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宣之也是彭城刘氏,是刘牢之的从弟,但早年便投入谢氏门下。
形势有所缓和。
不过想要彻底将剿灭妖贼几乎不可能。
孙恩以海为基,手上捏着一支水军,来去自如,晋军只能被动防守。
谢琰率八千台兵镇守山阴,还有其他客军将近万人,进攻不足,防守绰绰有余。
刘道规主动找上袁鹤,打听各方消息。
“朝廷不日将从广陵调派兵力南下。”袁鹤知无不言。
刘道规眉头一皱,广陵还有一战之力的,无非就是征虏中兵,或者刘毅,不过刘毅的可能性非常小,他手上的势力只能算流民军,朝廷不可能让他们深入东南腹地。
一想起谢琰的嘴脸,刘道规心中就犯恶心。
在他手上当差实在难受。
“难道最近动静闹得太大,引起了朝廷的注意?”
袁鹤笑道:“这是好事,彭城刘氏想壮大,只能在战场上建功,别人求还求不来,妖贼乌合之众也,一触即溃,白捡的功劳。”
刘宣之在北府军中排不上号,战力也不是很强,但不知为何,竟然能击败孙恩的五万人马。
孙恩蛰伏了这么久,卷土重来,应该比上一次更凶猛才对,手上人马肯定不是乌合之众。
这一战处处透着诡异,实在让人有些匪夷所思。
“天下哪有这么容易的事?妖贼之中亦有能人。”
孙恩能主动退出会稽,挟持二十余万青壮渡海,避开北府军的兵锋,这种魄力和能力绝非寻常妖贼。
“卫将军名满天下,参与过淝水之战,对付一群妖贼,还不是信手拈来?”
袁鹤对谢琰信心十足,不过的他的话也暴露出在军事上的短板。
淝水之战能打赢,有一些巧合因素在。
而且现在晋室也不是当年的晋室。
刘道规也不跟他争辩,默默关注形势发展。
两天后,朝廷出兵的诏令果然来了,却不是刘道规,而是高雅之。
高雅之带着一千多部曲赴任广陵相,接收盐渎,现在盐渎没了,他留在广陵没有意义。
高家是司马元显扶持起来牵制彭城刘氏的力量,孙恩一触即溃,建功立业这种好事自然轮不到刘道规。
高雅之率兵南下,桓弘特意送行,将自己的乐手都弄来了,敲锣打鼓,弄得喜气洋洋。
军府中的大小军吏都来了,刘道规自然不能例外。
“高将军此去,必定旗开得胜,届时飞黄腾达指日可待。”桓弘皮笑肉不笑。
他弄的这场送行,更像是在恶心高雅之。
高家是北府一系的人,还是司马元显面前的红人,与桓家天生不对付。
“将军稍待,不出两月,在下定去贼酋孙恩首级而还,再来追查盐渎被劫之事!”
高雅之年轻气盛,不可一世。
身后甲士全都虎背熊腰,也的确有狂的资格。
桓弘阴阳怪气道:“妖贼非同小可,我劝高将军莫要年轻气盛,凡事三思而后行,若是折戟,损了高家颜面不说,只怕会令朝廷失望!”
刘道规心中一动,盯着桓弘,他这话分明是不看好高雅之。
桓家一直与天师道勾勾搭搭,此前几番支持他们,两边互相利用,对彼此的了解肯定高于外人。
天师道毁了三吴八郡,其实是帮了桓氏一个大忙。
“哼,桓将军还是多多保重,东南妖贼就不劳足下多虑了。”高雅之翻身上马,趾高气昂的向港口而去。
桓弘本就不是什么心胸宽广之人,哈哈大笑,“来人,奏哀乐,为高将军送行!”
一阵令人断气的哀乐响起,让现场气氛越发滑稽起来。
袁鹤、刘毅、孟昶等人憋着笑。
高雅之气的满脸通红,险些从马上摔下来。
刘道规越发笃定桓弘知道些什么,弄不好这是桓氏借天师道之手,削弱北府军。
谢琰身为卫将军,都督江东七郡军事,其领军能力,实在让人一言难尽……
第211章 名将
孙恩虽然被刘宣之击败,但浃口、余姚、上虞等城池仍被其控制。
山阴周围城池只剩下邢浦,此城位于山阴之北三十五里,乃是北面与三吴的相接的咽喉要道,拿下此地,便切断了会稽与江左的联系。
而谢琰击退孙恩五万大军后,便志得意满,没有趁胜追击,扩大胜局,在城中既不抚民,亦不恤兵。
没过几日,孙恩又卷土重来,两万人马直逼山阴县北之邢浦。
声势比较上一次反而弱了许多。
“妖贼去而复返,必有蹊跷,属下建议先固守,静观其变,贼众远来,粮草无以为继,必然难以持久。”
高珣作为高氏子弟在谢琰面前说的上话。
原本就是北伐老卒,又跟着刘道规屡次征战,见识也跟着增长起来。
一旁的广武将军桓宝道:“强贼在海,来自自如,在会稽盘踞多年,对地形的熟悉在我军之上,不宜与其野战,当严密防备,在南湖设水军营寨,以为警戒。”
会稽南湖与海相通,天师道无孔不入,对此地地形摸得滚瓜烂熟。
龙亢桓氏也有不少人为司马氏效力,士族高门之间互相联姻,你中有我中有你,早已司空见惯。
建议都是好建议,谢琰麾下北府台兵中也有不少人,都看出天师道有些异乎寻常。
孙恩手下有二十余万青壮,不可能只有两万人马。
但再好的建议也要主将听从才行,谢琰冷哼一声:“苻坚百万之众,尚且败于我手,何况区区妖贼?吾反手可灭,众将听令,与吾出城决战!”
众人面面相觑,没想到起到了反效果。
让谢琰更加目中无人。
上党太守张虔硕道:“士卒尚未进食,不如大飨士卒,明日再决战不迟。”
“当先灭此寇而后食也!不必多言,出城决战,违令者,斩!”谢琰已经穿戴盔甲,提起宝剑,满脸傲气,与两个儿子谢肇、谢峻一同出门。
谢琰手上捏着假节之权,战时可斩违抗军令之将吏。
众将无奈,只能各起部众,与谢琰一同出征。
士卒腹中空空,又未见赏赐,皆无斗志。
且谢琰督镇东府以来,既不囤积粮草,也不修武备,很多士卒身上盔甲都不全,就这么跟着谢琰出城。
唯一还有有斗志是广武将军桓宝,麾下八百西府精锐,龙精虎猛,走在最前为先锋。
行至千秋亭,河塘相连,水网密布,道路逐渐狭窄。
一场春雨,烟波袅袅,水雾遮天蔽地。
三吴地区进入了回南天,也就是返潮,到处都湿漉漉的,让士卒越发难受。
谢琰也烦躁不已,战马不安的低鸣。
高珣实在看不下去了,上前苦劝:“妖贼久在会稽,阴险狡诈,知悉地形与气候,北府皆为北人,不耐潮湿,不如暂驻扎于此,广派斥候,哨探周围形势,再做打算。”
斥候为一军之耳目,不过北府军皆为步骑,在这种天气下的会稽周转不开。
“狭路相逢勇者胜,妖贼若敢埋伏,正是天不养国贼,令其引颈就戮耳!”谢琰的刚愎自用已经深入骨髓。
自幼他便被谢安称为“统军治国之才”,淝水之战中,他力劝谢石听从朱序的建议,主动渡河出击。
从此便一发不可收拾,以名将自居,受到了朝廷的青睐。
出身顶级高门,一辈子顺风顺水,走到任何地方都受人吹捧抬举,从未经受过挫折,自然心高气傲,不知世事之艰。
高珣叹了一声,不再说话。
果不其然,不到半个时辰,一声惊呼,“贼至矣!”
水雾之中贼军船只影影绰绰,前方一条黑线拦在河道之上,堵住了士卒前进的路径。
贼军的身影逐渐在水雾中显露,密密麻麻。
八千北府台兵如同狂风巨浪中的一叶扁舟,士卒越来越惶恐。
这个时候撤走还有机会,河道水网并不能封锁所有道路,但谢琰拔剑在手,“诸军何必爱惜性命?当为国效死,全军进击!”
当年淝水之战,他也是这么指挥士卒们冲过对岸,然后氐秦大军莫名其妙的就崩溃了。
所以谢琰无论如何都不相信妖贼能比氐秦大军强悍。
只是他一副慷慨激昂的样子,周围士卒反应冷淡。
根本没人往前冲。
谢琰大怒,“某尚不惧死,尔等贱小奈何畏首畏尾?不前者,斩!”
士卒们这才无精打采的往前冲。
这么一耽搁,妖贼的战船靠近,箭如飞蝗,从水雾中射出,北府军腹背受敌,立时倒下一大片。
前方的妖贼已然结阵,长矟如岸边的芦苇林,无边无际。
这些妖贼明显不是乌合之众,阵列肃然,眼神坚定,身上还披着甲胄。
虽然不到两千人,却比北府军还要精锐。
阵前插着沈、陆、顾等各色认旗。
而这精锐贼军的后面,黑压压的全是人,在水雾和春雨中一言不发,沉默如山,让人莫名的压抑。
半年时间,天师道就打造出了一支精锐。
“不能冲了!”帐下督张猛子欲哭无泪。
这不是厮杀,而是一边倒的屠杀,侥幸冲上去的北府士卒也被贼军的长矟刺杀在地。
眨眼之间,水雾中就升起了一股淡淡的红晕。
在无边无际的黑影衬托下,仿佛一幅江南水墨画,充满了诗情画意……
“啪”的一声,谢琰一马鞭抽在张猛子脸上,带出一条血印,“韩信万余疲军背水一战,尚能击破二十万赵国大军,我有八千北府精锐,何惧两三万妖贼?休要多言,诸军努力向前!”
他喊着别人努力向前,自己却一动不动。
士卒越发迟疑。
谢琰一鞭子一鞭子抽在张猛子身上,“此战若败,必斩汝首级!”
张猛子全身一颤。
旁边的高珣实在受不了了,高呼道:“事已至此,有进无退,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