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窃玉 第248节

  陈斯远哈哈大笑,道:“这话私底下说说就好,可不能外传。”

  惜春笑着应下,心下却另有思量。

  这日不学笛子,陈斯远逗弄了惜春一会子,忽而想起一物来,便起身自博古架上取了个盒子下来,打开来取出个形似绣球的巴掌大小球来,其上包了锦布,又有流苏缀了铃铛,落地后弹起老高,惹得惜春好生诧异。

  “咦?这是何物?”

  陈斯远笑道:“内中是膠乳球,我想了个玩儿法,待天暖花开,咱们多找些人一道儿耍顽。”

  惜春自是希冀不已,得了那小球把玩半晌,这才起身告辞。

  送过惜春,陈斯远换了身衣裳,眼见临近未正时分,赶忙往李纨房寻去。

  闲言少叙,少一时自大观园穿出,陈斯远停步李纨房西侧门前,上前略略叩门,须臾便有碧月开了门扉。

  见是陈斯远,碧月纳罕道:“远大爷?”

  陈斯远拱手道:“大嫂子可在?劳烦姐姐知会一声儿,就说我有事儿寻大嫂子商议。”

  “在,远大爷先请进。”

  碧月将其让进门内,赶忙往内传了一声儿话儿,须臾便有李纨领了贾兰停在后房门前迎候。

  众人厮见一番,一并入内叙话。待分宾主落座,又打发了素云、碧月退下,陈斯远这才道:“大嫂子,我此番是为求助而来……不知大嫂子可否拆借一些银钱?我大抵用上半载便能归还。”

  李纨道:“上回亏得远兄弟帮衬,不然我还不知如何处置呢……却不知远兄弟要借多少?”

  陈斯远比出四根手指,道:“四万两。”

第219章 敲定

  一袭玄色镶领蟹壳青底子鹅黄花卉纹样缎面圆领褙子,内衬白色亲领,下着玄色镶边豆青底子花卉刺绣绸缎马面裙。头戴抹额,发髻上只两根点翠簪子做衬。

  李纨闻声略略思量,便颔首道:“也无需拆借,远兄弟若急用钱,只管从我这儿支取就是。”

  说话间便起身往内中而去。

  这般爽利,倒是将陈斯远好一番言辞生生噎了回去。陈斯远便与贾兰大眼瞪小眼一番,须臾李纨回转,手中多了厚厚一叠庄票。

  “远兄弟点点,可是四万两。”说话间她将银票推了过来。

  陈斯远也不点算,实在禁不住好奇,道:“大嫂子就这般信得着我?”

  李纨笑道:“远兄弟名声在外,我有什么信不着的?”旁的且不说,单那百草堂两成半的股子,每月出息就在千两上下,一年下来妥妥过万两。

  陈斯远不过是借四万两,了不起将股子做抵,有个三五年光景也能还清。且陈斯远陶朱之能,李纨虽深居简出却也有耳闻,不过借用几个月,料想也是无妨。

  再者说了,若无陈斯远帮着走通门路,李纨母子又如何与燕平王扯上干系?李纨是读过书的,自是知晓那燕平王的一句话,有时比万贯家财还要要紧。

  听她这般说,陈斯远略略思量,便笑道:“也不瞒大嫂子,此番借钱,实是为了一桩营生。我私下推敲,业已得了膠乳炼制方子,来日定会大行天下。

  大嫂子既然如此信重,不若稍稍投一些银钱,不敢说赚太多,不过两三倍总还是有的。

  ”

  李纨顿时意动,想那百草堂便是,起初股本不过两万两,如今这大半年下来只怕早就赚了回来,再往后都是干赚。

  这般多银钱留在手中,李纨本就心下惴惴,若是能寻个好营生参与其中,倒是一桩好事。

  因是李纨细细扫听了一番,待陈斯远说过,李纨便道:“不知远兄弟许我投多少银钱?”

  “一万两如何?”

  李纨欢喜道:“好,那就一万两。”

  陈斯远拱手笑道:“还请大嫂子赐下笔墨来。”

  不待李纨发话,贾兰便跑进书房寻了笔墨来。陈斯远提笔落墨,先写了三万两的借据,又写了一万两的股本认购书,当下一式两份,二人签字画押便将此事敲定。

  陈斯远得了庄票也不急着走,看着贾兰说道:“方才四妹妹说项,好似大嫂子有意让兰哥儿跟着我读书?”

  李纨闻言,比方才还要上心,蹙眉道:“远兄弟也知我读书不多,近来教导兰儿颇感吃力。我听闻远兄弟此番春闱不下场?”

  “是。”

  “既如此,也不用每日家,只消三两日教导兰儿一回,我便感念不已了。”

  陈斯远笑着应下:“这倒无妨,那就每三日,让兰哥儿下晌来寻我就是了。”

  李纨大喜,赶忙推搡了下身边儿的贾兰,贾兰小大人儿一般恭恭敬敬拱手道:“多谢远叔教导。”

  陈斯远便道:“我观兰哥儿乃是灵秀之相,更难得生于荣府,喧嚣不能扰,每日青灯黄卷,如琢如磨,料兰哥儿来日定大有出息!”

  李纨顿时掩口笑道:“远兄弟如今说这些还早……且看吧。”

  诸事停当,陈斯远不好再久留,将盏中茶饮尽,便起身告辞。

  李纨起身将其送至门前,回身便与贾兰交代道:“你远叔最有能为,学识、才情样样儿远胜旁人,往后到了远叔身边儿,须得用心学了。”

  贾兰闷声应道:“妈妈放心,我定好生攻读。”

  母子两个才回后屋,外间便又有人叩门。素云应声去瞧,过得须臾回转,却将一封信笺送了来:“奶奶,是金陵来信。”

  “哦?”李纨接过信笺拆开来观量,这不看不要紧,看罢顿时眉头紧蹙。

  这信其是母亲梁氏所书,内中说了两桩事。其一,那《金刚经》乃是其父李守中拿了主意,这才请陈斯远送到京师,而并非其母拿的主意。

  盖因此物乃无价之宝,近来李守中愈感身子不中用,生怕自个儿死后因着此物给李家招惹祸端。

  其二,书房里的丫鬟走漏了风声,被其兄长李崇明得了信儿,这两日一直闹腾着要往京师来追索。

  李纨与李崇明乃是同父异母,二者足足差了二十岁。李崇明此人文不成、武不就,偏生官儿瘾十足,这些年一直撺掇其父为其谋个官职。

  知子莫若父,李守中知其不成器,干脆便栓在了身边儿,免得李崇明出去招惹祸端。

  谁知李崇明一早儿盯上了那《金刚经》,一心想着献祥瑞以图入仕。也是因此,李守中这才将此物送来李纨处。

  李纨看罢哭笑不得,她素知李崇明的性子,只怕父母再如何也阻拦不住,说不得此时李崇明业已赶来京师……往后怕是多事了!

  “妈妈,外祖母说了什么?”

  李纨回神紧忙收了信笺,勉强笑道:“不过说了些家常,并无旁的。”

  贾兰不疑有他,便去书房捧了书卷摇头晃脑诵读起来。

  李纨却端坐原处又蹙起眉头来。因着其丈夫贾珠早夭,婆婆王夫人便对其极不待见,只道是其不加管束,任贾珠纵情声色,这才惹得身子被掏空。

  实则那几个妾室、通房多是老太太与王夫人送来的,李纨但凡说一句,便被人家拿了老太太、太太的话儿堵回来。

  其丈夫贾珠耽于美色,李纨劝诫几回,贾珠非但不听,反倒待其愈发冷淡……李纨又有什么法子?

  本道婆婆不待见自个儿母子,往后便深居简出,仔细教导了兰哥儿,待来日兰哥儿出人头地,自个儿也就算熬出头了,谁知此番又生出是非来!

  大哥李崇明是个不管不顾的性子,若将此事传扬开来,家中上下知其换了七万两银子……该作何感想?

  荣国府又是起园子、又是省亲,金山银海都泼洒了出去,只怕底子早就掏空了。王夫人又不待见自个儿,万一为这七万两生出歹心来该当如何?

  李纨一筹莫展,思来想去也想不出法子,忽而想起陈斯远来,心下忽而一动。暗忖:远兄弟素来主意多,不若过几日寻了远兄弟过问?

  李纨一向是个谨小慎微的性儿,又思及陈斯远正为那营生忙碌,只怕暂且不能分心。左右李崇明还要一些时日才到,不若待过几日再寻了远兄弟问计……

  ……………………………………………………

  却说陈斯远自李纨处出来,思量着借了四万银子,自个儿手头还有一万多,算算稳妥起见只消问薛姨妈讨三万两银子便足够了。

  正待移步往东北上小院儿而去,谁知偏在此时自西角门转出来一主一仆,却正是宝钗与莺儿。

  二人相见,彼此对视,宝姐姐面上纳罕不已。

  因此处便在大观园正门前,仆妇往来繁多,二人便规规矩矩彼此见礼。

  陈斯远随即笑道:“说来也巧,正要去寻姨太太呢,宝妹妹这是——”

  莺儿便道:“我们姑娘方才寻林姑娘读了会子书,见林姑娘乏了这才回转。”

  宝姐姐端水小能手啊,一边厢照拂邢岫烟,一边厢还要想着林妹妹。

  陈斯远心下欢喜之余,便朝宝姐姐递了个眼神儿。

  宝姐姐面上娴静,邀陈斯远同行。

  因东角门经过王夫人后院儿,二人便兜转着先进了大观园,行不多远,那东北上小院儿便有一侧门连通园子。

  非但如此,这墙内薛姨妈住的后院儿也开了个侧门。

  陈斯远纳罕道:“何时开的侧门?”

  宝姐姐道:“有两日了,也不是什么大工程,三五日也就完工了。”

  此时同喜来迎,宝钗便道:“妈妈可在?”

  同喜回道:“太太犯了春困,才睡了两刻。”

  宝姐姐驻足,心下欢喜不已,面上却蹙眉道:“既如此,那远大哥,咱们先去前头说话儿?”

  “好,客随主便。”

  当下二人自东面穿堂到得前头正房里,待分宾主落座,莺儿便与随行而来的同贵道:“姐姐照看太太就好,这里有我呢。”

  同贵笑着应下,便又往后头而去。莺儿极为识趣,又自个儿去了抱厦里守着,内中便只余下陈斯远与宝钗。

  陈斯远抬眼观量,便见宝姐姐今儿个穿了一身儿粉红花卉纹样镶边淡黄对襟褙子,内衬荼白抹胸,下着粉红兰花刺绣长裙。头插点翠珠钗,鬓贴宫花,俏脸儿白里透红,一双水杏眼眼波潋滟,丹唇微蹙,似嗔似喜。

  “宝——”

  “方才怎么瞧见从珠大嫂子房里出来的?”

  二人同时开口,陈斯远便将后头的话止住,转而回道:“问大嫂子借了些银钱。”

  宝钗忧心道:“你既缺银钱,何不与我说?我家中总有个六七万银子,你不如都拿去用……只可惜妈妈说不能白借。”

  这老房子再着火,也比不得少女倾心。宝姐姐如今心心念念都想着做陈夫人,薛姨妈虽极为上头,可一旦涉及银钱便计较得极为清楚。

  前一回说定借两万,五年出息总计一万,这已是极难得……算算年利不过一成。

  陈斯远转念一琢磨,亏得薛姨妈认钱,这要是主动说不要了利息,只怕定会引得宝姐姐疑心。

  顿了顿,宝姐姐又道:“你如今还差多少?”

  陈斯远笑道:“不差了,若非为求稳妥,此番都不用寻姨太太拆借,只收了股本便足够了。”

  宝姐姐愕然不已,道:“你问大嫂子借了多少?”

  陈斯远笑吟吟比划出四根手指,顿时惹得宝姐姐诧异道:“珠大嫂子竟这般有钱?真真儿是没想到。”

  陈斯远也没解释,寻思着说不得何时薛姨妈便来了,当下紧忙道:“过会子我与姨太太商量,就说手中人手短缺,缺个打理账目的。”

  宝姐姐眨眨眼,立时知晓其意。这薛姨妈本是内宅妇人,打理家业也是赶鸭子上架。每岁处置账目,多是宝钗在一旁帮衬,错非如此薛家的家底只怕早就被那些掌柜的蛀空了。

  陈斯远明面上邀薛姨妈处置账目,实则真个儿打理的还不是宝姐姐?事涉十几万银钱的大买卖,只怕账目繁多,说不得三不五时便要出府去盘账。如此一来……二人岂不是在外多有相见之机?

  宝姐姐想明此节,顿时窃喜不已。略略思量,又道:“这话如今说不大好,不若等来日实在忙不开时,你再寻我妈妈说了。”

  陈斯远一琢磨也是,便颔首应下:“好。”

  因着此时、此间不好说旁的,二人便很是眉来眼去的一番。

  少一时,宝姐姐便道:“是了,过两日是二姐姐生辰,你莫忘了预备贺礼。”待陈斯远应下,宝姐姐又道:“你也不好每回都送得新奇,又不是整生儿,送些凑趣之物便是了。若每回都郑重其事,姊妹们倒是不知如何回礼了。”

  陈斯远便笑道:“妹妹说的极是,我这回便预备了个檀香扇子。”

  正说话间,忽而听得外间同喜道:“太太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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