:“娘娘请家中打平安醮一事,家中实在惶惶,不知吉凶祸福。听闻妙玉师傅有扶乩之能,还请代为一测吉凶。”

  妙玉干脆应下,吩咐丫鬟准备了物什。少一时,白沙盘挪至桌案上,丁字形架子悬于其上,丫鬟扶了架子。那妙玉口中念念有词,又烧了一道灵符,这才返身回来扶乩而占。

  鬼神之事,王夫人素来深信不疑,因是屏气凝神,一口大气都不敢出。待沙盘上凌乱现出图案,妙玉这才停下。

  妙玉观量一眼,探手一邀:“还请太太一观。”

  王夫人应了,紧忙起身来看。却见其上凌乱不堪,全然看不分明。

  那妙玉以手指其脉络道:“此占吉在内,凶在外。分明是说,娘娘乃是因着外因而心有不安,这才请贵府打三日平安醮。”

  “外因?”王夫人蹙眉思量,一时也想不出什么外因来。

  妙玉又指着其中一条兵戈也似的痕迹道:“夫人再看,此主兵戈,大抵是刀兵所起。”

  王夫人唬了脸儿道:“东西二府早已不沾兵权,何至于又有刀兵之祸?”

  自今上登基,老国公尚在时便将兵权交了出去。王子腾先任京营节度使,其后也外放为官,按说刀兵之祸再无加身之能。

  忽而想起哥哥王子腾随王伴驾去了铁网山,王夫人顿时悚然道:“莫非铁网山有变?”

  是了,昨儿个贾政还嘀咕呢,朝廷公文都是每日一送,这圣人、内阁批注也是每日一回。偏生这两日大雨阻路,一直不见回执,以至于京师四下流言颇多。

  那妙玉竖起单掌道:“扶乩而占,只能测吉凶祸福。这究竟什么缘由,还要太太好生扫听了。”

  王夫人蹙眉应下,忙道谢不迭,心下忧心兄长王子腾,生怕其卷进这等是非中。

  正待此时,忽而听得一声缠绵悱恻的呻吟,惹得王夫人愕然不已。那妙玉也蹙起眉头来,便道:“也不知哪儿来的猫儿,三天两头便要乱嚷一阵。”

  那王夫人也是过来人,哪里分不出什么是猫叫?因心下记挂着平安醮之事,便说道:“许是玉皇庙疏于打扫,便让野猫筑了窝……改明儿我打发人仔细打扫一回就是了。”

  当下吃过一盏茶,王夫人眼见雨势稍停,赶忙撑伞回了前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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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玉皇庙静室里。

  陈斯远捧了衣裳躲在角落,那邢夫人略略拾掇了,紧忙下地与外间道:“无事无事,只是方才那会子睡了过去,一时魇了噩梦。你且门前守着去,我过会子就回。”

  外间条儿狐疑着应下,往内中扫量一眼,却不见旁的人影,只得闷头回转。

  邢夫人见其走了,这才松了口气,扭过头来瞧了角落里的陈斯远,顿时面上讪讪。

  凑上前说道:“也……也是隔了太久,一时没忍住。”

  陈斯远蹙眉道:“总是这般也不是万全之法,只怕迟早会露馅儿,回头须得寻个妥帖的法子才是。”

  邢夫人叹息道:“我又不好出门儿,又能有什么法子?”

  陈斯远惦记着往蘅芜苑去,赶忙穿戴齐整了,随口回道:“再说吧,回头儿我仔细思量思量。”

  邢夫人又凑过来为其束好了发髻,二人略略温存,陈斯远披了雨衣便偷偷溜出来。

  这外头新才下过雨,墙面湿滑,真真儿是进来容易、出去难。陈斯远废了好一番功夫才翻过墙头,眼见四下无人,紧忙兜转着往蘅芜苑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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