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窃玉 第207节

  晴雯瘪了瘪嘴,扭身又回了耳房。心下略略着恼,想着自家大爷什么都好,就是……就是太过放肆了一些。这男女之事,哪儿有这般恣意而为的?

  二姨娘一肚子鬼心思,瞧着温婉可人,私底下大爷但有所求,二姨娘都极力逢迎;三姨娘性子疏阔烂漫,偏生这等事儿上比二姨娘还放得开。只消隔了两日,不用大爷说,她便自个儿求着往床榻上滚。

  略略腹诽了几句,晴雯回得房里,料想今儿个大爷不会招自个儿了,不免心下有些失落。当即脱了鞋子,歪在炕上遐想联翩——

  她如今虽还是姑娘家,可因着赖大娘送的册子,又有几回与陈斯远夜里缱绻,自是知了人事儿。

  因是胡乱思忖间,须臾便想起前几回自个儿被大爷拨弄得好似白日飞升了一般。想到此节晴雯便咬了下唇,不一刻褪去衣裳钻进被窝里,又将蜡烛吹熄。那火盆中的炭火将其面色照得好似沁出血来一般。

  只一墙之隔,虽有风声混杂,可那放浪之声又哪里阻隔得了?少一时,晴雯合了眼,耳房里响起窸窸窣窣的声响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晴雯忽而闷哼一声,口中连呼‘大爷’,隔了须臾又是一声怅然若失的叹息。

  她睁开眼来略略蹙眉,耳听得那声息愈演愈烈,便暗忖,左右不日便要启程,自个儿能多陪着大爷几个月呢。

  ……………………………………………………

  正房里。

  凉意扑面,尤氏娇哼一声倏忽醒来,睁眼便见陈斯远正满脸古怪又意味深长的盯着自个儿。

  尤氏顿时心下一慌!惊觉自个儿身上只一身小衣,她便惊呼一声赶忙将散落榻上的衣裳抱起,于是身形半遮半掩,比照方才更添几分韵味。

  陈斯远探手捂着其口鼻,另一手在唇上竖起食指,又指了指四下。尤氏四下观量,便见三姐儿就在自个儿身后,二姐儿歪在椅子上,几个丫鬟七零八落地躺了各处。

  尤氏面上霎时间腾起红云来,蹙眉朝着陈斯远略略点头,示意不会声张,方才窸窸窣窣落地,被陈斯远引着进了西梢间里。

  堂中熏笼上烟气早已散尽,又有冷风自窗缝透入。那三个丫鬟尚无所觉,倒是歪在椅子上的尤二姐忽而睁开眼来,斜眼往西梢间打量一眼,又阖眼假寐,嘴角禁不住牵出个古怪的笑意来,旋即又好似酣睡过去一般再无旁的神情。

  西梢间里,尤氏裹了衣裳,垂着螓首一言不发。方才忘情之下,舌下含服的解药竟被她一口吞下!待春风两度,她自个儿竟疲乏着歪在一旁睡了过去!

  许是陈斯远对迷烟早有抗性,是以反倒是他先苏醒过来。待睁眼瞧清楚情形,陈斯远顿时傻了眼。

  尤二姐倒好说,这女子有了银钱自会守口如瓶,倒是余下几人……亏得还不曾醒来,不然陈斯远真不知如何收场。

  前几日赖家方才来了一遭兄弟阋墙,说不得这会子就会上演姊妹反目。

  这也就罢了,偏生他自个儿心下极为怪异。两世为人,还是头一回被个女子给玩弄了……这话儿怎么说的?

  思量一番,陈斯远便打湿了帕子将尤氏激醒,叫到西梢间里说话。

  扫量尤氏一眼,陈斯远叹息一声,道:“你从哪里得来的迷烟?”

  这迷烟只他与死了的柳燕儿有,他生怕再生出旁的变故来。

  眼见尤氏咬着下唇不言语,陈斯远蹙眉道:“你可想清楚,我既然能醒,说不得下一刻她们也能醒,到时你该如何交代?”

  尤氏叹息一声道:“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儿,远兄弟权当没这回事就好……那,那物件儿是,是西府大婶子送的。”

  邢夫人送的?是了,去年雪夜那一回,陈斯远生怕马道婆给的迷药不顶用,干脆又给了邢夫人一些迷烟,春风几度这才有了四哥儿……啧,这傻女人怎么把这东西给了尤氏?

  见其面色古怪,尤氏赶忙求肯道:“大婶子听说他数年不曾来我房里,便,便给了我这些。”

  暂且不管邢夫人,陈斯远又问:“那你为何使在了我身上?”

  尤氏这回沉默了好久,方才道:“前几日继母与他和蓉哥儿一直在中路院里厮混。”

  陈斯远顿时骇然,尤老娘与贾珍、贾蓉……厮混了好几日?这,这这……贾珍胃口好也就罢了,怎么连贾蓉也掺和进去了?带亲儿子与岳母鬼混数日,莫说是尤氏受不了,只怕传扬出去贾珍这爵位就算到头了!

  陈斯远倒吸一口凉气,瞧着又是委屈巴巴、有口难言的模样,心下多了几分了然。料想是尤氏怒极,存了报复之心,这才将原本用在贾珍身上的手段用在了自个儿身上?

  想明此节,陈斯远哭笑不得,真想说一句:他又招谁惹谁了?

  外间传来窸窸窣窣响动,陈斯远探头观量,见丫鬟春熙翻了个身,咂咂嘴又兀自睡去。情知此时不是说话之时,便与尤氏交代道:“此事容后再说,而今须得遮掩过去。”

  尤氏不迭点头。

  陈斯远说道:“你且先在此间,我将二姐儿、三姐儿抱过来。”

  说罢也不理会尤氏,快步到得堂屋里,先行将尤三姐抱进梢间床榻上,返身又去抱尤二姐。

  谁知方才打横抄起尤二姐,陈斯远便见尤二姐虽双目紧闭,眼皮下的眼珠却滴溜溜乱转。心下哪里不知,这尤二姐是在装睡?

  不过尤二姐既然装睡,便不会将此事传扬出去,至于过后的事儿……不如过后再说,总要先将这会子遮掩过去才好。

  是以陈斯远将尤二姐也安置在床榻上,又深深瞧了眼床榻里卧着的尤氏,这才扭身出来,将三个丫鬟依次安置在软塌上。

  陈斯远又将尤氏招过来,将一方打湿的帕子交到其手,低声道:“敷在脸上,须臾就醒。我先去耳房,你快叫醒银蝶回宁国府吧。”

  “好。”

  听得尤氏应下,陈斯远转过屏风推门而出,须臾到得耳房前,探手推了推,那耳房却落了栓。

  陈斯远探手轻叩,须臾便有晴雯在内中问道:“谁?”

  “是我。”

  “大爷?”晴雯讶然一声,须臾披了衣裳过来开了房门。

  陈斯远闪身进得内中,晴雯一边落了门栓,一边纳罕道:“大爷怎地过来了?”

  陈斯远心下清明,料想晴雯先行回了耳房,是以那迷烟效力早过。过会子尤氏要走,只怕瞒不过晴雯去……何止是晴雯?那几个婆子只怕也心知肚明。

  陈斯远苦着脸道:“快别提了……我这会子还懵然不已,都不知如何开口。”

  当下扯了晴雯往炕头而来,晴雯忧心不已,不禁蹙眉道:“大爷可是遇到为难之事了?可有我能帮衬到的?”

  陈斯远叹息一声正要开口,便在此时,正房传来响动。晴雯随意瞥了眼,隔着玻璃窗便见尤氏正催着银蝶往前头去。

  晴雯悚然,扭头看向陈斯远瞪眼道:“尤大奶奶?她……她没走呢?”

  陈斯远苦笑连连,当下便将忖度的因由简短说将出来,直把晴雯听了个瞠目结舌。

  这,这父子两个与岳母厮混数日,错非是陈斯远所说,晴雯一准儿不肯信。这也就罢了,其后尤大奶奶存心报复,干脆放了迷烟竟欺负了大爷……

  晴雯恼了,道:“哪儿有这般道理?招惹尤大奶奶的是珍大爷与小蓉大爷,与大爷何干?她存心报复,只管寻野男人厮混去,何苦拖累大爷?”

  “别吵别吵!”陈斯远蹙眉道:“我如今一脑门子官司,正房里几个还好,至今也不曾醒来。倒是院儿里几个婆子,若是说漏了嘴——”

  这等风月阴私最易流传,说不得何时就传到学政耳中。若学政认定陈斯远德行有亏,只怕这好不容易得来的功名就不保了!

  晴雯虽心下气恼,可到底还是紧着陈斯远。当下思量一番,道:“曲嬷嬷几个都在后楼歇息,虽能听见动静,却不知内中情形。左右二姨娘、与三姨娘素日里就放浪,不若推说方才尤大奶奶是在我房里歇着?”

  说完晴雯自个儿都不信。

  随即又蹙眉道:“曲嬷嬷口风最紧,大爷私底下贴补些银钱也就无碍了。至于另外两个——”

  陈斯远道:“给银子封口,等初六带着一道儿往江南去。”

  这流言蜚语也是有时效的,只消这几日不曾流传出去,陈斯远领了俩婆子往江南走一遭,一来一回数月,便是翻过年来再有风声,落在外人耳里也不过是无稽之谈。

  晴雯颔首,紧忙寻了银匣子,点算一番取了一些碎银,与陈斯远道:“事不宜迟,我这就往后头去。”

  陈斯远点点头,那晴雯便披了大衣裳,咬着下唇往后楼寻去。

  过得许久,晴雯回转耳房里,不待陈斯远发问,晴雯便舒了口气道:“大爷且放心,几个嬷嬷都是明白人。先前曲嬷嬷最先察觉不对,寻了个由头领了两个婆子往后头吃酒去了,想来那两个并不知晓。”

  陈斯远颔首道:“不好大意,还是领了去江南为妙。”

  晴雯将大衣裳叠放齐整,扭身坐在陈斯远身旁,忽而面上古怪起来,不禁嗫嚅道:“大爷……不回正房了?”

  陈斯远道:“就在你这儿歇了。”

  “哦。”晴雯应了一声儿,顿时没了动静。

  陈斯远心下纳罕,只当小姑娘气恼着呢,身形后仰,双手支撑,谁知右手正巧覆在褥子上,入手便觉温凉滑腻。

  陈斯远起身将右手凑到眼前,那晴雯顿时面色如血,声如蚊蝇叫了声‘大爷’。

  陈斯远哪里还不知是何故?当下搂了晴雯在怀中低声安抚道:“本就是寻常事儿,我又不曾怪你。”

  晴雯红了眼圈儿道:“我,我觉着自个儿变坏了。”

  陈斯远附耳道:“偏我就喜欢坏的。”

  温言细语弄得晴雯耳朵痒痒,心下稍安,兀自羞赧不已。她身形偎在陈斯远怀里不肯起身,心中矛盾至极:一边厢对尤二姐、尤三姐放浪形骸有些厌嫌;待想到自个儿与大爷,不免又遐想连连……

  却说另一边厢,尤氏领了昏昏沉沉的银蝶出了陈家,老苍头紧忙将门房中瞌睡的车夫、小厮叫起,进得马车里,银蝶被冷风吹得清醒了几分,不禁蹙眉道:“也不知为何,今儿个极为困倦,不觉就睡了过去!”

  尤氏心下惴惴,此时亥时过半,回得宁国府还不知如何交代呢。当下随口敷衍道:“或许又是炭毒作怪。”

  银蝶恍然,不禁后怕道:“是了,定是如此,我这会子还晕沉沉的呢。奶奶,二姨奶、三姨奶还在房里,可要提个醒?”

  尤氏又敷衍道:“我方才开窗透了气,二姐儿、三姐儿都醒了一回,料想睡一宿就无妨了。”

  银蝶这才松了口气,随即蹙眉道:“都这会子了……”言外之意不言自明。

  尤氏蹙眉惴惴,一时间也没旁的法子,只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过得一刻,马车进得宁国府。尤氏自车中下来,寻了管事儿的问道:“二姐儿高兴,扯着我多说了一会子体己话儿,大爷可曾问过?”

  那管事儿的躬身回道:“大爷与小蓉大爷下晌一道儿去了,这会子也没回来。”

  尤氏顿时暗暗舒了口气。

  当下随口问道:“可交代了往何处去了?”

  “这……小的也不知。”

  尤氏见管事儿的欲言又止,顿时心下一揪。若是眠花宿柳,管事儿的自会交代,可偏生推说不知……除了往尤家,还能去了何处?

  尤氏心下原本还有些负罪,待想明此节非但负罪尽去,心下更是愈发恼恨。

  当下嘱咐了关门闭户,便领了银蝶往东路院正房回返。路上思忖起方才癫狂情形,不禁自个儿红了脸儿。

  出阁十余载,本道早知床笫之事,谁知此番才知个中滋味真真儿是销魂蚀骨!原来这人与人不同,麈柄也不相同,这用起来更是天壤之别。两回攀上顶峰,尤氏这会子不过是强撑,只觉身子骨好似要散架一般,偏生又从里到头有一股子通透之感。

  待进得正房里,尤氏仓促洗过,便钻进床榻里,卷了被子遐思半晌,俄尔又是一声叹息。只可惜……这等事儿往后再难有,借了一回也就罢了,总不能一直借用吧?

  一夜无话。

  转天辰时,尤氏正有一筷子没一筷子地用着早饭,忽有丫鬟金娥来回话:“奶奶,三姨奶自个儿气冲冲的来了,只说来寻奶奶说话儿!”

  尤氏心下一惊,强自镇定道:“许是与二姐儿又拌嘴了,你去将她请了来。”

  金娥应下,紧忙往前头去迎。尤氏心下惴惴,想起尤老娘所为,凭空便多了一分底气。当下又吩咐银蝶与几个婆子都先行退下,便端坐在桌案后慢慢等着。

  半盏茶光景,门扉‘咣’的一声撞开,旋即便见尤三姐粉面含怒而来。尤氏强笑道:“三妹妹来了?银蝶且退下,我与三妹妹说会子话儿!”

  银蝶见势不对,紧忙屈身告退。还不待门扉闭合,隔着屏风便见尤三姐两步上前探手一划,便将碗碟一股脑的划落地上。

  一时间噼里啪啦,碎了个清脆!

  尤三姐不到卯时便醒了来,旋即便觉不对。那合欢花酒不算浓烈,换做往日便是自个儿饮一瓶也不会醉了,昨儿个怎么只半瓶就醉死了过去?

  这也就罢了,与丫鬟春熙、夏竹说过话儿,才知昨儿个这俩丫鬟竟也困倦着睡了过去!

  尤三姐心下生疑,见桌案上还剩下些许合欢花酒,便打发春熙将前院儿的黄狗牵了来。

  尤三姐眼瞅着黄狗不过舔了半杯残酒,须臾便横在地上昏睡过去,心中顿觉不妙。

  待转头去寻尤二姐,尤二姐存心以此要挟尤氏,想着多少讨要些好处,于是说话支支吾吾、遮遮掩掩。

  尤三姐性子粗疏爽利,却不是傻的,哪里还不知着了道?当下又往后头寻了婆子诈问,只说昨儿个折腾的有些忘情,生怕为左邻右舍听了去。

  便有个不明所以的婆子顺嘴说了句:‘都是打年轻那会子过来的,三姨娘有什么可羞的?昨儿个闹得动静虽不小,可巧那会子起了北风,想来也不会传了出去。’

  尤三姐再也绷不住,也不管耳房里搂着晴雯酣睡的陈斯远,胡乱拾掇了,连丫鬟也不领,自个儿便往宁国府而来。

  她心下委屈至极,远哥哥是她最先相中的,二人情投意合,错非尤老娘拦阻,说不得她早就成了正室。

  这也就罢了,转头尤老娘见陈斯远发迹,又想着将二姐儿塞过来。几番计较,二姐儿到底来了房里。

  如今呢?连那在宁国府做奶奶的大姐也惦记起了远哥哥……凭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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