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仗能不打自然最好,即便打赢了伤亡也会不小,为防止骑兵去而复返,刘道规让士卒退了回来,抓紧时间连夜休整。
天一亮,给领军向东面赶去。
危机并没有消除,慕容隆并未退远,北面的骑兵原地不动,从此地赶回邹县,要经过一段方圆六十里的平原。
步卒需要两天时间才能穿过。
只要刘道规表现出任何撤回邹县的意图,就会面临两支骑兵的夹击。
“阿规,现在怎么办?”刘遵红着眼前来问询。
“什么怎么办?原地休整,敌不动我不动!”刘道规望着东面,到现在慕容会的人马还未出现在战场上,只能说明一个问题,被兄长刘裕击败了。
自己被耗在此地,但反过来,也牵制住了慕容隆和慕容宙,将他们挡在南面。
虽然没有斥候确认消息,但刘道规相信慕容会一定不是刘裕的对手。
第160章 不动
春风越来越暖,地上的草木也越来越茂盛。
算起来,出征已经快二十天,兰陵的春耕应该早就开始,泗水流域却是一片荒芜景象。
北国每一次战乱,此地都首当其冲。
慕容龙和慕容宙并没有放弃,每天都有斥候和游骑在营垒外哨探。
刘道规营中只有十多匹战马和二十多头驴骡,斥候根本出不去,似乎对方一直在故意封锁消息,自己的斥候过不去,邹城那边的斥候也过不来。
刘道规两眼一抹黑,也不知道东面什么状况了。
但封锁的越严密,越说明燕军在那边不顺利。
如果邹城被攻陷了,慕容隆完全没必要大费周章这么弄,将消息泄露过来,反而会打击己方士气。
“这个日子可怎么过?难道咱们真要被困死在这里?不如冲出去跟他们真刀真矟的拼了。”刘遵伤好以后,就闲不住了。
刘道规斜了他一眼,“你拿什么拼?你难道没看出来,慕容隆根本就不给你正面厮杀的机会?”
王元德道:“属下初略算了一下,粮食还够维持五天。”
刘道规眉头一皱,“战马和牲畜都宰杀了,可以支撑多久?”
一打起仗来粮食消耗猪流水,前些时日劫掠而来的粮草,被吃的差不多了,就能牲畜都只剩三十多头。
关键现在被燕国骑兵咬住,不能外出劫掠。
而且大野泽以南的郡县,人口流失严重,也根本没有多少地方可以劫掠。
洙水里面到处都是浮尸,鱼虾都不能吃。
春天正是瘟疫高发的时候,这个时候随便一个头疼脑热就能要个人的命。
幸亏营地西南有一湖,水是从济水流下来的,再流入洙水,没有被污染。
尽管如此,刘道规还是下令所有饮水必须烧开后再喝。
此地树木不多,但水岸边到处都是灌木和水草,晒上一日勉强能烧。
浓烟既能驱虫,也能迷惑敌人。
王元德道:“如果每日维持最低消耗,还能坚持半个月左右。”
刘道规扫了一眼周围将士,很多人伤口化脓,如果还节省粮食,只会让他们更虚弱,“那就先宰杀牲畜,熬成肉羹,让将士们饱餐一顿。”
刘遵大笑道:“哈哈哈,就该如此,不吃肉,咱们哪有力气厮杀?”
刘道规道:“弩箭还有多少?”
以步克骑,最重要的便是弩箭。
王元德脸色有些难看,“勉强还够一战之用。”
“以后怎么办?”王元德几乎成了粮草官,每天都在绞尽脑汁,为吃喝发愁。
刘道规伸抬头看着天空,白云朵朵,遮蔽了太阳,以前种田的时候,看天色就知道什么时候下雨。
如今云层这么厚,春风中也带着一股湿气。
如果没有猜错,梅雨季节应该快来了。
此地与兰陵属于同一地域,气候相近,雨季就在这几天。
自古耕战一体,种田和打仗其实有很多相通之处,种田最重视天时和地形。
而一旦下雨,骑兵就会受到更大的限制,到时候他们若是敢追,刘道规就敢吃掉他们。
“弩箭全都省着,没我的命令一支箭都不准放出去,再坚守七日,这七日里要让将士们保持士气和战力。”
“七日绰绰有余。”王元德似乎猜到了什么,脸色一松。
其实就算没雨,刘道规估计邹县的援军也快到了,兄长刘裕不可能对自己见死不救,八幢的幢民也有战斗力。
反正这么拖着,刘道规反而牵制住了燕国在泗水流域的两支人马。
到时候看谁先耗不下去。
一名骑兵每日的消耗是步卒的五倍,战马非常挑食,不是什么草都吃的,想要保持战斗力,就要喂粮食。
兵力越多,消耗越大。
若是喝了被污染的水,乐子就更大了。
刘道规不信燕军的组织度和动员能力能强过八幢,燕军成分复杂,诸族融合,生活习性也大不相同。
两军对垒,除了考验士卒勇猛,将帅英明,更考验后勤补给能力,和军中管理能力。
三国赤壁,魏军不习南方水土,爆发瘟疫,北军多死。
淝水之战,苻坚弄出的八十万大军要投鞭断流,一场局部失利,就兵败如山倒。
先为不可胜,以待敌之可胜。不可胜在己,可胜在敌。
简而言之,就是看谁先出错,很多强敌不是败在敌人手上,而是败在自己内部。
燕军强不强是他们的事,刘道规先让自己立于不败之地,静候时机。
闲下来的时候,便安抚士卒情绪,说上两段汉朝旧事。
“汉明帝永平十八年,北匈奴左鹿蠡王率两万骑兵进攻车师国,耿恭退守疏勒城……那匈奴使者道,只要耿将军投降,单于愿封汝为白屋王,许配给公主!耿恭假装同意,骗那使者入城,当着城外匈奴大军的面,砍了头颅,还当众烤食其肉……”
“彩!”
“好汉子!”
“咱们还有一千九百多人,索虏也才六七千而已,若是敢来,照样杀的他们片甲不留!”
士卒们听的两眼放光,为耿恭的气节欢呼不已。
不仅他们,刘道规也为两汉的英雄豪杰暗暗喝彩。
华夏与胡虏的战争,贯穿整个历史,唯独到了司马家的两晋,被胡人骑在头顶上打,丢了祖宗繁衍生息之地,弄的北国生灵涂炭。
越是知道两汉的强盛,就越是不齿司马家的所作所为。
“既然祖先如此厉害,为何还会丢掉北国?被胡人欺辱?”终于有人忍不住问了出来。
这说明刘道规持之以恒的训教起到了作用,不再是盲目接受,学会了主动思考。
不过他这个问题非常大,不是三言两语就能解释清楚的。
胡人迁入雍并幽三地,从汉末就开始了,汉末大瘟疫持续到中朝初年,华夏人口凋零,魏蜀吴三国争霸,都在同化异族为己所用。
但无论如何,跟司马家的无能脱不了关系。
还没回话,就有人骂道:“当然是司马家没用,霸占了曹家的皇位,只知道自相残杀,对付自己人一个比一个厉害,遇到胡人骨头立马就软了!”
“士族高门也不是什么好人,只知偏安江左,从来不管北人的死活!”
第161章 梅雨
本来一场说书,很快就演变成了声讨大会和诉苦大会。
每一个北方南下的家族,几乎都是一部血泪史。
司马家的皇权早就威严扫地,北府军和八幢都是流民的后代,对司马家也没有什么忌惮的。
士卒们越说越愤怒,为自己的苦难寻找到了一个宣泄口。
司马家这些年做的恶心事的确太多,早就失去了人心。之所以还能坐在皇位上,是因为士族门阀也烂到了根儿,谁也没有勇气收拾河山。
反而谁这种是起了北伐的心思,司马家就会和士族门阀联合起来对付他……
刘道规对士卒们的争论不置可否,只要不在里面谣言惑众即可,这种争论能让士卒们辨别是非。
一连几日,刘道规说完书后,士卒们都会争论。
也算是活跃气氛,提高士气。
不过这么按兵不动,反而让对方先着急了。
几次有骑兵前来突袭,但见到将士们严阵以待,也不敢进攻,围着营垒骑射一阵,就退走了。
到第五天,乌云遮蔽天空,先是春雨连绵,紧接着大雨淅淅沥沥的落在荒野之中,河水泛滥,到处都是泥泞。
水雾遮天蔽地。
这几日都在说两汉的英雄旧事,士卒们心中都憋着一股火,士气总算恢复了。
一个个在大雨中站的笔直。
刘道规环视这些年轻而坚毅的脸,心中顿时生出一股豪情壮志,天时地利人和,三者皆具,慕容隆若是这个时候敢来,不死也要脱层皮。
“走,我带你们回家。”
“回家咯!”
“慕容隆那老小子最好跟来!”
士卒们踩着泥泞,向东而去。
归师务遏,兵之在外,人人思归,当路遏之,必致死战!
刘道规之所以拖到现在,也是为了养一养士卒们的归师锐气。
渡过洙水,大雨渐小,但水雾仍未散去。
刚走了两个时辰,南北两面同时有斥候前来禀报,“参军,敌军追上来了。”
“来的好!”刘道规听到这个消息,反而心中一喜,下令士卒慢行,保存体力。
很多老卒已经披上了铁甲,就等着一场厮杀。
又向东行了一个时辰,雨点淅淅沥沥,逐渐变大。
一阵隐隐约约的马蹄声夹杂在大雨声中。
“列阵!”刘道规刚一下令,马蹄声却逐渐消失了。
士卒们稍作休整,脱下盔甲继续赶路,不到半个时辰,马蹄声去而复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