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垂破桓温、击刘牢之都是如此。
骑兵拥有主动权,打和不打都在别人手上,你想玩命,别人不一定跟你玩儿,刘道规率军南下,十有八九是送死。
“那怎么办?”刘遵眼睛睁的犹如铜铃。
“唯一的活路是北面慕容宙,反其道而行之,速战速决,灭了他们!”
刘道规一巴掌拍在案几上。
慕容隆都是骑兵,来其自如,但慕容宙不是。
正常人都会去迎战慕容隆,刘道规反其道而行之!
众人还在惊讶错愕,刘道规已经拔出刀来,“兵贵神速,向死而生,传令全军,随我北上死战!”
刘遵倒抽一口凉气,“狠,你兄弟二人都是狠人!”
“起兵!”刘道规指着北面。
士卒化为长龙向北方挺进……
邹城。
此时此刻火光冲天,燕军正在疯狂攻城。
这座城池原本不大,也不坚固,但落入刘道规手中后,一直作为北方的前出要塞,被刘钟加固,破损之处全部修补上,城墙还增高了三尺。
城中堆积了大量山石、擂木和箭矢。
壮妇们熟练弯弓搭箭,射向城下的胡人,山石、擂木也如雨点般抛下来。
但这些东西并没有吓倒胡虏,在看清守城的是一群女人后,顿时发出一阵阵野兽般的狞笑声。
“打破城池,鸡犬不留!”
“杀啊!”
女人几乎让他们失去了理智,一个个悍不畏死的踩着长梯而上。
城上的这些女人,基本都是幢兵的家眷,只有六百余人,根本挡不住城下陷入疯狂的胡人。
眼看就有上百披着铁甲的胡人爬上城墙,西面忽然传来惊天动地的喊声。
马蹄声宛如闷雷,仿佛有千军万马滚滚而来。
胡人们惊恐回望,却见远方烟尘大起,不知有多少晋军杀来。
“不得惊慌,晋人最多两千,迎敌!”
几员胡将在阵前大呼。
然而这正是他们犯的第一个错误,攻城容易,掉头难,五千红了眼的胡人想要掉头绝非一件容易的事情。
阵列顿时混乱起来,自相拥挤践踏。
而这时晋军骑兵已经冲到面前,仿佛劈波斩浪一般,撕开胡人大军的血肉。
“列阵,晋人兵力不足。”
燕军牙旗之下,慕容会并未惊慌,慕容家的子弟无不身经百战。
敌军来势凶猛,却也只有千人左右,而他身边的甲士就有八百余,还有七百人的骑兵,一直没有投入厮杀之中。
北国每次大战,虽然动不动就几十万大军。
但核心精锐也就两三万人。
慕容会手上的真正战力正是这一千五百部曲,其他人马都是投降的丁零人和晋人。
这些人死再多他都不会心疼。
那五百骑在人群中反复冲杀,看似凶猛无畏,实则每杀一个人,都会消耗他们的一分力气,而当他们力气耗尽之时,便是慕容会出手之机!
“好一场厮杀。”慕容会深吸一口气,浓烈的血腥味窜入胸中,令他的战意沸腾。
但就在这个时候,七百余晋军步卒列着整齐的步阵走出烟尘,不慌不忙的朝着他的牙旗杀来。
“嗯?”慕容会瞳孔猛地睁大,本能的觉察到一丝危机。
因为这支人马太稳了,在战场之中仿佛闲庭信步一般,不见一丝慌乱。
两支扑上去的丁零人马,一个照面就被砍翻在地。
“库傉官骥何在,速率精骑兵出击,将他们碎尸万断,一人不留!”慕容会如疯狗一般吠叫。
这支步卒竟敢奔着他而来,直接冒犯了他的威严。
他相貌雄伟俊逸,器宇不凡,颇有才能,继承的慕容家的所有优点,自幼便深得慕容垂宠爱。
但正因为这份宠爱,养成了他狂傲凶狠的性子。
战局陷入不利局面,觉察到危险,非但不后退,反而迎难而上。
七百精骑兵俯冲而下,人人手持长槊,最前面的几十骑身披黑色甲胄,气势汹汹。
寻常步卒见到他们,只会望风而逃,但今日这支晋军却非同一般,阵型丝毫不乱,长矟宛如刺猬,顶在前面,一步一步向前推进。
间隔五十余步,眼看就要装上,晋军阵列中忽然射出无数利箭。
骑兵虽然身披甲胄,但战马却防不住,受到伤害便会乱撞,冲在前面的十余骑顿时栽倒在地,后面骑兵一阵惊恐,但居高临下冲势已成,已经遏制不住。
眼睁睁的撞上晋军密集的长矟。
晋军历次北伐,都是以步克骑,早就摸索出一套对付骑兵的战术。
正面战场丝毫不惧。
付出两百多骑的代价,只击杀了三四十晋军甲士,这支晋军依旧迈着沉稳步伐向前……
“北府军,是北府军……”
胡人们也看出门道,一阵惊恐。
淝水之战只过去十年,谢玄北伐过去五年而已,北府军带给他们的心理阴影仍未散去。
就连当年慕容垂也在刘牢之手上吃了大亏,靠北府军自乱阵脚,方才击败刘牢之。
慕容会目眦欲裂,想要进攻,却慑于北府军的威名,想要后退,又怕失了颜面。
犹豫不决时,晋军已经杀来,为首一将手提两把环首刀,身高近八尺,全身浴血,煞气冲天,森然的眼神盯着他,嘴角还挂着一抹冷笑……
第155章 行军
三月天气,淮北草长莺飞。
慕容宙的营地就在泗水东岸,仿佛一头野兽趴俯在大地上。
这种平原地势,刘道规的动静早就被对方打探到。
对岸的燕军弓弩上弦,骑兵上马,分前后左右四军,前左右三部步卒挺立长矟,竖着大盾,后部清一色骑兵。
中规中矩的阵列。
但正因为中规中矩,才根本没有下嘴的机会。
刘遵道:“慕容宙是缩头乌龟,一万七千大军对上我们两千人马,竟然防守!”
“这正说明此人不好对付。”
无论刘道规怎么引诱,对方就是不渡河。
慕容宙看起来也是一个难对付的人。
“不如属下率五百死士为先锋,冲乱他们的阵脚。”王仲德提着一柄重斧。
如果后面没有慕容隆的三千骑兵,刘道规不介意效仿刘牢之的洛涧之战,主动出击,但这个时候显然不适合。
对岸防守严密,阵列呈层层递进态势,封锁河岸,兵半渡而击之,强行渡河,伤亡太大了。
淝水之战,谢玄率七千精锐之所以渡河成功,是因为苻坚过于托大。
而从慕容宙的种种表现来看,是个非常谨慎之人。
这种人其实最不好对付。
“不必,我们继续向北,直扑鲁郡!”刘道规指着东北面,家当就这么多,输一次,以后可就没有东山再起的机会。
慕容宙带了一万七千人马,鲁郡反而空虚。
“批亢捣虚,好计策。”高珣习惯性的捧了一句。
兵少有兵少的好处,能做到如臂使指,说走就走。
虽然没有马,但八幢士卒常年在山中奔袭,脚力早就练出来了,行军的速度还算快。
只是身后一直跟着燕军斥候和游骑。
平原之上,所有的行军意图都显而易见。
刘道规向身后派出三十多名斥候,现在就看慕容宙跟不跟。
一万七千大军,只要动起来,就会有破绽。
一个时辰后,斥候飞奔而来,后背插着一支羽箭,气喘吁吁道:“禀参军,慕容宙动了,两千骑兵向上游疾驰!”
果然,刘道规的意图被他察觉了。
“上游?慕容宙这是准备拦截我们。”王元德反应最快。
王仲德道:“索虏这是不想给我们活路,想要一口吞掉我们。”
刘道规扶着斥候,检查他的伤势,有皮甲的防御,伤口不深,胡人引以为傲的骑射其实也就那么回事。
在狂奔颠簸的战马上射箭,听上去神乎其技,实则准头和射程都不足。
只能打一个措手不及。
拔掉羽箭,斥候一声不吭。
“去包扎一下。”
“谢参军。”
“阿规——”刘遵一张口,被刘道规一个眼神吓到,立即转口,“参军,咱们现在怎么办?前路被堵,后路追袭,总不能就这么坐以待毙吧?”
刘道规思索一番,东北、东、南面都是敌军,一旦被咬上,南面和北面的骑兵就会直接扑上来,没有任何胜算。
破釜沉舟,背水一战,那是别无选择时候不得不如此。
况且当年韩信背水一战,还有一支偏师突袭敌后。
历史上所有效仿韩信背水一战之人,都死的不能再死,动不动就破釜沉舟之人,都是莽夫。
“向西,渡过洙水,佯攻任城!”刘道规指向西面。
刘遵叫道:“这不是要把人跑死么?”
刘道规笑道:“你说的不错,就是要把索虏跑死、拖死!”
任城附近正好是沼泽之地,是上古九泽之一,大野泽、菏泽、雷泽、孟渚泽等沼泽散布其中,楚汉时,彭越挠楚,正是在此地,彭越神出鬼没,弄得项羽半身不遂。
有沼泽,就能限制骑兵,多争取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