个别贼兵实在不守军纪,操练时躲懒,执行命令时偷奸耍滑,操练结束后试图滋扰地方,杨志都严格执行了军纪,该打军棍的打军棍,该扣军饷的扣军饷。
实在问题严重的,就重新定为“樊瑞余众”,无法享受此前“阵前投降”的待遇,只能算作“顽贼被俘”,关起来或者送交黄知县判流放。反正黄知县那边文书都还没归档送上去呢,谁算主动投降招安,谁算力战被俘,都还可以调整。
之前被筛选下来的、该问罪的俘虏里面,有表现好的,也能灵活机动调整上来。这一切,在最初半个月里,都是可以灵活机动的,等文书全部定案了之后就没办法了。
这样一把利剑悬在头顶,偷奸耍滑之辈不愿意干有的是替补俘虏愿意干,很多新兵立刻就老实了。
如此严明军纪,士卒的精气神变化很快,怨言也越来越多。
赵子称没法对每个士兵单独解释,那样太高调。有些话也不适合说,容易被人抓住把柄。
所以,他就让杨志、鲁达、李俊、李衮等少数几个军官上传下达。
如果发现士兵们有什么怨言,都可以暗中搜集上报,赵子称就集中给他们几个解惑,再让他们去安抚普通士兵。
短短几天之内,杨志鲁达等人都反馈了一个问题,那就是刚刚被收编的贼兵,觉得军纪如此严明,将来却只是为官府卖命,朝中又奸佞当道,没有前途。
原本他们只是脑子一热,想跟着赵子称混可能前途好一些,没想到赵子称要求这么严格,似乎只是想安安分分为朝廷卖力,士兵们便觉得不值了。
这种想法,也是很自然的,赵子称不可能去强行扭转。
大宋到了如今赵佶在位,确实已经是积弊丛生,说句良心话,很多人想造反,很多人觉得给朝廷干没前途,或多或少都情有可原。
对于新附士卒的心态问题,赵子称也都对主要军官推心置腹,教他们如何去疏导化解。
“这些人原先都是山贼出身,觉得奸佞当道,民不聊生,这些都是实话。这些实话,我的身份,也不便在校场上公开宣扬,但你们可以私下里设法开导这些士卒。
这些士卒都没有读过史,不知道历朝历代的黑暗,我说句良心话,我大宋虽然苛捐杂税也多,但是在当今陛下登基之前,绝大多数的钱粮,还是用来养兵和养冗官,被贪墨享乐的比例,还是比之前各朝各代要少一些的。
要让士卒们去了匪性,就要给他们稍微讲讲史,不求他们理解得多透彻,只是当讲故事那般讲一讲,也有好处。
当然,当今天子,也确实昏庸,不但被奸佞蒙蔽,而且个人纵情声色享乐,远超之前列祖列宗,这话我也就关起门来和你们讲,诸位都是我心腹,我才这般说。
不过,听说太子仁孝,又谦恭节俭,不管如何,将来太子若能登基,至少能省掉花石纲和艮岳与一众宫殿的大兴土木,所以大宋还是有希望的。
而如果现在贸然有人造反,能不能从根本上解决民生困苦尚且两说,单是如今辽、女真在北疆激战,形势一年数变,这是百年未有之大变局,我汉人若在这时候内讧太甚,岂不是便宜了外族?
而且,绝大多数造反之人,并没有纲领可言,也谈不上救国救民,只是改元易姓罢了。我大宋立国之前,梁唐晋汉周,改元易姓了多少次,杀了多少无辜,有效果么?
再退一万步讲,就算有一个毫无纲领,毫无原则的人,一时用武夺权略有小成,他就不会被自己人反噬么?他凭什么有威望镇住别人,让天下人不生出‘你能造赵家的反,我凭什么就不能造你的反’的想法?
当年陈胜首起反秦,他便缺少纲领,一边说王侯将相宁有种乎,一边自己就称王了,那不就成了自己打自己、自己说自己没种么?若是有纲领,他说完王侯将相宁有种后,自己就不能称王。
结果他手下的武臣被派去平赵地,平了赵立刻自称赵王,武臣又派出部将韩广平燕地,韩广平了燕立刻自称燕王。陈胜与其说是被章邯攻杀,还不如说是死于内部反噬的连环反叛。
所以造反也好,清君侧也好,匡扶宋室也好,都得想想清楚,你跟随的主公能做的事情,别人能不能做。如果别人也能做,那你跟着那主公莽撞行事,就绝无前途。
这些话太过大逆不道,我也就私下里跟你们说说,你们自己想明白了,删繁就简,挑下面普通士卒能理解的,跟他们讲一点,只把历史当故事讲就行。我也不指望普通士卒有学问,只要会趋利避害,知道是非,知道乱跟主公是找死,就够了。”
赵子称这番话,其实没多少深奥的道理,读书人是很容易听懂的,甚至会嫌他说的粗鄙。
但杨志和鲁达都没读过什么书,其他基层军官更是如此。赵子称这样粗鄙直白、毫不遮掩的说法,反而能让他们立刻信服,而且觉得县君所言,比那些文绉绉讲什么忠孝仁义的狗读书人更可信得多。
读书人每天假仁假义虚伪,说什么忠君爱国,他们是半个狗屁都不信的,赵子称这样直接讲利害,讲没纲领瞎搞很快就会不得好死,很多人直接就懂了。
跟着这样又有信义又有脑子的主官,才能有前途嘛。
此后数日,他们也都把赵子称让他们宣扬的故事,用最简练,最能跟士兵打成一片的语言,直接摊开了交流,只是省去了最大逆不道的那部分说辞,暂时不敢宣扬。
而原本桀骜不驯的普通士兵,也都听懂了其中的粗浅道理,变得更加服从管束,意识到自己运气好,遇到了一个好机会,必须好好卖力。
赵子称通过基层军官隔了一层,跟普通士兵宣扬洗脑,让士兵们忠于他,还有一点好处,就是可以避免泄密。
因为有些话如果直接对几百人的士兵说,太不保险了,总会有个别奸滑之徒想要告密,或者整活儿。
如果只是跟几个军官说,一来好掌握,就那么几个人,都是心腹。二来证人少,大家都是同谋,就算有人要告密,其他人也都会咬死不认账,想告密的人就抓不到证据。
即使出了意外,赵子称也能有时间清理门户,控制局面。
最后,赵子称接受过后世的政治教育,他很清楚要掌控部队的军心、思想纲领,不用亲自下到最基层,跟一个个当兵的谈心。作为主官,只要经常在士兵面前露脸,建立权威,让士兵们知道自己是在给谁卖命,然后又赏罚分明、足额发放粮饷,做到这些点就够了。
跟士兵们谈心讲道理的事情,可以交给基层军官。后世都要求思想教育建到连上,赵子称只要建到都头、副都头一级也就够了,一个都头也是管一百个兵。
按赵子称的观察,自唐末五代以来,虽然军队哗变、军头造反的事情多如牛毛,但真正普通小兵就闹起兵变的,几乎没有,因为他们没能力,也没纲领,连自己要做什么都不知道。
就算闹饷了,也得推出一个军头来,让军头带着大家造反。只要彻底控制住都头级别的军官,让他们完全生出敬畏之心,再经常在普通士兵面前露脸,发饷及时充分,军队的凝聚力建设就很扎实了。
至于那些教普通士兵也稍微识几个字、让他们知道自己是在为何而战,这些事情也可以有,但不是现在。
现在还在赶路呢,路上这几个月给士兵们讲讲历史小故事就够了。等赵子称回了苏州,再慢慢布局士兵识字的事儿。
……
PS:扩军太快,稍微写一点军队建设和思想工作垫一下,我觉得不算水。主要在徐州这段时间,也没什么可写的。今天下一更收林冲等人,然后回南方。
第59章 联络林冲
赵子称在徐州练兵养望,不知不觉便过了大半个月。
随着军纪整肃,士卒人心凝聚,周边数县乃至临州,都有江湖草莽知道徐州地界出了一位豪杰人物,平定了芒砀山贼,还将山贼旧部整顿得焕然一新。
周边各县,一些出身清白但又习过武、试图找门路出人头地的良家子,便开始打探消息,试探能否投效,若是投效,又能得如何待遇。
暂时动这些念头的,还是以良家子为主,并没有已经当了贼寇的,主要是良家子比较灵活,原本也没有什么罪过,不怕官府清算。
但有宋一朝,武人地位低下,从军很多还要脸上刺字,良家子不想从士卒干起,对待遇肯定是非常计较的。因此这些人往往咨询打探的多,真正下决心的少。
好在赵子称待人接物始终坚持信义,又礼贤下士,时间慢慢能证明一切。经过大半个月观察,最终还是有几个白身的可用之才,被赵子称陆续笼络到麾下。
其中两个,名叫吕方、郭盛,都是山东和徐州交界这两县地界上的习武之人,试探性地私下来拜见了赵子称后,与之相谈数次,被赵子称本人的人格魅力折服。
在水浒里,吕方、郭盛本来就是良家子,并不曾从贼,最多只能算是江湖上的游侠儿。这样的身份,主动来投效也是很正常的。
赵子称身为太学生出身,还是宗室,却丝毫没有文官的架子。赵子称的谈吐也非常接地气,他对眼下天下形势的看法,也深得那些武人之心,吕方郭盛稍微听他分析了一阵,就惊为天人,决定追随。
最要命的是,赵子称这几个月一直有坚持习武。还处在新手红利期的他,进步非常快。
三个多月前,他在镇江渡江时,遇到张横,单打独斗还落于下风,还得身边的女人帮衬周全,才勉强杀了张横,当时他一直深以为耻,怎么能靠女人出手呢。
这三个多月,勤练不辍,又多遇实战历练机会,实战经验增长飞快。
吕方、郭盛初来时,就用木质兵器,跟赵子称比划了几下。因为是点到即止地演示性质,双方都没有强行分胜负,每人只过二十招。而赵子称无论是对付吕方,还是郭盛,都能做到二十招内不落下风。
这样的武艺,作为一个文官,已经足够让人惊叹了。吕方郭盛也是彻底心服口服,听从赵子称安排待遇。
赵子称也推心置腹跟他们明说:如今他手头只有一营的编制,而且这个营只有两个都头。
现在两个正职都头和两个副都头,人手都满了。吕方、郭盛肯跟他干,暂时只能充任一队率,不过只要回到苏州,正式把空饷缺额想办法补满,把缺职要来,到时候大家至少副都头起步,后续就要看实际战功了。
即使是目前当个队率,也不是白当的,赵子称有条件。首先就是他们手下管的那一队兵,得是从原先的芒砀山贼降兵里面选,不能从杨志带来的禁军老兵里选。
吕方郭盛只是良家子,从军资历还不如那些禁军老兵呢,赵子称不能随便空降乱了规矩,寒了人心。
山贼原本是有点原罪的,被良家子管着也刚刚好。但他们两人要想服众,还得跟山贼降兵里原本的小头目交手,一个个打赢了,以武服人。
对于这个条件,吕方、郭盛都觉得很合理,他们自负习武数年,要是连普通山贼小头目都打不过,还有什么脸面要职务,直接从大头兵当起算了。
最终,赵子称给他们私下安排了比武的机会,他们也确实凭实力赢得了尊敬,得到了职务,暂时各领二十名山贼降兵,从基层做起。
……
收服吕方、郭盛之后,转眼又是数日,赵子称的练兵整顿基本上已经到了尾声,可以重新上路南归了。
算算日子,已经快八月十五中秋了,朝廷给他的上任期限,是三个月内到任,截止日期是十月初一。
所以他还有一个半月的在途时间可以耽搁。从徐州到苏州也花不了一个半月,这俩地方后世都算江苏省境内,都没出省呢。赵子称便决定,索性在徐州过完中秋,然后再正式开拔南下,也免得本地士兵思乡,算是充分照顾到下情。
中秋节当天,赵子称又自掏腰包,犒赏了一番士卒,让苦练了将近一个月的士兵们,都可以吃一顿鱼和肉食,每人喝三碗酒。
压抑多日的人心,再次松弛下来,人人尽欢。
觥筹交错之际,赵子称忽听得李俊来报,说是又有人来投,来人似乎貌不惊人,看起来也不像是身负什么武艺的,但对方却说有重要消息相告。
李俊这人有点组织能力,眼色也还行,所以赵子称最近让他负责接待和初审来投的本地江湖人士。赵子称怕杨志官气太重,又太严厉,跟那些草莽人士处不来,鲁达也是军官出身。还是让李俊这样本身江湖气的人现身说法,效果比较好。
听了李俊的汇报,赵子称也立刻放下酒碗,礼贤下士地亲自去接见。
来到正堂,赵子称便看到一个满脸钢针一般短胡渣子的粗汉,一身短打装扮像个屠夫,下面露出腿来还能看见长长的黑毛。
李俊立刻介绍说这便是赵大官人,那屠夫状的人连忙拜谢:
“俺姓曹名正,村野之人,大官人必不知晓我姓名。但俺是东京人士,随人来山东营商,折本不得回乡。在东京老家时,也曾听闻杨制使大名,俺师傅便是禁军林教头。
近日俺在临州,听得杨制使来了徐州,还在丰县大破芒砀贼,便慕名来打探,后又听说军中有一位使禅杖的好手都头,俺寻思着倒与俺师傅的兄弟鲁师父相似……”
赵子称很快就理解了,这是林冲的徒弟,刚好也在附近,应该是看到了太多蛛丝马迹,所以主动来打探、联络。
在徐州周边等了大半个月,混出来这点江湖名声,总算是派上用场了。
赵子称本来就想找林冲,当即就很仗义地说:“那你算是找对地方了,既是林教头的弟子,也不瞒你说,我前番在东京,也是路见不平,不忍忠义之士被高俅的衙内欺凌,机缘巧合救得林教头的岳丈与娘子脱身。
正愁联络不上林教头,此前只是让人去河北沧州送信。如今你既找到了这里,可知你师父下落?你们有联络上么?”
曹正听说师娘和师傅的岳丈都救出东京了,心中也颇感同喜,连忙道:“俺也是前几日刚与师父联络上。沧州那边,案情催逼已甚为紧急,柴进柴大官人也收容不得俺师傅,所以师傅经柴大官人介绍,一轮南下已经到了梁山,想要入伙。
原本若是直接顺顺当当入了伙,倒也没事了。但他似是不为寨主王伦所容,因此进退不得,数次下山,后来与我偶遇,这才打探得其消息。”
原来林冲已经抵达梁山了么?如今是正在被逼纳投名状的时候。
赵子称想了想,便对曹正道:“你肯随我搏个出身么?凭你急人所难,为人奔走,只要肯跟我,先在军中为一队率,等到了江南,再另有机缘。我这里尽快修书一封,你直接送去你师父那里,让他也不必为难了,何必要指望王伦那心狭气窄之辈容他,我这里自会给林教头安排前程。”
第60章 林教头千万不可火并啊
曹正听赵子称肯收留他,给他个出身,当即大喜,连忙表示愿意帮着送信。
他毕竟只是个流落江湖的破产屠户。来求见赵子称之前,已经混到只剩一家小酒店的程度了。而且严格来说“产权”也不是他本人的,而是他老婆娘家的,他是破产后在当地找了户人家入赘、才求得人收容。
一个一无所有的赘婿,能从军当个队率,当然要紧紧抓住这个机会。
赵子称当晚便修书一封,同时还让曹正去拜见了林冲的岳父张教头,以及林夫人,到时候送信也好多个见证。
曹正是林冲的徒弟,他亲口跟林冲说,见到他岳父和娘子被搭救出来了,林冲肯定不会多疑。
次日一早,书信完备,曹正该见的人也都见过了,便准备独自启程上路。
赵子称却让他别忙:“不用急,本官再带几个人,随你一同去。”
曹正有些惶恐,还以为赵子称是不信任他,善意提醒道:“大官人已有官身,会不会不便?”
赵子称:“放心,我自会轻装简从,不表露身份。另外,杨指挥使也会留在徐州这边,应付官面上的事情,往返也就几天而已。
我并不是不放心你,而是怕林教头心地实诚,瞻前顾后。到时候,你自悄悄上梁山拜见,我只在旁边的县城等你消息。”
赵子称知道原本的林冲面对王伦的挤兑,各种优柔寡断。如果因为蝴蝶效应,情况有变,林冲不能直接决断,再让人往返请示,就耽误时间了。
赵子称反正闲着也没事,就去梁山附近安全的县城待着等消息,也省了往返徐州请示,这是稳妥之举。
曹正这便没有再说什么,直接满口应承了。
赵子称留下杨志、鲁达都不带,杨志是这支军队名义上的主官,必须留下应付,鲁达则是戴罪之身,冲州过府多了难免多生枝节。
赵子称只带了慕容妍和几个慕容家的家丁,以及刚收的打手吕方郭盛,外加一个擅长水性的李俊,一个提供保障的安道全。而刚从芒砀山贼改造而来的李衮,也留在杨志这边,协助杨志继续练兵整顿军纪。
一行人总共也就十几人,其中一半是打杂的家丁,目标非常小。赵子称也没穿官服,只是弄了几辆马车,低调而行。
众人从徐州的沛县,沿着济州河往西北而去,要到东平府境内的梁山泊,足足有近三百里地。
不过赵子称和他那些亲随,并不打算走那么远,所以按计划,他们只要走二百三四十里地,到东平府最边缘的汶阳县驻留就行了,最后几十里路让曹正一个人去就行。
如果再稳一点,只走二百里,到济州与东平府交界的任城县等消息也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