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大郎眼睛一瞪,大声骂道:“服从俺的命令就行了,这么多话干什么?想死吗?”
“迎战!”朱大郎翻上马,对着周围大叫:“别慌,来的是杂胡。”
那三个赤裸裸的妻女并排躺在地上,呆滞的喘着气。
源政飞起两腿,一脚一个。
跟着朱大郎踉踉跄跄的出了围栏,却见军中已是一口热锅。
军人们就像那热锅上的蚂蚁,四处奔跑。
有人要守,却被同乡打倒拖走。
有军官正在排兵布阵,却从背后被放倒,绑得结结实实。
火把兵甲丢满一地。
“不许跑!再跑俺杀人了!”
纵使源政之辈喊的再凶,也没几个人理会他。
圣人亲自率军星夜掩杀而来这条噩耗就足以震动其军心。
再加上本就是溃兵,说散也就散了。
朱大郎久久无语。他经历的背叛足够多,足以令人麻木,可每当体会,这滋味还是难以容忍!
“大帅,俺们心中有杀材,杀材心中却没俺们,走吧!”有文官建议道。
朱大郎踌躇不定。这一走,就是光杆司令了。没了兵,没了主宰生死的权力,活着还有什么味道?
“俺不走!”犹豫了半晌,朱大郎还是不肯。
望着作鸟兽散的众军,磨牙吮血:“除非儿郎们跑得不剩三五千!”
“还有谁想走?都走,都走!俺不会拦着你们!”
几十匹骡子军飞奔而过,叉手作别。
“大帅大帅,你多保重!”
“大帅,献上妻女,给圣人服个软吧。”
“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大帅容俺混进制度内,混到圣人身边,将来为你报仇呐!”
“找天后,找天后,只有她能救俺们。”
骤然间,又是许多军兵就像一群发了疯的野兽,突然对着身边乱砍乱剁,躲闪不及的袍泽当场毙命。
变军们抹了一把脸上血肉,手中颗颗滴红的刀指向这边:“二三子,取了魏狗源政性命。”
“大帅,跟俺们入朝罢!”
朱大郎正待分辨是谁带的头,黑暗中再度涌出一群披头散发的军人,厉声道:“拥李氏者左袒,卸抹额!”
“将士们,少安毋躁!”源政跨步出列:“俺们同甘同苦,同生共死都到这了,何必行这等亲痛仇快之举?去了江南,都——”
“少废话!谋朝篡位,欺君犯上,谁和汝辈是亲人!杀!”
文武百官一哄而散,立即从相反的方向逃跑。
………
史思明被下克上的鹿桥驿外的渡口。
密密麻麻的圣唐将士排成整齐方阵,列队于岸边,在连夜渡洛。
河这边,通往汝州的大道上。夜色当中,第二批集中出发的五千骑士已经奋力疾驰。
圣人就在全军最前,伏在马背上,双臂张开,顶着稀碎尘沙,死死看着长满绿草的绿色原野。
清爽的夜风扑面而来,感觉就像在玩真人版对马岛之魂。
人要是走运,那运气就像天授。
在河南平原上截住朱大郎,这本是奢望。
没想到,变成了现实。不然被他窜到了荆、蔡地区,暂时就没办法了。
好在朱大郎够慢,自己也够兵贵神速!
杀了此贼,兴复既定矣!
朱大郎,等着我,我追上你了!
第357章 朱子之死
“啪”的一耳光!
军部吐蕃军马军第三都指挥使麴步阳刚撤回来,还不待停稳,就被一名兴国军大校一把从马上揪下来,攥着头发地上拖行。
“贱吐蕃,为何反归?”
兴国军大校将其拖进人群,举起刀鞘劈脸打下:“偷奸耍滑的奴材,不卖力!是不是有反意,想等着俺们被消耗,好趁机合流叛军造反?”
刀鞘闪电般乱抽,痛的麴步阳缩成一团:“奔袭这么远,马力疲惫,战上两回合,是得喝水歇气啊。”
一旁的吐蕃军怔怔往这边望来。
“歇气,喝水是吧………好啊!”兴国军大校撩起裙甲,对着麴步阳撒起尿来:“你不是要歇气,要喝水么?喝啊,喝啊,老子给你喝个够。”
麴步阳被浇得捂脸抬手,狼狈不已。几个羽林军也凑过来,边骂边喷。
顷刻,麴步阳便浑身湿透。
几个吐蕃将领见状,咬了咬牙凑近笑道:“这种怕死鬼,让俺们剥了衣裳按在阵前打一顿,下一阵走前头就是了。”
军兵们纷纷侧首,见说话的是吐蕃人,满脸不屑:“何时西虏在我辈面前能上桌吃饭了?”
吐蕃将军一怔,随即怒道:“我不是虏,我是唐人!我已经得授圣唐军籍了。”
“授籍?”兴国军大校却轻蔑的推开他:“虏就是虏,授了籍也是虏。怎么,你真当自己是华是汉了?告诉你蛮子,在老子眼里你永远都是杂种!”
数十汉军将校都举起手,七嘴八舌的大声吩咐:“下拨再突,只要军部军还有能走路的,都给俺们顶在前头!战不到十个回合就敢回来歇息,凭什么做圣唐武士!”
“走,复战,将小猪儿擒下了!”
休整中的这些人马再次投入战场,与原野上的各路小股人马共同绞杀汴军。
“嗖嗖!”还在抵抗的汴军步兵大阵内飞出一波波箭雨,射翻大群吐蕃。
余众害怕也罢,不怕也罢,退无可退之下,只是马速提到极致,奔着朱大郎和百官所在的方位追去。
“嗖嗖嗖………”伊水对岸,零零星星的汴军攒射支援。
“嘭!”
“操!”
“哗啦啦。”
顶着密集的箭雨,吐蕃军撞上了一部汴军。
“冲啊。”踏中盾牌的声音不绝于耳。
前沿汴军拼命抵挡,但强大的冲击力和惯性传递还是让他们稀里哗啦倒了好几排。
吐蕃人也栽飞了许多,一落马,就被十几条长矛刺成红酱。
汉军和突厥回鹘之流没硬干。
各自为战,配合着以多打少和小股汴军打骚扰战,追逐战。
大事已定,他们的心思都在汴梁。而且汴军残破得仿佛一脚就能踏平,磨也磨死了。这时候,还是别冒风险,把性命丢在这些已经打得深恶痛绝、穷途末路的汴人身上。
大队大队的骑卒,只是时而奔驰骑射,时而驻马呐喊。
喊声不大,马势也不甚快。
可饶是如此,这漫山遍野的咚咚声浪从四面八方包裹而来,仍让汴军兴起抵抗不能之念!
衣甲破碎,刚从乱兵丛中杀出的源政低声笑道:“大郎,伊水此畔,不知会不会因为俺们留名?”
朱大郎身形有些佝偻。
长期的超负荷体力活动和精神、瘟病的折磨几乎摧毁了他的身体,这头牛一样的妓子壮汉正苦苦支撑着。批头散发的脸上血水滚落,他双手杵着马槊勉强稳住了身子。摇摇晃晃地站在那,脚下是一座小山般的人马尸堆。
“俺可没想过被砍死在这里!”他抬起头,眼神无比凶狠:“夜间分兵,亲自追杀,看似坚决,其实正暴露了李晔这厮的仓惶畏惧!俺们是溃兵败兵,为什么不正常追?非要违背兵法,大半夜兴师动众?无非就是怕了俺们,怕俺们闯出生天,在别处复制刘备、宇文泰、侯景的奇迹…………”
“大军渡河多少了?”
“一半。”
“够了,够了!”朱大郎一甩头发,抬头望天,繁星点点。
“吼吼吼!”又一波吐蕃战骑奔腾而至,马槊丛刺。
“擒下小猪儿,擒下小猪儿!”大队大队汉军突厥骑卒打着火把围来,在外围鼓噪起哄。
“朱大,给你机会你不中用啊!和圣人拼,你有这个实力吗?”
“你老子都不行。”
“懂不懂什么是天命之子啊?”
“朱大郎就在里头,取下这厮性命,天下是俺们的啦!”
火光滔天,映红半面河。
朱瑾精赤着上半身,连盾牌也不要,跳下马,只是大步在人群里走来走去,红着眼督促战斗:“叫吐蕃人来,叫吐蕃人来!用马撞,给俺狠狠地撞!撞开槊阵,撞翻他们!”
被兴国军羽林军那些军官上了大压力的吐蕃人不用他吩咐,也在猛猛拿肉身开团。
其他汉军突厥回鹘骑士虽然满目都是,可谁又听他的号令了?都只是看热闹,射箭支持,或是看烦了就去骚扰渡河的汴军。
“破了!破了!”僵持一阵,阵列有几处轰然破碎。
还跟着朱大郎的千余士卒构成的大阵一隅砌起高高红肉堆,露出了破洞。四下全是被撞得七荤八素的汴军和落马的吐蕃人,在黑暗里抱着打滚,咬着,掐着………
守军绝望的填补而来,死死用丛枪阻拦后续人马跟进。
“囚娘的还真有份气力!”朱瑾鬼叫一声,跳到前头。
合握陌刀挥舞处,碰到的十几杆矛,杆都一下砍断!
“朱大郎在哪里?朱友裕在哪里?”朱瑾左顾右盼,突然嘿嘿大笑:“俺看见你僚!”
朱氏父子,朱氏父子!
你害俺倾家荡产,杀俺兄弟二人全家!
非是你父子,俺又怎会惶惶天涯漂泊四海,沦落到入朝受制于人,为圣唐冲锋陷阵!
索性,天意无负。
在亲手掏心朱全忠之后,看来今夜,他又将亲手砍下朱友裕的头颅。
“嘻嘻。”兴奋又残忍地怪笑几声后,朱瑾下令放箭。
“行了行了,知道你们有大仇。”诸军步骑弓齐发。
朱大郎左近,顿时就是四处箭雨泼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