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才是宋世祖 第22节

  秦氏叹了口气:“我虽没亲见,但也知道宗室和武臣过于深交,在本朝乃是大忌。那位赵公子如果真的这般无私,只以天下安稳为念,自己别无所图……那也不是好事。”

  秦氏很想把话说完,但又觉得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才硬生生憋住,没把最后半句过于阴暗的揣测告诉女儿。

  女儿还小,让她知道那么多世道险恶作甚。

  “一个姓赵的,如果什么都不图,只以天下苍生为念,怕不是有不能说的大志吧……但愿是我想差了,但愿不要连累梁家。”秦氏内心如是暗忖。

  其实,梁信梁锋父子,内心也有过这种担忧。

  作为宗室,人品上不能太完美,最怕无私到胸怀大志。

  很容易让人联想到太史公那段“沛公在山东,贪于财货,好美姬。今入关,财物无所取,妇女无所幸”,

  那他到底想要什么?

  但既然赵子称教他们的法子已经应验了,也确实能造出好东西,梁家父子也不能完全违约,只能是慢慢循序渐进,开始整顿自家军纪。

  他们先是把自家造出来的第一批羽绒被服,交给了几家跟他们之前就有交情、确保可靠的南北往来水商,让他们贩卖去北方。北方寒冷,这些东西自然能更容易被接受,也更能卖出好价钱。

  梁家常年在长江和运河的交汇要冲巡视江防,认识的走运河的富商自然是不少的。所以他们的销路渠道反而比赵子称更加畅通,打开局面也更快。

  个别有眼光的商人,立刻看出了这种新货的潜力,并且为了讨好官府,他们都肯提前全款多压点货。所以梁家几乎是刚刚把东西造出来,就能立刻回款,本钱资金周转非常快。

  跟他们合作的富商把货进走之后,或许要在商人们自己手上压好几个月才能卖完,但梁家的钱已经收回去了。

  所以四月底的时候,梁家就能有额外的余钱支持他们整顿内部,虽然这第一笔钱数量并不大,也就数百贯规模,毕竟是开了个好头,让人有后续的念想。

  梁家父子便恩威并施,当月就宣布了几条严令,即日起严查军队再私下里收受往来客商的好处、私放逃税客商过关。

  巡江时如果再有发现私自勾结私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甚至是内外勾结通风报信的,都要惩处。

  而且宣布整顿的理由,也不是没来由无的放矢那种,而是早就想好了借口:

  月初的时候,朝廷押运花石纲的船队,在镇江和瓜州渡之间出了事,被“海沙帮”、“巨鲸帮”联合长江上的本地私商水贼一起拦截,差点儿出事。

  要不是应奉局派来护航的兵马本身战力够强,那几十万贯财货和给皇帝的贡品,如果在这镇江地界上失落了,那梁家这一都人马,上上下下的巡江军官,多多少少都会被牵连。

  出了那么大的案子,梁家父子当然要整顿、反省,他们对内便这般宣传反思:之所以会出这样的案子,就是因为将士们平时和私商、私盐贩子勾结太多,各种消息走漏得太厉害,所以现在才要严查!如果再不严查,下次再出了类似的问题,不好向朝廷交代。

  有了这样一个借口,扬、镇水军内部对整肃军纪的怨言和反弹也就没那么激烈了。

  大家都知道是事出有因,要怪只能怪之前没做好,惹下祸事,有可能得罪了应奉局。

  现在要亡羊补牢,当然要先紧一紧,哪怕只是临时装装样子应付突击检查的。

  这时候谁要是再往枪口上撞,就别怪都指挥使杀鸡儆猴、严明军法了。

  一些眼光远一些的军官,便都告诫手下人,这阵子务必先过几个月紧日子,等风头过去才可以照旧。

  但也有些粗夯之人,完全没读过书,也不懂任何历史教训。连枪打出头鸟、杀鸡儆猴的粗浅道理都不懂,这种节骨眼上依然我行我素,那就等于硬要往枪口上撞了。

  到了月底的时候,梁家父子一番彻查,还真就抓出几个愣头青反面典型。

  那就没办法了,该怎么罚就怎么罚。

  其中一个最明显、最劣迹昭彰的指挥使,在这种风口浪尖上,依然顶风作案勾结私商,通风报信,泄露军情换取钱财。

  此人出卖的军情,主要就是扬、镇水军的巡防时间和路线图。告诉跟他勾结的商人,官军的巡逻何时何地有漏洞,可以偷渡过江,以逃避核查与缴税。

  这事儿被查出来之后,都指挥使梁信依律上报,移送复核,最后行军法将这个出卖军情的军官处斩。人头直接挂在军营里示众号令。

  其他也有一两个指挥使、三五个都头、更多的队率,也都是反应慢,不知收敛的,多多少少犯了些事儿。但至少没那个通风报信泄露军机的那么严重,最多只是临时帮人逃个税收点好处。或是在吃空饷方面不知收敛、继续增加空饷员额。

  这些人也都依军法处置,该夺职的就夺职,不能夺职的也暂时保留待遇、但褫夺其实权,让原本的副职暂行其职权。

  而该打军棍、脊杖的,也都不能少,一共有十几个军官被打了军棍。该追缴乃至罚钱的,也都要罚。

  若是往常,查得这么严,肯定会激起怨言和反弹。

  但眼下却是刚刚惹祸后、本就该整改的风口上,所以大部分事不关己的军官都选择了沉默。只当那些出头鸟同僚是自己没长眼,怪不得长官拿他们立威。

  “朝廷的花石纲刚刚差点儿出事,这时候肯定查得严,现在犯事儿不是自己找死么。”很多军官都是这么想的。

  而且梁家也是实打实赏罚并用,对于做得好的,本月确实停止了和私商勾结、暂时有所收敛的,他们也都额外发钱赏赐。

  那几百贯钱,他们自己基本上没留,都发了下去,分到每个守法军官手上虽然没多少,但也是一种鼓励。

  大家看了未来有奔头,也就愿意继续配合下去。

  赵子称埋在镇江和扬州的这颗伏子,就这么自行生长发展,让这支水军的状态,稍稍有了些起色。

第28章 打完一拳开,没有百拳来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梁家人在扬镇自行开辟财源、整顿军纪的同时。赵子称一行自四月中旬离开扬州继续北上,一路无碍,短短四五日内便到了淮阴,随后在此由邗沟转入淮河。

  从扬州到淮阴这段路,全程在运河中行驶,水流平缓,也无风浪,安全得很。

  虽然偶尔也有个把小贼觉得船队押运有大笔财物,见钱眼开,但也都是临时起意,而非蓄谋已久,完全不成气候。

  有杨志这样的高手护送,又是在没有风浪的地方步战,来多少小贼都不够他杀的。杀得三五个之后,便再无人来送死了。

  趁着这几日时间,李俊、安道全等因为各种原因中途入伙的伴当,也都见识了杨志的真本事,以及赵子称的运筹帷幄,内心也更为敬服。尤其是李俊,深悔此前被人利用,再不敢起半点异心。

  不过,外患虽无,内部却也稍有一些小插曲。

  从扬州北上这几天里,慕容妍就始终窝在船舱里,闷闷不乐。

  赵子称一开始以为她是受伤才心情不悦,自己闲着也是闲着,就亲自为她调药、换药。毕竟慕容妍当初也是为了保护他,化解张横的临死一击,才受的这点皮外伤,赵子称也是知道好歹的。

  两日之后,有安道全的良方好药,那点小伤已经疮口收敛,慕容妍还是每日没有好脸色,只想蒙头大睡,赵子称才觉得有些不对劲。

  “贤妹已经伤愈,为何还是如此不快?若是实在心情烦闷,可在淮阴略歇息两三日,我陪你进城走走便是。”即将抵达淮阴时,赵子称趁着一次换药的时候,如此开导慕容妍。

  “不敢误了兄长的正事,不用理会我。”慕容妍冷冰冰地礼貌拒绝。

  赵子称再不擅长应付女人,也听出来她是在置气了。此前一口一个赵大哥,现在正儿八经改口喊兄长,肯定是心里别扭。

  赵子称好言好语道:“贤妹究竟在置气些什么?若是我做得不对,直接说就是了,我辈江湖儿女,还要那般忸怩么。可是气恼自己的女儿身被人诊脉时看出来了?

  若是担心这个,大可不必。我前日就私下里交代过安神医了,他知道轻重,会守口如瓶的。这几日换药,也都是我亲自帮你换,还不是担心你女儿身的秘密被旁人看破。”

  赵子称这几天给慕容妍换药,始终非常守礼,没有丝毫轻薄。慕容妍的伤口在手臂上,位置也不存在任何敏感。

  安道全给慕容妍诊过几次脉,以他的医术,当然可以切出慕容妍是女子。所以从第二次诊脉开始,安道全也很有眼色地不再盯着对方看,还会用赵子称给他的丝绢垫手再按。

  赵子称觉得应该不是这方面的疏漏。

  慕容妍见他如此上心,心中也是稍稍感动,这才不再当闷葫芦了:“谁在乎那些小事了?那日在镇江,你无缘无故对梁家推心置腹,还点拨人家生财之道,不知道宗室结交武臣是大忌么?”

  赵子称没想到慕容妍是因为如此奇怪的理由生气,便把自己的担忧重新说了一遍。

  这些明面上的理由,慕容妍那天其实都听过了,此刻再听一次,她只觉愈发烦闷,只能直接把话彻底挑明:

  “休要骗我!那日你初始对梁家毫不上心,后来看到梁家那妹子后,才一反常态,那么热心帮梁家支招!”

  赵子称这才恍然。

  这是吃醋了?

  不过仔细回想了一下,慕容妍的观察还真是细致。

  自己一开始确实没想过拉梁家一把,就是在得知那个小姑娘是梁红玉之后,才临时改变的主意。

  女人在这方面总是比男人敏感。梁家父子都没察觉到赵子称态度的这个前后变化,作为旁观者的慕容妍却看在眼里,还耿耿于怀了。

  赵子称知道这事儿直接解释是解释不清的,于是就反守为攻:“贤妹这是吃醋了?”

  慕容妍立刻就脸红了,扭过去不再看他,只是恨恨道:“我……我吃什么醋!我是为你着想!怕你惹祸上身!”

  赵子称毫不理会这种掩饰,继续自说自话道:“也是,贤妹身负家族重任,不得不以男儿身示人,有什么可吃醋的呢。就算愚兄对你心存爱慕,短时间内也没法上门提亲、明媒正娶。

  不过,你也太小看你自己了。区区一个梁姑娘,都能让你感觉到威胁,真是太不自信了。”

  女人吃醋的时候,解释是没用的,只会越捣越乱,这时候夸她就对了。

  慕容妍当然知道自己有多出众,她只是一时想不通为什么赵大哥会因为那个姓梁的小姑娘、而对梁家那么上心,加上她原先没怎么抛头露面、接触男子过,所以才一时不自信了。

  此刻被赵子称这么理所当然地一夸,她心中的不快顿时散去大半。

  赵子称观其神色,就知道她已经被哄好了。

  古代的少女,没见过世面,相比于后世女子,真是好哄太多了。

  赵子称刚才那番话的段位,拿到后世,怕是连初中女生都哄不住。

  慕容妍心慌意乱,一时口不择言道:“胡说什么!我虽扮作男儿身,你若真有心娶我,岂会没有办法!

  我与姐姐形貌相似,母亲当初也对我许诺过,若是我先遇了如意郎君,机会难得。那就让姐姐扮作我、以男子身份撑持家业,我扮作姐姐,以她的身份嫁人便是了。”

  赵子称没想到自己简单一句平A,竟直接哄得慕容妍当场交大了,顿时就惊呆了。

  他也忍不住好笑道:“这种馊主意都想得出来?你顶替了令姐的身份嫁人,令姐将来就一辈子扮作男子不嫁人了?”

  慕容妍羞气得跺脚:“总有办法的,大不了等过个几年,就说我死了,我家还有一个姐妹就是了。”

  慕容妍不想就这个话题继续深聊,羞气得推着赵子称出舱,一整天都没再搭理他,次日才稍稍恢复正常。

  不过从那日以后,慕容妍总是有些不自在,一路上再也不能如一开始那般心无芥蒂,总是有些神不守舍地。

  赵子称知道这时候需要让她自己静静,慢慢想明白,也就没去打扰。

  古代女子,脸皮终究是太薄了。

  ……

  赵子称不能跟妹子谈笑,只能把这一路上的精力都花在跟男人们切磋武艺、打熬气力上。

  船队转入淮河后,赵子称每日就跟杨志继续请教枪法、刀法。尤其是拿那日江上水战时,自己跟张横搏命相斗那一战的经验教训,向杨志请教,总结心得。

  除此之外,赵子称也会跟李俊谈论一些水上搏战的技法、心得诀窍,说些风土见闻,多了解一些北方的情况。

  最后,就是花心思笼络刚借调来的安道全,顺便也让安道全帮他看看,有没有什么既安全又能加快习武进度、提升身体恢复能力的技巧。

  来到这个时代后,习武了一个多月,有一点切身体会,让赵子称颇为痛苦,那就是这个时代并没有系统的锻炼后恢复理疗——后世哪怕是去健身房,只要是稍微高档专业一点的场所,你练得狠了之后,都会有教练教你科学拉伸,有些甚至还有专门的理疗师和针灸师。

  但是在宋朝,虽然也有一些教人习武之后放松身体的“收功”法门,但终究缺乏科学的体系。

  赵子称练着练着,就开始怀念前世健身房里那些成科学体系的放松和理疗。

  之前他没法解决这个问题,遇到安道全之后,经过数日的观察,他发现军医出身的安道全,最擅长的就是处理跌打损伤、内伤,还有其他刀枪箭矢的创伤。

  既然如此,赵子称也就动了心思,每每和安道全切磋科学医理。赵子称虽然不专业,但他说出来的一些概念,着实让安道全如拨云见日,惊为天人。

  “赵公子的这个设想,实在是奇妙得很。居然能想到在人尚未受伤之时,就主动以针灸之法、缓解人习武操练带来的暗伤?再以推宫过穴之法,缓解外家横练功夫带来的筋肉伤损?却不知这种学说,出自何处?”

  安道全原本对于被借调,也是无可无不可的态度。他就是个给人拿钱办事的,镇江府的官军要把他出借出去,只要新东家待遇不差,他也就干了,谈不上私人交情和义气。

  跟赵子称这般深聊了一番后,才觉得跟这位赵公子深为投契。这个时代的文人,研究医术的极少,能和医者有共同语言的就更少了。赵子称作为即将授官的文人,却既懂武艺,又能将武艺和医术结合,实在是令人生出知己之感。

  安道全便表示他会用心琢磨,尽快拿出一套行之有效的法子,让习武之人恢复得更快。

  而赵子称也趁热打铁,抛砖引玉,把他后世从健身房看来的一些常见锻炼后恢复小技巧,乃至一些营养学的常识,跟安道全分享。

  比如先发明个筋膜刀,锻炼之后让安道全学学手法,帮他刮开筋膜上淤积的“乳酸”。

  练完武后,又该如何搭配饮食,吃多少碳水,多少蛋奶鱼虾牛肉,谷物蔬菜又该怎么配比,生熟又该如何配比。

  尤其是生熟饮食的配比,古人是完全不懂的,因为古人不可能知道“维生素”的存在,而很多水溶性维生素在加热的情况下就破坏了,古人不知道适当搭配生食,如果再吃水果不足,维生素是普遍缺乏的。

  安道全听了两三天,就如痴如醉,如同得闻大道,彻底死心塌地就想跟着赵子称混了。哪怕此间事了,他也不想再回江宁供职了。

首节 上一节 22/67下一节 尾节 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