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恩师,我岂是那种小人!”
顾子墨当即跪在地上:
“恩师不必如此沮丧,此事定有回旋的余地,学生马上就去京师走动一二。”
“没用的。”
窦臭摆摆手,拒绝了自己这个学生的请求:
“管中窥豹,如今我在东京城内是人人喊打,你莫要轻易沾染,自己的前途要紧。”
顾子墨还想再说什么,却见窦臭招招手,示意他过来。
“我这个次子算是废了,今后你与我长子守望相助,方能在朝中走的更远。”
顾子墨眼里尽是不解之色,却听窦臭喃喃自语道:
“你真以为方才那些话全都是宋煊那个小儿想出来的,他没那个本事,你知道吗?”
“啊?”
顾子墨有些惊诧,没明白这里面的算计。
“定然是有人教他与我这样说的,没有我对他很重要,这句话才是关键点。”
“这?”
“没用我对谁很重要啊?”窦臭哼笑一声:“他们早就想要安插自己人,惦记我这个位置了。”
“恩师,那会是谁在幕后主使这一切?”
“你今后且瞧着,谁坐在我这个位置,便是最得利的那个人,他背后的势力便会浮出水面。”
窦臭又叹了口气:“宋煊又说我是名门之后,需要体面点,若是我自己不体面,有人会帮我体面的。”
听到老师的解读,再如何没回过味来的顾子墨也明白老师话里的意思了。
老师这是心存死志。
顾子墨连忙再劝谏:
“恩师,莫要如此气馁,事情定然不是如恩师这般想的,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啊!”
窦臭摆摆手,有气无力的道:“就是如此。”
顾子墨急得直拍手:“当真不是如此。”
“好了,今日所受屈辱,我不愿意明天过后,日日再受,我也不愿意去岭南吃虫子害了毒瘴而亡,届时连尸骨都不能保存运回祖坟去。”
顾子墨有些无语。
总觉得老师是钻了牛角尖,但是他又没找到理由劝谏。
窦臭吩咐了一句:
“取笔墨来,绝不能让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子,做了三天牢就轻易换了我窦氏五代人才爬到今日的仕途,唯有断臂求生,才能让家族的仕途继续延续下去。”
顾子墨只能听从吩咐。
待到墨迹干净后,窦臭叫人转交给晏殊,而不是顾子墨出手。
就算他知道咱们两个有关系,可是为了保存你的前途,必须要割袍断义。
请晏殊帮自己把这封书信递交给天子。
然后他又差遣仆人去本地最好的酒楼订一桌席面送到这里。
席间窦元宾与儿子学生吃了一顿,又好好喝了一顿酒,这才说要休息了,早早睡觉。
……
宋煊从窦臭这里出来之后,便直接回了家里,好一顿洗刷之后,倒是没怎么在监牢当中受苦。
陶宏说了一下雷员外送来的贺礼。
主要是庆祝少爷考上应天书院,还有几个街坊的慰问等等。
宋煊表示晓得了。
明天他会去邀请这些人吃个饭作为回礼。
陶宏也就没多说什么。
少爷的入院考试也走完了,生意这事总归是要整理一二的,也该提上日程。
兄弟们也不能坐吃山空,到时候真去当山大王去。
就少爷这种豪迈的花钱法子,就算陶宏跟了他这么久,还是没习惯这个自幼就不把钱当钱的行为。
就好比宋煊想要钱,钱能够随时变出来一样。
主要是陶宏他自幼穷怕了。
他被人贩子拐去当了小乞丐,差点被采生割折。
还得是当时同样混在乞丐堆里的宋煊把他给救了,顺便把人贩子给卖给了另外的人去采生割折。
自此以后尽管陶宏比宋煊大上两岁,也对他心服口服。
第二天一早,宋煊睡到日上三杆。
捕头丁哲急匆匆的赶来:
“十二郎,出大事了?”
“能出什么大事,天塌不了的。”
宋煊躺在床上想着怎么谢谢晏殊以及范仲淹等人。
此事能如此快的捅到皇帝那里去,搬到窦臭,他们可没少出力。
“那窦臭昨天夜里上吊自杀了,仵作验尸后排除了他杀!”
宋煊这才从床上坐起来,披头散发的想了想:
“他走的倒是有些不体面,不如吞金。”
就如今这种条件服毒自杀,八成是要痛苦好长时间,兴许在被毒死之前因为肠子先痛死了。
捕头丁哲听了宋煊一点都不惊讶。
他倒是十分惊讶。
丁哲是一点都不了解这里面的道道,不明白窦臭都做了位比宰相的位置,因为啥想不开自杀。
他宁愿相信窦臭是这事是宋煊做的,他被迫自杀的。
宋煊为的就是斩草除根,丁哲也不愿意相信人家堂堂翰林学士会自杀。
简直是无稽之谈嘛!
“你怀疑俺做的?”宋煊眼里露出异色。
“绝对不是。”
丁哲后退半步,他纵然是心中有所想法,可嘴上也不敢承认:
“小的也不敢这么想,只是旁人容易怀疑到十二郎身上,是你逼死了当朝翰林学士,恐怕于你名声不利!”
其实丁哲作为本地地头蛇,猫道鼠道他都走的捕头而言,丁哲第一眼就看出来宋十二绝不是表面上的那种读书人。
他身上的煞气有些重,再加上从毒头蝎那里了解到一点内幕,对于宋煊再也没用多少惦记的心思,只想小心侍奉。
至少宋十二往外撒的是真金白银,而这些正是自己所需要的。
尤其是宋煊的手段更是让丁哲心中,他那三日虽然在监牢当中陪吃陪喝,但心情是极为忐忑的。
大家都叫人家窦臭,可他的官职是许多人一辈子都达不到的位置,甭说普通百姓了,就算是他们考上进士也不一定能做到那个位置。
所以丁哲当时就在心中盘算,宋煊是不是在故意邀买人心,待到事情不对,他这几个伙计就接应他逃出监牢,亡命天涯去。
“你不用如此这般看着俺,若真是俺做的,罪魁祸首窦翰也不会活着。”
宋煊如此一说,倒是让丁哲立马相信了,窦臭自杀这件事不是他宋十二做的了。
他能成为勒马镇三害之首的,果然是心黑手辣。
丁哲倒是松了口气,毕竟这可是杀朝廷要员的大罪,除了造反没法免除。
宋煊开始整理自己的头发,简单的扎了个马尾:
“窦臭如此行径,反倒会得到不少同情分,否则只要他活着,周遭人都不会放过他的。”
“可是我听说太祖皇帝说过不得杀读书人的,他就算当不成官了,是会遭到以前那些被他欺辱之人的报复吗?”
“旁人报复他这种事倒是不好说,因为他名声已经臭了,再怎么苟活这辈子也不会再有什么起色,他不甘心于此,才绝望的。”
宋煊站起身来趿拉着木屐,左右转动身体:
“俺觉得吧,他应该是用他自己的死,给他儿子铺路罢了。”
“罪魁祸首窦翰?”
丁哲不是很懂官场的事。
毕竟自己只是个小吏,平日里想方设法搞点小钱,努力想要把儿子培养成读书人。
可宋煊说窦臭自尽是为了给他儿子铺路,那他就立即明白这事了。
那他窦臭确实得死。
“这个人烂泥扶不上墙,俺怀疑是他的长子。”
丁哲轻微颔首:“十二郎早就预料到了吗?”
“俺倒是没想打他会如此冲动。”宋煊饮了几口凉白开:
“这下子真是结仇结大发了,俺得尽早的考上进士,方能有自保之力。”
丁哲就是来报信的。
本想着窦臭一死,宋煊会极其高兴的,那不得赏自己些赏钱。
却未曾想到背后竟然隐藏着如此多的危机。
果然,这些读书人的身上,全都是心眼子。
自家那个傻实诚小子,今后能在官场当中厮混吗?
“丁捕头,正巧不用单独邀请你了,过两日为了庆祝俺考上书院,到时候会请左右街坊以及几个同窗吃饭,你带着一家子过来热闹热闹。”
“啊?”
丁哲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
哪一个人不晓得他宋煊考了书院第三,与第一张方平是挚友,二人四科各自拿了两个第一,再加上有柳三变给宋煊扬名。
还有那宋煊当街诉说高官窦臭对自己的不公,决不妥协。
整个宋城的人,或许不认识宋煊这张脸的人大有人在,但没听说过他名字的人,却是少有的几个。
这阵子宋煊俩字在宋城百姓的嘴里,热度极高。
如此这般人物,丁哲可以肯定,将来必定是前途无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