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窃玉 第305节

  另则,陈斯远前程再远大,如今也是蛰伏于野,便是结识了燕平王,也不好回护薛家。

  宝姐姐与薛姨妈寄居贾家,好歹外头那些没起子的货色不敢找上门来纠缠……便比如薛家各房。

  两厢叠加,宝姐姐这才应了下来。虽是如此,可宝姐姐总觉不曾与陈斯远商议便定下此事,多少有些不妥。便想着得空总要见一见他……好生求肯一番。

  于是这日傍晚,趁着宝玉苏醒过来,宝姐姐与薛姨妈一道儿去看望了一遭。依着先前计较,宝姐姐道了恼,只说当时不过是情急之下的胡诌。

  宝玉听罢虽依旧神情恹恹,可好歹晚上多用了一碗碧粳米粥,瞧着倒是无大碍了。

  待答对了宝玉,宝姐姐便回返蘅芜苑。心下盘算,总要两日才能与陈斯远在商铺相会,心下不禁生出几分急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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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缀锦楼。

  二姑娘迎春正在房中打着络子,忽而听得珠帘响动,她以为是司棋、绣橘两个回来了,便闷头继续打着络子。

  谁知忽而听得‘嗤’的一声笑,抬眼便见邢岫烟掩口而笑。

  二姑娘这才放下活计起身道:“邢姐姐怎么来了?”

  邢岫烟笑道:“我来寻二姐姐手谈。”

  夏日渐长,此时临近酉时末,外间却不过是日薄西山。

  二姑娘不禁苦笑道:“险些就要死了,我如今哪里还有心思手谈?”

  邢岫烟笑道:“这却不好说了,说不得二姐姐下着下着就有心思了呢?”

  迎春听得邢岫烟话中有话,这才抿嘴应下:“也罢,那就摆棋枰。”

  邢岫烟凑过来帮手,说道:“怎么不见司棋、绣橘两个?”

  迎春与其对视一眼,欲言又止。因是前番迎春连夜求了贾母,得了贾母准许多留两年,那两个丫鬟自然是恼了的。

  司棋这会子都十八了,绣橘也十七了,再多留两年,说不得到时便要去配了小子,哪里还做得了陪房丫鬟?

  邢岫烟见其无言,便笑道:“二姐姐不必挂怀,那华严经有云:放下执着,方得自在。”

  二姑娘迎春苦笑一声儿,只摆了棋枰道:“咱们还是下棋吧。”

  二人各执黑白,果然一手接一手的下了起来。二姑娘心浮气躁,难免棋盘上尽显杀伐之气;邢岫烟一如既往,那棋子下得毫无烟火气。

  眼看棋至中盘,忽而听得脚步声噔噔,邢岫烟便戏谑一笑,道:“罢了,不若封盘?我看今儿是下不成了。”

  二姑娘迎春正纳罕间,忽而便见绣橘急匆匆欢喜着跑来,道:“姑娘,姑娘!额……”瞥见邢岫烟也在,这才止住话头儿。

  邢岫烟笑着起身,与迎春道别,飘然下楼而去。

  绣橘也顾不得去送,只扯了迎春道:“才得了信儿,宝姑娘方才去了怡红院,与宝二爷说了,她与远大爷并无旁的瓜葛。”

  “嗯?”迎春心绪一荡,一颗心禁不住怦然而动,忙问:“果真?”

  “千真万确!”

  迎春细细思量,八成是下晌时宝玉得知了真相,这才去寻宝钗对质。宝钗一时气恼松了口,于是惹得宝玉失魂落魄。

  想来下晌时太太定是求了薛家母女,方才有了此一遭?

  那宝钗所言……大抵是虚言,可于迎春而言,未尝不是指望!

  君未娶、我未嫁,宝钗既然能扯谎,自个儿何不来个揣着明白装糊涂?薛家如此反复,焉知来日不会出了旁的错漏?说不得,到时候自个儿就苦尽甘来了呢!

第255章 看来岂是寻常色

  玉皇庙东侧老树下。

  司棋咬着下唇,思量道:“哥儿……真就不娶我们姑娘?”

  陈斯远蹙眉说道:“这等事儿你少管,过二年你到了年岁,我只管问姨妈讨了你来就是了,何必掺和这些有的没的?”

  司棋对着二姑娘都敢阴阳怪气,偏到了陈斯远跟前儿乖顺的猫儿也似,半点驳斥之言都不敢说。眼见陈斯远说的决绝,司棋便叹息一声儿,说道:“只盼着哥儿早些讨了我。”

  陈斯远探手抚了下司棋的脸颊,忽而又挺拔身姿比量了下,笑道:“咦,我好似比你又高了一些。”

  司棋心不在焉应下,陈斯远便吩咐道:“夜了,你快回吧。”

  司棋应了声儿,嗫嚅道:“哥儿,我……明儿个能告假一日的。”

  “明日不成,”明儿可是约好薛姨妈的,总不能让这二人再撞见吧?且没两日便是表姐邢岫烟生儿,她再是闲云野鹤的性儿,自个儿也总要为其张罗着办一场才好。

  因是陈斯远就道:“等过了二十七你再来寻我。”

  司棋还要再说什么,忽而见陈斯远偏头往南面看去,司棋扭头便见妙玉领了个丫鬟往这边厢游逛而来,于是顿时止住话头,只交代道:“那等二十七我再来寻哥儿。”

  交代一句,司棋自是匆匆而去,抬眼又与东角门的婶子秦显家的点了点头,转上大道一路往缀锦楼回返。

  司棋本与绣橘在园中排解烦闷,本道姑娘有望嫁给远大爷,谁知自家姑娘没几日便求告了老太太,这婚事告吹,自是引得两女失落不已,于是待迎春都懈怠了几分。

  谁知柳暗花明,忽而听婆子说那宝姑娘去了怡红院,推说先前蘅芜苑所言都是气话,司棋、绣橘两个计较一番,只觉如此一来,自家二姑娘未必没有机会。

  于是乎一个急匆匆直奔缀锦楼,一个兴冲冲去寻陈斯远。

  偏生陈斯远认定了宝钗,出言决绝;那二姑娘迎春又素来是个藏愚守拙的性儿,于是不论是绣橘还是司棋,俱都心下失落。

  且不提迎春的两个丫鬟,单说陈斯远与妙玉照了个面儿,遥遥颔首便各自分开。陈斯远大步流星回了清堂茅舍,与几个丫鬟说了会子话儿,待掌灯时自去书房里攻读。

  房里只留了五儿一个打扇,香菱、红玉用过晚饭便到院儿外石垣左近纳凉。

  转头又有芸香来凑趣,于是三个姑娘家一边打扇一边说话,倒是香风阵阵。

  说过半晌闲话,不意便说起这两日的事儿,唏嘘之余,连芸香都后怕不已。蹙眉说道:“我在宝二爷房外待过,他什么性儿我还不知?发了性子什么都不管不顾的,阖府就老爷要管,偏老太太与太太还拦着,可不就愈发肆无忌惮了?”

  香菱也蹙眉不喜,说道:“这夏日里姑娘们都穿着清凉,宝二爷也年岁不小了,这若是撞见了去,便只能自认倒霉了。”

  红玉就笑道:“宝二爷何曾敢来咱们院儿?只怕大爷在一日,宝二爷便会敬而远之一日,你们啊,真真儿是胡乱操心。”

  香菱笑着道:“是这个理儿,所谓天生一物降一物嘛……不过,别院儿的姑娘,怕是就要留心几分了。再是兄弟姊妹的,老话儿说七岁不同席,这会子也该有了避讳。”

  芸香一听这个,顿时来了精神,嚷着道:“我知道我知道!头晌刚出了事儿,下晌就听雪雁姐姐说了,往后潇湘馆没事儿便关门闭户,又有王嬷嬷领着两个婆子守着,就是防着宝二爷呢。

  有此前例,只怕别的姑娘也要有样学样。”

  芸香说罢,顿时引得香菱、红玉嗤嗤而笑。至于宝姑娘的事儿,三个丫鬟俱都心有默契的没提。

  香菱是不在意,不拘黛玉、宝钗,她这般性儿哪里都能吃得开;红玉则是拿准了心思,来日正要往黛玉处多走动;至于芸香……她一个小丫鬟想那么多做什么?

  正说话间,忽有大丫鬟琥珀来寻红玉。红玉紧忙起身迎过去,二人便在甬道上说了半晌,红玉这才笑着回转。

  芸香眼珠乱转,探寻道:“红玉姐姐,琥珀姐姐寻你有事儿?”

  红玉没好气道:“你这包打听,什么都问!不过是说后儿日乃是平儿姐姐的生儿,琥珀来寻我凑份子的。”

  香菱闻言笑道:“这却是巧了,后儿个还是表姑娘的生儿呢。”

  芸香也道:“真真儿凑巧,后儿个是宝二爷的生儿。”

  只是宝玉如今这副模样,只怕今年的生儿要关在房里过了。

  眼看太阳落山,香菱、红玉回正房伺候,小丫鬟芸香也去了厢房。谁知红玉甫一入内,便有五儿咬着下唇寻来,道:“姐姐,大爷那件皂衣放在哪儿了?”

  红玉纳罕道:“那皂衣合该春秋穿的,如今正值盛夏,大爷寻皂衣做什么?”

  眼看五儿欲言又止,红玉顿时恍然,不禁瘪嘴嗔道:“我看趁早成了这婚事算了,免得如今这般麻烦。”

  说归说,红玉翻箱倒柜,到底寻了皂衣来。陈斯远换上皂衣,偷偷摸摸出了清堂茅舍,兜转着便往蘅芜苑寻来。

  为避人耳目,陈斯远自是过沁芳闸桥、凹晶溪馆上得凸碧山庄,其后过大主山下来再到蘅芜苑。

  他一路鬼鬼祟祟躲过零星的丫鬟婆子,满心想着今儿个定要好生窃玉偷香一回,谁知才从凸碧山庄下来,路旁便有人唤道:“远大爷!”

  一嗓子吓得陈斯远三魂离体七魄出窍!扭头扫量一眼,这才见自山坡梨树下转出个身形来,凑近了才瞧清楚,敢情是莺儿。

  “莺儿?你可好些了。”

  莺儿咳嗽了一声儿,委屈道:“我这等奴婢,便是打死了也没个计较,倒是难为远大爷挂心。白日里用了药,好一些了。”探手又往下头的省亲别墅遥遥一指,道:“我们姑娘等着大爷呢,大爷快去吧……咳咳——”

  陈斯远顺着莺儿手指的方向一看,果然便在省亲别墅西北的侧楼下瞥见一袭嫽俏身形。

  陈斯远心下玩味,宝姐姐能猜到他今儿个必来也是寻常,只是早早的迎出来是为哪般?生怕自个儿留下来不走了?

  心下腹诽着,陈斯远谢过莺儿,便一路自大主山上下来,绕过蘅芜苑,行过十几步便到了那嫽俏身形近前。

  外罩粉红镶边肉粉色牡丹刺绣交领长袄,内衬白色交领薄纱袄子,下着米黄折枝花卉刺绣马面裙,面上略施粉黛,瞧着便是精心装扮过的。

  原还一肚子腹诽,谁知凑到近前只对视一眼,陈斯远便禁不住笑起来,低声道:“妹妹莫非是女诸葛不成,怎么就掐算到我今儿个要来?”

  宝姐姐笑道:“又来寒碜我,出了这档子事儿,若你不来,我便要去寻你了。”

  陈斯远怜惜道:“妹妹早间定是受了惊吓。”

  宝姐姐只略略摇头,嗤笑道:“他便是那不管不顾的性儿,性子一发,哪里还管得了旁的?亏得几个婆子与莺儿拦阻了一番……”

  宝姐姐面上带着一丝小嗔恼,转而又心有余悸。陈斯远看得有趣,便凑过去扯了一双柔荑,低声道:“这回是遮掩过去了,焉知没有下回?”

  “再没下回了,”宝姐姐急切道:“下晌与妈妈计较了一番,妈妈说来日便打发个妥帖的婆子来守着门,到时候……别想再胡乱闯进来。”

  顿了顿,宝姐姐又赧然道:“下晌姨妈与妈妈一道儿来说,我便往怡红院走了一遭。你也知我家情形,如今还短不得贾家照拂——”

  当下宝姐姐将怡红院情形说了一遭,心下忐忑,生怕惹了陈斯远不快。

  她却不知,此番正合陈斯远心意。若二人定下婚事,只怕早早的就要搬离荣国府,到时陈斯远还如何看顾得了林妹妹?

  不过远贼便是远贼,面上故作苦闷,说道:“还要等几年?我恨不得即刻便将妹妹迎娶进门。”

  宝姐姐一颗心顿时酥软,忍不住扑在陈斯远怀中,温声抚慰道:“咱们来日还长久着呢,又何必急在这一时?再说林妹妹才多大,总不能这二年便离府吧?没了你我照看,想来你也放不下心来。”

  陈斯远叹息一声,故作无奈道:“也罢……定下来是二年?”

  宝姐姐颔首,陈斯远心下算计。再过两年定亲,那成婚说不得便要自个儿下场春闱之后了。这么一算,岂不要三、四年?到时候黛玉十六、七,倒是合该出阁了。

  眼见陈斯远蹙眉寡欢,宝钗贴在其心口,又反握了其大手来回摩挲着。一番摩挲,惹得陈斯远心痒难耐,低头之际正与宝姐姐撞了个对脸儿,于是禁不住俯身印过去,好一番品尝芳泽。

  宝姐姐自觉心下亏欠了他,加之此地乃是宝钗精挑细选,平常婆子巡视都不会往这边厢来,因是心下便大胆了许多。往日都是任凭陈斯远施为,这日宝姐姐却探着丁香舌,隐隐有了一丝还手之力。

  陈斯远顿觉有趣,直待好半晌宝姐姐憋闷不住,这才缓缓松开。

  宝姐姐这会子已然有些身形不稳,一双水杏眼朦朦胧胧,好似能沁出水儿来一般。

  陈斯远见此,干脆扶着宝钗寻了廊檐下的台阶落座。二人肩并肩,宝姐姐心下兀自怦然乱跳,便不觉歪头枕在了陈斯远肩上。

  嗅了嗅四下花香,宝姐姐忽而道:“说来,今儿个还是花朝节呢。”

  这花朝节,女孩子们总要聚在一处耍顽一番,奈何宝玉这么一搅合,什么耍顽都没了。

  陈斯远想起表姐生儿来,道:“后日是表姐生儿。”

  “这般巧?”宝钗说道:“后儿个是他生日。”

  陈斯远低声说道:“妹妹也知表姐那性子,只是这生儿不办一场,没得那让那些没起子的下人小觑了。我便思量着,总要热热闹闹办上一场。”

  宝姐姐最喜揽事儿,听罢不禁思量了一番,说道:“此事你倒是不好出面……不若我明日张罗一番?”

  陈斯远正有此意,干脆应承下来,道:“也好,只是一应开销——”

  不待其说完,宝钗便嗔道:“给表姐过生儿才几个银钱?你我又何必计较得这般分明?”

  陈斯远却笑道:“妹妹家中有钱,可妹妹又有几个体己?”

  宝钗自打来了荣国府,便扮做勤俭的模样,几年下来竟养成了习惯,逐渐变得不喜铺张。加之还要四下打点荣国府的下人,这手头的体己就算有,只怕也不多。

  且此番为邢岫烟庆生,乃是给四下人等瞧的,自然要热闹一些才好。若要热闹,银钱自然短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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