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窃玉 第169节

  尤二姐便犹疑着点头应下。好歹陈斯远给了主意,总比妈妈因着银钱一两个月来闹上一回要强。

  陈斯远又道:“我给了出路,二姐儿待如何谢我?”

  那尤二姐性子柔顺,素来慕强。若是那等对她千依百顺的,说不得她便要得寸进尺;反倒是陈斯远这等处处拿捏她的,她倒是反过来会乖顺不已。

  眼见陈斯远又生出心思来,尤二姐便缩了身形往下钻去……

  待转过天来,尤二姐、尤三姐姊妹两个如何计较暂且不提,陈斯远如今一心考取功名,是以早间用了饭便回返自家用功温书。

  一径过得十几日,这日晌午时陶监丞将陈斯远叫了过去,除去提前将月考题目透露出来,还问了陈斯远是否有意下场秋闱。

  陈斯远自是求之不得,当下自是好一番千恩万谢。

  那陶监丞有心劝说,奈何陈斯远一副自信满满的样子,这到嘴边的话就没法儿说了。

  自大顺设国子监,监生历来都是混了肄业,也要留待来日选官。秋闱下场者也有,可如陈斯远这般砸了重金,迫不及待下场秋闱的,真真儿是蝎子粑粑独一份。也不知这陈斯远的底气是打哪儿来的。

  当下陶监丞只道让其好生攻读,余下事宜自有国子监处置。

  待这日回返自家小院儿,旋即又有薛姨妈领着同喜到访。

  自那日与宝钗别过,宝姐姐转天便与薛姨妈说道起来。奈何薛姨妈如今一门心思想着两桩事,一则是为薛蟠脱罪;二则是早日定下与曹家姑娘的婚事。

  是以任凭宝钗掰开来、揉碎了仔细分说,薛姨妈也是左耳进右耳出,略略几句话便敷衍了过去。

  宝钗心下沮丧,又想起陈斯远分别时所说,便只好耐着性子静待其变。

  薛姨妈四下找寻门路,到底找了曹家的近亲。舍了银钱求着其给曹郎中递了几句话,不过是有意出手手中的丹丸股子。

  往来勾兑几日,薛姨妈到底将股子转给了曹郎中,隔两日又抛费重金赎买回来,这就变相给曹郎中送了两万两银子。

  曹郎中正是焦头烂额之际,得了银钱紧忙将账目理清。待转头儿媒妁复又登门,果然便和颜悦色起来。

  于是转天薛姨妈登门拜访,与曹郎中之妻相谈甚欢,又见了那曹家姑娘一面儿。薛姨妈眼见曹家女生得虽只俏丽,却端庄大方,言谈举止颇有大家风范,隐隐竟有自家女儿的影子在,自是大喜过望!随即便与曹郎中之妻商议起了纳彩事宜。

  这婚事顺遂,奈何脱罪一事却半点进展也无。

  薛姨妈寻了王夫人求肯,王夫人虽当面应承了,可面上却难掩搪塞之意。只道求着老爷贾政操办着,又说贾政一直在工部行走,与刑部并不熟悉,只怕此事不大好办。

  薛姨妈等了两日不见回信,情知王夫人定没将此事当做正经事儿操办。又想起陈斯远说不妨寻了大老爷帮着操办,随即又自个儿大摇其头。

  那大老爷贾赦是个什么性子,薛姨妈又岂会不知?此人贪鄙无状,若果然寻了贾赦,银子泼水一般撒出去,事儿却未见其办成。若果然如此,因着贾赦经了手,薛家还不好再另行托付人去处置。

  薛姨妈惆怅不已,思来想去便又想起了陈斯远来。因与曹家的婚事顺遂,薛姨妈心下愈发依赖陈斯远,又因着好些时日不曾见了,薛姨妈难免心下难耐,这才掐着时辰寻上门来。

  陈斯远起身出来迎了薛姨妈入内,待二人分宾主落座,薛姨妈便愧疚道:“我也知远哥儿这会子须得用心攻读,实在不好分心搅扰……错非实在不得已,我也不好今日求上门儿来。”

  陈斯远便道:“姨太太可是遇到难处了?莫非曹家有反复?”

  薛姨妈赶忙摇头道:“曹家倒好说,倒是另一桩事儿——”

  说话间薛姨妈瞥了香菱一眼。

  陈斯远心领神会,便与香菱道:“你与红玉先出去耍顽,我与姨太太说些话儿。”

  香菱应下,领了柳五儿等一并出了正房。

  待内中只余下二人,薛姨妈便大倒苦水:“真是不办事不知办事难,我这几日可谓荆棘塞途、举步维艰。远哥儿也知,我不过是内宅妇人,又哪里识得官面上的人物?

  起先求了太太、老爷,奈何老爷一直在工部办差,与那刑部并不熟识,托了几日关系,也不曾寻到妥帖之人。”

  陈斯远点头道:“老爷素来清高,这等事儿素来不屑一顾。是以我那日才说,姨太太合该去寻大老爷。”

  薛姨妈蹙眉道:“快莫提了,你那姨夫是什么情形我还不知?若求了他去料理,只怕事儿没办成,银子几千、几万的就花用出去了。只怕薛家还有余钱,这事儿啊,就办不成。”

  陈斯远心下暗笑,大老爷贾赦贪鄙无状,若薛家求上门,说不得就会敲骨吸髓。

  思量着颔首道:“是了,原是我想差了。那姨太太可去东府问过?”

  “嗨——”薛姨妈蹙眉叹息,道:“我与西府粘着亲,东府又与我何干?冒然求上门去,只怕也得不了准信儿。”

  “这——”陈斯远道:“姨太太这般说,我倒是没了法子。”

  谁知薛姨妈却道:“怎么没有?远哥儿既指了门路,料想必能寻到门路。今儿个我算是豁出这张脸面了,好歹看在亲戚一场,远哥儿定要帮我这一回。”

  说话间薛姨妈见陈斯远面上为难,干脆咬牙起身,竟朝着陈斯远拜了下去。

  陈斯远哪儿敢接?赶忙起身避过,又上前虚扶。谁知薛姨妈直挺挺拜下来,这虚扶就成了搀扶。她身子丰腴,远非尤二姐、尤三姐可比,陈斯远虽转过年来长了气力,却一时不查被其拖得身子往下一沉。

  二人好似角力,偏此消彼长,这力气始终使不到一处。于是薛姨妈‘诶唷’一声跌坐地上,连带着陈斯远身子前倾竟扑在了薛姨妈怀中。

  许是母女二人朝夕相处之故,那薛姨妈身上竟也沾染了些许宝姐姐的气息,闻着凉森森、甜丝丝的,自有一股子别样的幽香。

  此时不过初秋,正房门窗大敞四开,便连院门都不曾关了门扉。陈斯远倒是不曾多想,紧忙挺直身形道:“姨太太这是做什么?”

  谁知薛姨妈却呆愣愣地瞧着他,须臾霞飞双颊,忽而偏了头去含混道:“我,我也是实在没了法子。”

  陈斯远又不是吴下阿蒙,眨眨眼便知薛姨妈的心思,继而心下古怪起来。暗忖自个儿莫非体质特殊不成?这贾家的姑娘不见得待自己如何,怎么太太、夫人都对自己生出别样心思来?

  也不对啊,那邢夫人是自个儿要挟着用了强,眼前的薛姨妈他可什么手段都不曾用过啊。

  眼见陈斯远说不出话来,薛姨妈心下一动,只道这远哥儿竟也与自个儿一般心思,又情知二人此时情形不妥,便半是欣喜半是赧然地开口道:“远,远哥儿,不,不若咱们还是起来说话吧。”

  “啊?”陈斯远霎时间回神:“啊……姨太太说的是。”

  陈斯远赶忙爬起来,又犹豫着探出手,不知该不该去扶薛姨妈。谁知薛姨妈竟偏了头去,抬手搭了陈斯远的手,撑着身形,脸面羞红的起了身。

第172章 各论各的

  待二人重新落座,非但是薛姨妈,便是陈斯远一时间也不知该如何开口。他心下杂乱,似有些烦扰,可更多的则是欣喜。

  于陈斯远而言,这世间唯有三者可催其奋进,一则青史留名、万民传颂;二则姑娘家床笫之欢力尽时的瘫软;三则……便是女子不经意的脸红。

  此三者单拿出来一样,都可催生男子万丈豪情,他又怎能不欢喜?

  至于宝姐姐,刻下又不曾做什么,他便暂且不去理会。

  强自恢复清明,陈斯远仔细思忖了一番,眼见薛姨妈兀自攥着帕子不作声,陈斯远便说道:“姨太太所请实在让人为难,而今我不过是监生,只听了外间传言,能不能寻到门路尚且不可知。既然姨太太实在不知托付何人,那我就勉为其难试一试?”

  薛姨妈羞怯着欢喜起来,道:“远哥儿去操办此事,定是妥当的。”顿了顿,又道:“若远哥儿真个儿为蟠儿恢复了清白,我……来世定当报还。”

  陈斯远面上忽而玩味起来,这报答又岂用等到来世?这一世就好啊……就比如将宝姐姐许配给自个儿。

  就听薛姨妈说道:“不过此时最好年底前操办妥当。二房叔叔过世,那皇商差事此前一直落在他头上。他这一去,年底内府盘点,总要让蟠儿顶上才好。再有,那曹郎中本就是内府郎中,想必纳彩前总要查明薛家底细。”

  陈斯远不禁蹙眉道:“这般说来,此时宜急不宜缓啊……我明儿个先寻人扫听一番,不管有没有门路,定会回姨太太一声儿。”

  “哎,好。”薛姨妈应下,心中暗自舒了口气。

  二人一时间又没了言语,薛姨妈如坐针毡,偏生还不想走。抬眼瞥了陈斯远两回,因听得外间丫鬟嬉笑声,她生怕被外人瞧了去,这才咬牙起身道:“如此,我就先回了。”

  “好,”陈斯远起身相送:“我送送姨太太。”

  “远哥儿留步就是,左右也不远。”

  陈斯远笑着没答话,径直将薛姨妈送出院外,方才纳罕着回返。进得正房里与香菱、红玉、柳五儿几个言说一番,旋即钻进书房里抄起书卷来翻阅。

  他心不静,半晌也不曾看进去。想想近来也真是古怪,先是宝姐姐丢直球,跟着薛姨妈又来了这么一出……变化之快,真真儿让人目不暇接。陈斯远心下自是更属意宝姐姐的,可薛姨妈若是自个儿送上门来——他观薛姨妈也是风韵犹存啊,此事还是日后再说吧。

  因着心下杂乱,陈斯远勉强翻了几页书卷,干脆早早洗漱,与香菱、红玉一道儿相拥而眠。

  待转过天来,陈斯远晌午时单寻了魏钊高,其父乃是陕西巡抚,正儿八经的官宦子弟。

  因着薛蟠一事隐秘,不好传扬开来,因是陈斯远干脆领着魏钊高去了晴雯处。

  晴雯还是头一回见陈斯远领了人来,小脸儿略显局促,慌忙招呼两个婆子招呼着,又亲自沏了香茗奉上。

  待陈斯远命其退下,这才与魏钊高道:“魏兄,前一回魏兄说那刑部衙门里的门道……不知可能寻到路子?”

  魏钊高哑然失笑,指点着陈斯远道:“我道枢良为何单拉了我来,敢情是为这等事儿。怎地,莫非枢良也要撤案卷?”

  “正是,我有一远亲,在金陵发了案子。”这等事儿也没什么好隐瞒的,陈斯远当下便略略与魏钊高说了。

  那魏钊高听罢讶然不已,道:“薛家可是得罪了贾化?这等案子论理不过赔几个烧埋银子罢了,怎么断成了薛家的罪过?”

  陈斯远便笑道:“薛家大房孤儿寡母啊。”

  魏钊高顿时会意,道:“敢情是家贼难防啊。”

  可不就是家贼?那背后出力的不拘是薛家其余几房,还是王子腾,总归与薛家大房粘亲呢。

  魏钊高思量着道:“如此就好办了。贾化如今圣眷正隆,我听闻此人在开埠一事上处置得当,引得圣人连番夸赞,说不得不二年便要高升。有此人压着,料想来日也无人敢翻旧案。

  枢良若想撤案卷,只消砸了重金,买通那司务与库大使便可万无一失。”

  刑部司务乃是从九品的官职,勉强还能算是官;到得库大使这一级,属于不入流的杂官,说是官,实则更像是吏。

  陈斯远便道:“薛家孤儿寡母,唯独有个男丁薛文龙,还是个浑人。还请魏兄从中引荐、奔走转圜。”

  魏钊高笑道:“此事容易,枢良可听过高仲勋其人?”

  眼见陈斯远面上茫然,魏钊高就道:“此人本是前任天官门下清客,此人八面玲珑、能说会道,于京师各处衙门颇为吃得开。枢良只管让薛家寻此人料理,不出月余光景必有好信儿。”

  陈斯远大喜,当下以茶代酒敬了魏钊高一杯。随即便有小厮庆愈提了两个食盒来,二人便在房中用了饭食。

  魏钊高用罢饭食,抬眼便见那晴雯杵在庭院里不时的往房中张望。他本就是衙内出身,自小也是脂粉丛中打混过来的,哪里不知陈斯远金屋藏娇之意。

  当下打趣几嘴,施施然便告辞而去。

  陈斯远起身将其送出院儿,待回转身形,晴雯便凑了过来,纳罕着道:“大爷今儿个怎么带了外人来?”

  陈斯远笑着说道:“魏兄既是同学,又与我有私谊,算不得外人。”顿了顿,又道:“再说,莫非晴雯想躲在房里一辈子不见外人不成?”

  晴雯顿时嗔怪道:“我不过是心下纳罕,偏大爷往旁处想。”

  陈斯远笑着没言语。晴雯虽不曾明说,可陈斯远哪里不知其心思?这处毗邻国子监的小院,原本就是用来安置晴雯的。起初晴雯许是还当自个儿是丫鬟,可架不住两个婆子与老苍头每日奉承。

  晴雯又是个心气儿高的,从不觉得自个儿比那些姑娘差了什么,时日一长,可不就当自个儿是这处小院的半个主人了?

  且那一回赖大家的说了一些有的没的,晴雯正值情窦初开,时常便与陈斯远晌午时相拥小憩,与先前拿宝玉当朋友不同,只怕晴雯心下早当自个儿是陈斯远的姨娘了。

  晴雯话音落下,见陈斯远只是笑,并不曾驳斥了,便扯了陈斯远入内,说道:“大爷赶紧眯一会子,不然下晌又要犯困。”

  “可不是?春困秋乏夏打盹,这晌午不小憩一会子,下晌还真就没精神头。”

  二人到得内中,晴雯吩咐婆子送了温水来,伺候着陈斯远洗脸、净手。二人一并到得西梢间里,陈斯远方才落座炕头,晴雯便矮身为其褪去了鞋子。

  那晴雯心细,拿着鞋子探手比量了下,说道:“大爷脚码好似又长了些,这鞋子瞧着有些顶脚,来日我寻了鞋样子再给大爷做一双。”

  陈斯远应下,晴雯撂下鞋子,起身又翻腾箱笼,寻了做得一半的团扇来。

  待其偏腿坐在炕头,陈斯远思量着问道:“还没走?”

  晴雯红着小脸儿应声道:“今儿个就差不多了。”

  陈斯远躺下道:“那咱们一道儿眯一会子。”

  晴雯立马摇头道:“不好不好,没得污了大爷。大爷下月可是要下场的!”

  此时世情认定女子天癸污秽,因是前三日晴雯只在厢房里应声,关门门窗都不见陈斯远。今儿个走得差不多了,这才垫了草木灰包伺候陈斯远。

  陈斯远便叹了口气,为这事儿他没少与身边儿的女子掰扯,可哪怕是尤三姐那等泼辣豪爽的,也不肯月事时候与其同床共枕。指望着一己之力移风易俗,简直是痴人说梦。

  因是陈斯远也不强求,打了哈欠,卷了锦被便小憩起来。

  晴雯守在一旁,一针一线地绣着团扇,时而瞥向陈斯远,便会抿嘴一笑。

  许是坐得久了,晴雯有些腿酸,便褪去鞋子上了炕,又哈欠连天地绣了几针,晴雯便困乏得睁不开眼、捣头如蒜。

  过得许久,陈斯远倏然转醒,眼见晴雯靠在炕柜上外头睡去,紧忙自枕边摸出怀表来瞧了眼。

  好好,距离上课还有一刻之久。陈斯远舒展了下筋骨,见晴雯娇俏的小模样,顿时心生戏谑。探手轻轻将那一只菱脚上的袜子扯下,伸出食指在足心挠了挠。便见晴雯蹙起眉头来,脚趾屈伸两下又停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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