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窃玉 第139节

  小姑娘惜春这会子疼得掉了眼泪,眼看脚趾红肿,不禁恼道:“都怪远大哥,非要说什么不可往内中伸脚趾……他若不提,我又哪里会去试?”

  入画、彩屏两个一时间哭笑不得,那入画就调笑道:“等姑娘来日见了远大爷,好生埋怨一番就是了。”

  惜春瘪瘪嘴不出声了。这埋怨的话哪里好说出口?远大哥分明不让自个儿伸脚趾来着,偏生自个儿不信邪……

  正待此时,外间有人叫道:“四姑娘,我们姑娘打发我来送酥酪来了。”

  彩屏紧忙迎了出去,须臾便将探春身边儿的侍书请进了内中。那侍书手中提了个小巧食盒,内中装着一盏酥酪,却是三姑娘探春方才得了王夫人赏赐,她自个儿用了一盏,另一盏便打发侍书送了过来。

  那侍书瞥见惜春好似方才哭过,当面也不好问询,待撂下东西回转,便扯了来送的入画问将起来。

  不在自家姑娘面前,入画顿时掩口笑得前仰后合,这才说道:“说来还是远大爷……那会子送了姑娘个乾坤阴阳镯,偏临别时嘱咐姑娘不可试探着往里伸脚趾。你也知道,我们姑娘如今年岁还小,这远大爷不说还罢了,既然提了一嘴,姑娘哪里还忍得住好奇?”

  侍书眨眨眼,笑道:“是以方才四姑娘卡了脚趾?”

  “可不是?”入画笑道:“抹了香油方才拔出来,这会子脚趾都肿了呢。”

  侍书顿时乐不可支,辞别了入画,不片刻回了王夫人院儿。进得厢房里,与三姑娘探春答对一番,便笑着将四姑娘的糗事说将出来。

  探春赶忙问道:“四妹妹现下如何了?”

  侍书回道:“都好,就只脚趾有些肿。入画寻了药膏涂抹,说是一两日也就好了。”

  探春舒了口气,这才笑道:“四妹妹也是的,远大哥都提过醒了,怎地偏不信邪?”

  侍书就笑道:“四姑娘如今还小着呢,虽平日里瞧着小大人也似,可到底差着年岁,可不就是有些顽皮?”

  探春笑着颔首:“你说的也是。”

  当下侍书自去忙活,探春端坐床头做了会子女红,忽觉手上玉镯硌了下针线,旋即便是一怔,须臾嘟囔道:“脚趾伸进去真个儿拿不出来?”

  她盯看了半晌,又嘟囔道:“抹了香油总能拿出来吧?”

  说罢,探春悄然褪去鞋子,又脱了袜子,趴伏在床榻上盯着玉镯出神。过得半晌,探春便翘起右脚来,右手下探,试探着塞了两下,便将脚趾套了进去。不料,待其往出拔时却要了命,任凭她如何用力就是拔不出来!

  探春哭笑不得,暗骂了自个儿好半晌,只得冲着外间低声叫道:“侍书,侍书,快来!”

  侍书循声入内,打量一眼便纳罕道:“姑娘你这是……”

  探春沮丧道:“快莫说了,去寻了香油来,这会子实在拔不出来!”

  侍书紧忙寻了香油来,奈何探春比惜春年长,手臂与脚趾都稍粗了一截,便是抹了香油也拔不出来。

  折腾了好半晌,探春眼见实在拔不出来,干脆命侍书寻了硬物将那独山玉的手镯敲碎,这才解了此事。

  探春揉着胳膊、腿,被折腾了好半晌,自是心下气恼,忍不住说道:“远大哥也是,好端端的提这事儿做什么。”

  一旁拾掇着的侍书一直憋着笑,闻言再也忍不住,噗嗤一声便笑了出来。

  探春也跟着笑将起来,只觉莫名其妙。

  这日过后,陈斯远那提醒便四下流传。于是二姑娘试了试,因着身子丰腴,是以不曾将脚趾探进去;黛玉试了试,果然被卡住了,好不容易拔出来,便腹诽了一通始作俑者陈斯远;宝姐姐是个争强好胜的性儿,偏不信邪,生生将脚趾硬塞进去,最后也学着探春碎了个手镯。

  于是乎阖府的姑娘都瞧陈斯远神色不善起来,倒是将陈斯远弄得心下莫名。待小喇叭芸香探听了消息说与陈斯远,陈斯远顿时大笑不已。

  香菱蹙眉劝说道:“说来都是大爷的错儿,非要提那一嘴……如今碎了两个镯子,大爷还是思量着如何赔罪吧。”

  陈斯远摇头道:“我才不赔罪呢。”

  风平浪静、和风细雨的那叫谈情说爱?不反复拉扯、起起伏伏,惹得姑娘们又爱又恨,又怎会让几位姑娘刻骨铭心?

  转眼又过几日,这日乃是邢三姐出阁之日,陈斯远早早与陶监丞告了假,一早儿用过早点,便随同邢夫人、贾赦、贾琏一道儿往邢家而去。

  陈斯远为小辈,随着邢德全前后忙碌。待吉时临近,遥遥便听得外间吹吹打打之声渐近。

  当下又与邢德全去拦门,起哄逼着新郎官方林做了催妆诗,这才放其入内。

  邢三姐父母早亡,便请了族老端坐高堂。方林与邢三姐拜过高堂、敬了茶水,方林便用红绳牵着邢三姐往外行去。

  邢德全这货没心没肺窃喜道:“可算出阁了,往后再没人管着,怎地一个自在了得!”

  那邢夫人一直泪眼婆娑,眼看三妹妹要离去,这会子哪里还忍得住?

  “三姐儿!”

  一声呼唤出口,邢三姐身形一怔,扭身便扑在了邢夫人膝前。邢二姐也凑过来以帕拭木,姊妹三个放声痛哭,一应人等又哪里知晓邢夫人拉扯弟、妹的不容易?

  还是贾赦在一旁催促,说再耽搁下去只怕误了吉时,姊妹三人这才分开,那邢三姐蒙着盖头一步一回头的随着方林去了。

  当下家中摆了席面款待娘家客人,此为送嫁席。

  陈斯远原本与贾琏坐在一处,半道却被邢夫人叫去了另一边厢,邢夫人便指着邢二姐道:“远哥儿,这是你二姨。”

  “见过二姨。”

  邢二姐笑道:“听三妹妹说过,如今远哥儿极有出息,说不得来日还能高中皇榜呢。”

  陈斯远谦逊道:“博士说我如今文章还略欠火候,只怕还要抛费一些年头。”

  邢二姐正要说起旁的,便有个婆子凑过来道:“老爷说了,回程路远,请夫人这会子就走。”

  邢二姐略略蹙眉,讪笑道:“这路上的确不大好走,既如此……大姐、远哥儿,我就先走了。”

  邢夫人眉头紧蹙,只点了点头,陈斯远拱手相送,目视邢二姐离席而去。

  眼瞅着便宜二姨夫领着邢二姐去了,邢夫人重重拍了下桌案:“他自个儿没出息,偏就会拿我二妹妹撒气!”

  有邢家妇人就道:“嫁出去的姑娘泼出去的水,大姐儿拉扯几个弟妹不易,二姐儿既出了阁,过好过赖都是她的命,大姐儿可不好胡乱插手。”

  邢夫人没说话,只抬眼看向陈斯远。陈斯远顿时苦笑不已,此事他可是爱莫能助。那邢二姐业已生了两个孩儿,还能让其和离不成?

  且先前邢夫人便说过,二妹夫虽性子古怪、不知上进,却也不曾短了邢二姐吃穿用度。如此,只怕邢二姐也未必乐意和离呢。

  待酒宴散去,旁人不觉得有什么,邢夫人却是乘兴而来败兴而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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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转眼到得四月里,这日国子监月考贴榜,王仲方位列榜首,陈斯远文章虽好,却只取了个优等,积了半分。

  陈斯远也不觉有异——但凡陶监丞有些脑子,也不会让他一直霸占榜首,否则只怕难掩悠悠众口。

  这日陈斯远休沐,一早与尤三姐腻歪了半晌,待用过早饭便在厅堂中饮茶。

  那尤二姐一直低眉垂眼,一副乖顺模样。此时抬眼可怜巴巴看向尤三姐,尤三姐便叹息一声,起身道:“远哥哥且歇着,我今儿个还要去窦家去学理账呢。”

  陈斯远纳罕道:“今日也要去?”

  尤三姐便寻了个由头道:“远哥哥不知,昨儿个忘了休沐之事,这才与人约好了。”

  陈斯远不疑有他,只颔首道:“既如此,那不若我送你过去?”

  尤三姐笑道:“早就雇好了马车,哪里就要你来送了?我可不是那等娇滴滴的闺中小姐……再说远哥哥操劳过甚,还是先歇一会子吧。”说罢便领了春熙匆匆而去。

  陈斯远不好立时就走,便想着将一盏茶喝完再去街面上游逛一番。

  那尤二姐送过了尤三姐回返厅堂里,提了茶壶为陈斯远斟了茶水,随即咬着下唇低声道:“远兄弟……那日我也是信了蓉小子的鬼话,谁知他竟存了那般龌龊心思。”

  陈斯远冷落了尤二姐好些时日,眼瞅着如今的尤二姐心下战战,情知是到了火候。撂下茶盏便道:“亏得我那日来了,不然岂不被贾蓉那厮占了便宜?”

  尤二姐委屈巴巴点了点头,说道:“往后我离他们家远远的。”咬了下下唇,又为难道:“只是那信物一事,我一个弱女子也不好去寻张家说道,如今实在没了法子了。”

  陈斯远探手擒了柔荑,略略一带,那尤二姐便惊呼一声偏坐在了其怀里。丫鬟夏竹羞得红了脸儿,紧忙躲出去反手关了门扉。

  陈斯远探手捏了尤二姐一缕发丝,在鼻尖嗅了嗅,低声说道:“那信物可是长命锁?”

  尤二姐还不曾反应过来,只道:“是……三妹妹与你说了?”

  陈斯远哑然一笑,探手自怀中取出一把长命锁来,笑道:“你瞧瞧可是此物?”

  “呀!”尤二姐拿过来观量一番,讶然道:“怎地落在了远兄弟手里?”

  “你说呢?”

  尤二姐也不言语,只喜滋滋嘤咛一声贴在陈斯远怀里。

  陈斯远便道:“前几日写了个章程,王爷瞧了大喜,便要赏赐与我。我便用赏赐换了此物回来。”

  “啊?”尤二姐顿时蹙眉道:“这,这不值当!”

  陈斯远探手挑了其下颌,盯着那一对水润眸子道:“那你要如何谢我?”

  尤二姐眨眨眼,旋即掩口笑了,双目一片了然,只低声道:“左右我认定了你,你说怎样谢……那便怎样谢。”

  尤二姐便是这点好,她心下认定了,你又给足了银钱,便由着你摆弄。至于她私底下那些小心思,陈斯远又不是贾琏那等只知道哄骗女子的,自会循序善诱,仔细教导尤二姐。

  瞧着尤二姐那娇俏可人的笑模样,陈斯远暗道一声妖精,当下俯身一亲芳泽,又把玩了一番萤柔,这才将尤二姐放过。

  他昨儿个癫狂半宿,这会子是有心杀贼、无力回天,当下生怕再待下去便要把持不住,因是逗弄了尤二姐一番便紧忙匆匆出了门。

  自荣国府马厩取了马匹,也没让小厮随行,陈斯远打马又奔护国寺而去。自三月以来,陈斯远也不知游逛了几回,想了几桩营生,事后思忖都觉不妥,因是一直搁置到了今日。

  京师居、大不易,古人诚不我欺。月例开销,日常用度,人情往来,外加养了尤二姐、尤三姐两姊妹,他这些时日花钱如流水,如今手头剩下不过四千两左右,须知他来京师前手头就有三千两呢。如此一算,一年到头竟只得了一千两有余。

  此时陈斯远不免急切起来,想着总要寻一桩不起眼的好营生才好。

  于护国寺左近兜转一番,陈斯远又去大栅栏左近寻机。正游逛着,忽而便见有一铺面门可罗雀,店主一身蒙兀袍蹲坐门前,面上愁眉苦脸。

  抬眼扫量一眼幌子,其上只写了‘藏药’二字。

  那东主瞥见陈斯远看过来,顿时起身招呼道:“客官可要瞧瞧,内中全是上好的藏药。”

  陈斯远来了兴致,翻身下马,旋即便被那东主殷切请进内中。

  入得内中,陈斯远便嗅得浓重药味,打量一眼,便见柜台后药匣子上贴着蒙兀文字。

  陈斯远笑道:“东家不老实,其上分明写得蒙兀文,怎么要说是藏药?”

  那东主赶忙道:“长生天在上,在下虽是蒙兀人,可做的却是藏药营生。客官请看,上好的虫草、佛手参、高山紫茉莉、牦牛卵子、鹿鞭、肉苁蓉、身毒海龙!”

  虫草?

  那东主见其不言语,紧忙寻了几样摆放在案上,急切道:“客官尽管试试,这可都是好东西啊!”

  陈斯远忽而又瞥见一物,瞧着好似沥青,便问道:“这是何物?”

  “喜来芝。”顿了顿,东主解释道:“这可是乌斯藏的秘药,服用之后强身健体,保准客官夜御十女!”

  竟是喜来芝?

  这玩意说白了就是高原上风化的褐煤,内中是草本植物等有机物的聚合物,不知什么缘故,服用此物能显著提高男性睾酮水平。

  前一世陈斯远做营销,还专门为一家公司做过此物营销……后来那产品查出来内中掺了金戈。

  不过此物功效做不得假,自个儿是用不着,可那些上了年岁的男子,只怕求之不得啊。

  再有那虫草等物,也都是好东西,为何这东主一片愁云惨淡?

  陈斯远不动声色,笑道:“谁知你说的是真是假?”

  那东主急了,抚胸道:“长生天在上,我若是扯谎,便让我归乡途中赶上白灾!”

  这誓言够绝的,蒙兀人最怕白灾。

  陈斯远便探寻道:“东主莫急,你既说了都是好东西,为何偏偏卖不出去啊?”

  东主一拍大腿,蹙眉叹息道:“东西自是好的,谁知你们大顺的郎中不认,可不就卖不出去?”

  当下东主大倒苦水。却说大将军岳钟琪先是收复了青海,继而席卷西域,跟着南下荡平乌斯藏,此时大顺版图业已成了秋叶海棠。

  这东主名苏赫,本是青海商贾,因着早早投效岳钟琪,是以小赚了一笔横财。待战事平息,这军中的营生就不好做了,因是苏赫干脆琢磨起了旁的营生。

  他见乌斯藏种种土仪神乎其神,便下了重注,干脆采买了几大车虫草、佛手参、高山紫茉莉、牦牛卵子、鹿鞭、肉苁蓉、身毒海龙、喜来芝,辗转将近一年光景方才将货物运到大顺京师。

  其后又赁了一处铺面,就指望着翻着番大赚一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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