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再搏这一把,大不了一击得手后,设法震慑群贼,也不求全部收服,只要让那些不在寨中的水贼,不敢反攻大寨,也就是了。那些余贼要去富春投方腊的,尽管让他们去投。”
林冲的计划还算谨慎,他知道自己一共只带了十几个人过来,算上留守在大船上的额,全加起来不过几十个。要想控制住千余人的水贼、成建制逼迫他们弃暗投明归顺官府,那是控制不住的。
能控制住寨中三百人、让余众自散,就是最好的结果了。即使这样,他也得确保己方一个人管住十个人,难度已经非常高了。
这跟他在梁山杀王伦时还不一样,杀王伦的时候,林冲跟杜迁、宋万、朱贵已经有多日的交情了,那几人也服他,所以只要杀了王伦一人,其他人就不会反抗。
今日的情况,却是归云庄中众水贼,只认识一个外来户李俊,还不知道李俊如今投了官军。一点人望基础都没有,硬要镇住场子收服所有人,那是绝不可能的。
退一万步说,也就是林冲已经杀过一次王伦有这方面经验了,否则但凡换了另外一个人,几乎都不敢搏这一把。
……
半个多时辰后,差不多到了饭点,庄主冯瘸子应该也是跟方腊特使吕将说明了情况,吕将才肯亲自出面,跟李俊等人喝几杯,顺便安抚宣示方腊的德政,让这几个好汉也都投效方腊。
“圣公雄才大略,武功超群,又仁义爱民,必能成就大业!你们如今主动弃暗投明,只要奋力杀狗官,还怕当不了将军?来,喝喝喝!”
方腊特使吕将,在跟林冲喝了一杯后,如是说道。
“多谢上使明察!多谢圣公提拔!”林冲低头一拱手,趁着低头的机会掩饰了面部的表情变化。吕将不疑有他,也装出一副要虚扶的礼贤下士姿态。
而当林冲再次抬头时,已经从袖子里反手抽出一柄锋利无比的短刀,直接往前一送,顺势送进吕将心窝,再往上一拉。
豁开一个半尺来长深达心肺的恐怖伤口,伤口的上缘已经靠近了咽喉,几乎把整根气管从中对剖开。
血雨瞬间喷涌而出,那方腊特使吕将,连一声都没来得及吭,就当场暴毙,死得不能再死了。
他们赴宴,都是不能携带长兵器的,林冲才只能用袖中短刀。
而一旁的鲁达,也在林冲动手的一瞬间,直接反手抄起放在身体后面、原本即将坐下去的那条板凳,抡圆了就朝水贼寨主冯瘸子的脑门呼过去。
冯瘸子还在震惊之中,一时反应不及,被板凳狠狠砸在脑门上。
虽然板凳并不结实,只是普通木料打造的。在鲁达使出浑身巨力的猛抡之下,板凳触及冯瘸子脑门的那一刻,便瞬间四分五裂碎成好多片。但冯瘸子的脑门也顶不住这股巨力,直接被砸进了腔子里,如同一颗爆裂的西瓜。
一息之间,林冲、鲁达配合娴熟,瞬间秒杀了方腊特使和水贼寨主,归云庄内虽然还有几个小头目和两三百贼众,却已失了气势,如没头苍蝇般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李俊也趁机瞅准了一个持刀在旁护卫的贼兵,直接将其放倒、夺刀反杀,再过数招,又杀两人,林冲、鲁达便顺势捡了被杀小喽啰的兵器,也不管趁不趁手,一边胡乱格挡砍杀,一边大喊:
“姑苏赵子称前来剿贼!归顺朝廷者不杀!放下兵器就算招安!”
群贼没了指挥,被胡乱杀了一阵,杀死杀伤数十人,终于胆寒,陆陆续续投降。
“你们是苏州那个请官家废花石纲的赵王爷派来的?!我……我等愿降!”
没想到赵子称的名声,在太湖水贼当中还比较好使。尤其过去一个月,赵子称请废花石纲的案子,闹得纷纷扰扰,江南百姓,无论正邪,几乎到了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程度。
哪怕是水贼,也知道赵子称的大名,知道虽然大宋大部分官员都是狗官,但赵王爷绝对是好官。
毕竟连方腊造反时的口号里,也有一句是强调“皇帝昏庸,绝不会采纳赵子称的建议罢黜朱勔”,让大家别抱有幻想。方腊是不得不这么宣传,以坚定民间造反的决心,但他这么说的同时,也等于是在帮赵子称做宣传了。
再加上这些水贼投靠方腊时间也不长,就是两天前才刚刚被寨主带着投的,对新身份也还不适应,所以再多投一次也无所谓。
这些贼寇也没读过书,分不清普通宗室成员和王爷的差别。
便觉得人家姓赵,又跟皇帝同宗亲戚,那总得是个王爷吧。
林冲、鲁达、李俊通力合作,终于控制住了水寨内的局面,收服了两百多个贼兵。
还有数十余贼趁乱逃离了庄子,四散去通知撒在外面太湖上巡逻的弟兄,告诉他们庄中的变故。
那些水贼得到消息后,或许也有个别愿意主动来降的,但更多的肯定是因此群龙无首、各自为战了。
一时间整个太湖东部都乱成了一锅粥。
归云庄水寨,便跟一年前的梁山泊一般,也被林冲成功火并了。他控制住局面后,才让李俊尽快去接小侯爷嘱咐保护的慕容家眷来这里安置,以免继续在太湖上连日颠簸。
同时,林冲也跟李俊定下一条规矩:未来几天,暂时先按兵不动,也别公开宣扬此地重被朝廷掌控了,如此继续采取模糊战术,打着方腊的旗帜不撤掉,朱勔的人就不敢来这里搜索抓人了。
朱勔这狗东西只敢跟朝廷的忠臣作对,是不敢跟反贼作对的。
这就像斗兽棋,老鼠克大象,但除了大象以外的猛兽,都可以轻松克死老鼠,朱勔就是那只老鼠。
……
“……母亲,姐姐,我已向林虞侯打探清楚了,情况便是如此,他们就是这般夺下这座归云庄的。”
慕容家的人来到庄内安置之后,慕容妍很快打探清楚情况,然后回来跟姐姐、母亲同步消息。
“那林虞侯倒是英勇果决得很,也多亏李都头擅长机变,赵大哥得此臂助,平叛大业定能水到渠成。”慕容秋听完后,由衷地欣喜感叹了一番。
段语嫣也老成持重地点了点头,暗喜慕容家总算是眼光不错,找了个非常有前途的靠山。
“姐姐,那我们就在这庄子上闲住几日、再派人打探消息,等赵大哥放出来了,我们再回去会合?”慕容妍也已经服气姐姐的见识和机变,这几日都习惯了听姐姐的计划吩咐。
慕容秋想了很久,随后半是持重半是侥幸地探讨道:“最稳妥的办法,自然是在此处躲避到赵大哥出狱、朱勔倒台。不过,也得后续打探回来的消息,随机应变。谁知道方腊会不会恼羞成怒,很快组织人手反扑?朱勔又有没有可能无视方腊,直扑此地?”
慕容秋和段语嫣想了想,也都觉得此言不错。得看最后几天的情况变化,再做决定,越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越是不能松懈。
于是乎,慕容家全家人,就在归云庄内安住了一日,暂时按兵不动。
次日,李俊派出去的斥候,也果然打探到了最新的情况,然后回来汇报:
“打探得昨日被打散的诸水贼,只有数艘小船、数十士卒,来投官军请求招安。余众大多四散,并无新的动静。朱勔的官军船队,则在继续逼近、往东搜索,还有少数昨日溃散的贼众,应该是与朱勔的厢军遭遇了,结果不知。”
这些汇报,并不是哨探斥候的第一手描述,而是已经经过了李俊的情报整理和总结。
李俊也不敢自专,让人“抄送”了一份到庄子后宅,让慕容家的人也一起参详一下。
情报并不充分,慕容姐妹看了之后,只能从中看出“朱勔居然没有怂,还在继续往东”。
慕容妍不理解,便问姐姐这是何故。
慕容秋则是思索良久,又和母亲对视了一眼,这才略显确定地说:“昨日逃散的水贼,应该是不知道这归云庄内究竟发生了什么变故的。
我们至今也没打起旗号,说不定这些水贼会以为,是原先的水贼头目,和方腊的使者发生了火并。
而朱勔的水军、在与逃散的水贼接触后,不退反进,应该也是知道水贼内部发生了变故。他想趁机挑软柿子捏,或是趁机做他自己要做的事。如此看来,朱勔很有可能亲自催督苏州厢军水军来犯,试图找到我们和林虞侯、鲁都头。”
慕容妍听后,不由有些神色发苦:“这可如何是好?如此说来,我们的火并反而让朱勔更猖狂了?”
慕容秋想了很久,最后才银牙一咬道:“朱勔如此猖狂,他必然敢直接杀到这归云庄,刮地三尺,我们若是不敢反抗,必然处处束手。
好在如今我们还没正式亮出旗号,那就继续打方腊的旗号,朱勔敢来,我们就直接孤注一掷,或突围,或见机行事直取朱勔!当然最好他不来。”
这个建议并没有人反对,又跟林冲也商量了一下,林冲也觉得可行,便决定此后几天,继续保持原样,不要打出官军旗号。
如果打出了官军旗号,再遇到朱勔,可就没法名正言顺突围了。
……
或许正应了那句墨菲定律:当你越是担心一件概率发生的事情时,那么这件事情最后就必然会发生。
慕容秋和慕容妍姐妹,料到了朱勔有可能激进捡软柿子捏,最后朱勔还真就这么干了。
他得知吴兴归云庄的水贼和方腊的人出现了火并,而他带着水军在太湖上搜索了两日,也没找到潜逃的林冲、慕容家众人,内心最后的期待,让他愈发怀疑,这些人是不是也去暂时托庇于方腊了。
否则要是留在官府的实控区,没道理找不到的。当日离开东山水寨时,杨志手下那些士兵可是说得明明白白,令狐虞侯是带着战船去搜追水贼的。
退后一步,就是从此彻底被赵子称吃得死死的,再无翻身可能,圣旨一到,自己就完了。
再往前进一步,要是真抓到了赵子称和方腊勾结的证据,甚至哪怕是诬陷的捕风捉影证据,那他也能瞬间把局面翻转过来。
这是一步天堂,一步地狱的差距,如此巨利,让朱勔本人也顾不上谨慎了,只能亲自督军,全部压上。因为他知道,这个节骨眼上,指望任何人都没用,必须亲自督军——
如果他指望团练使肯出全力,而不亲自盯着,那么以那个团练使的卑劣人品,他肯定会观望偷懒那么几天,在太湖上兜兜转转,等他回去,就看到朝廷的圣旨已经到了,朱勔失势了。
朱勔的权力,现在是附期限的,在随时会过期的情况下,下面的人不会再怕他,所以他必须亲临一线监督。
如此又拖拖拉拉推进了半日,苏州厢军水军,终于被朱勔催逼着,逼近了归云庄。
“听说方腊的贼使就在里面,说不定还有本地贼寇和其他贼子跟他们勾结、打进去就一切都清楚了!”朱勔最后下定了决心,便打算攻寨。
团练使董超硬着头皮,也没法拒绝,只好准备强攻。
然而,水寨中的贼寇,似乎没打算跟朱勔硬碰硬打硬仗。
董超这边刚做好准备、才试探性进攻了一两次,拖到了天色将黑时分,庄子里突然主动放起火来,随后有大小船只主动逃离,往四处港汊里钻,应该是打算突围。
“贼人和方腊想要化整为零!快堵住他们!肯定能抓到方腊的使者或是赵子称的党羽!抓住任何一个,就可以置赵子称于死地!抓到赵子称的人,就说他是来联络方腊的!只抓到方腊的人,就屈打成招说他是来联络赵子称的!”
直到这一刻,朱勔心中想的还全都是内斗,丝毫不是为了国家剿贼。
董超的人马原本是为了强攻水寨部署的,现在突然要调整部署、变成围追堵截,一时间难免混乱,兵力也更加分散。
无数厢军的劣质战船乱哄哄撒开去,撒网堵截,但天色已黑,湖面上视野不明,很多战船撒出去就成了没头苍蝇。
好在朱勔觉得对方都放火烧庄弃守了,必然已经崩溃,所以也不怕己方追击时变得散漫,反正敌人已经没有了反击的能力。
黑夜中,朱勔的水军四散乱跑,并没有注意到混乱中,有一艘并不属于己方、但看形状确实是官军战船的船只,渐渐向着朱勔的坐船靠近。
……
“爱妃是不是骗朕了!这几日反复说是出巡,为何都这般仓促!半夜三更还这等兵荒马乱!”
慕容家的坐船上,一个衣着明显逾制的疯子帅大叔,颇为不耐烦地呵斥着段语嫣。
原来此人正是慕容秋和慕容妍的父亲,段语嫣的夫君,一个疯子。这些日子,这个五十多岁的老头儿,也一直被妻女哄骗着转移,始终不曾跟外人接触。但转移来转移去他也烦了。尤其是今晚看到了太湖上有兵马厮杀,这愈发刺激了他的回忆,让他疯病加重。
段语嫣这些日子照顾一个疯子的情绪价值,也是照顾得够够的了,此时只能继续私下里胡编乱造:
“事到如今,臣妾也不敢欺瞒,确实是有反贼作乱,要夺取江山。反贼名叫方腊,是在浙西起的兵,马上就要杀到姑苏了。诸将皆不能挡,所以才要北狩躲避。看,远处那些战船,便是反贼方腊的追兵。”
那老疯子闻言,已经近三十年不曾动怒动手的脾气似乎被突然激活了,跑到船舷边,死死盯着远处的战船。
“原来要夺江山的反贼便在那里!靠过去,弄条小舢板也行!天下太平了那么多年,居然又有反贼了!”
段语嫣和慕容姐妹也没料到会有这样的突发情况,她们原本还计划,就算突围过程中遇到堵截,也得指望林冲他们出手。
但现在看来,拦是拦不住了,而且突围途中,各种意外情况也在不断发生——林冲和鲁达的水性本来就不是很好,前日在归云庄内陆战偷袭,杀那些水贼小头目和方腊使者,都是没问题的。但此刻是在太湖上,波浪颠簸,林冲和鲁达的武艺发挥不出一半,就只能靠擅水的李俊一个人打主力。
这一路上,他们化整为零,或打方腊旗号,或暗中混过去,也跟官军交手了几波了。眼看形势危急,段语嫣也就没再阻拦。
“碧姐姐,你撑船送夫君开路!他非要去就去好了!”
段语嫣一声发话,其夫的一个小妾、年纪比段语嫣还大几岁,约摸年近五旬,得令便立刻执行了。一叶小舟在船娘的划动下,快速靠近了朱勔的坐船——虽然他们此刻还并不知道那是朱勔的船,只是看到敌船灯火甚是显眼,在周遭湖面上一看就是档次最高的。
朱勔坐船上的亲卫并不警觉,又是黑夜,因为靠上来的是小船,直到很近他们才发现,然后喝问。
小船上的老疯子却没有废话,直接一跃数丈上了大船,一柄宝剑出鞘,大开大阖杀入舱中。
“反贼受死!”
“大胆,你……呃啊”朱勔还没能喝骂完,便捂住喉头,被一剑洞穿咽喉而亡。
朱勔身边的数十个亲卫,各持兵刃抢攻试图护主,但最后竟都被来者那一柄长剑、以玄妙诡异的方式一一招架弹反。
弹反回去的兵刃,纷纷砍在持刃者自己身上。数十亲卫,最终全部死在自己的兵刃之下,无一活口。
周边还有两条朱勔心腹控制的战船,似乎也注意到了这边的异状,试图靠过来救援,但最终也都被这老疯子一招一个一一杀光,无一活口。
完成这一切后,老疯子才神清气爽地长吁一口气:“反贼方腊!不过如此,天下终于可以重新太平了吧,走!”
他的小妾不敢怠慢,但还是按照临来前主母的吩咐,拿起一块割裂下来的死人衣襟,偷偷蘸血在船舱壁上写了几个张牙舞爪的大字,以为掩饰。
“圣公诛朱贼于此”
最后,还把前天火并方腊特使吕将时、弄到的一块信物令牌,丢在了船上,又另外丢了几件带有方腊党羽印迹的物证。
做完这一切,他们才撑船回去会合。那老疯子杀了三船人,神清气爽很快就睡着了。段语嫣和慕容姐妹却还得善后,把他们自己乘坐的大船,也暂时换上方腊的旗号——旗帜同样是从吕将那儿抢来的。
他们得打着方腊的旗号,确保突围出去,四周都没有人了,才好再换回官军的旗号。
如此一来,要是有朱勔手下的战船黑夜中发现了这艘“方腊的船”,也能为“朱勔追杀方腊,却被方腊部将和水贼反杀”这一判断增加点旁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