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蒽~阿父不许说博王,博王对妾略尽儿媳孝心的做法虽然不悦,但对阿父还是一片忠孝之心,他埋怨的,只是妾罢了。但儿媳服侍公公,正合孝道,是为大孝,博王总会理解的。”
“美人所言极是。”朱温邪魅一笑,并没有反驳:“朕观友文今年的言行举止,变化非小呐。再有美人这个贤内助,若能谨守孝道,待朕百年,美人就是二世天后。”
“那可未必。朱友裕监国的这些日子,不少臣民都夸他卓尔不群,却骂博王是懦夫,妻子被人玩弄都不敢吭声。”王语黑着脸,幽幽叹气道。
“尔辈狗贼!”朱温的笑脸一下晴转多云:“博王,朕之孝子,竟见辱朝野。”
他和儿媳妇通奸,外人哪有指手画脚的份!入你儿媳了?
“呜……连妾也被指为骚狐狸,荡妇……圣人苦于沙场,妾只是想力所能及尽点孝心让圣人长乐……妾有什么罪啊…呜…让我撞死算了!”说哭就哭,说起身就起身,王语精赤着身子,如一颗炮弹撞向床头。
“美人!”朱温连忙一把搂住屁股,擦着王语的滴滴热泪,怒声道:“谁的脑袋这样多,说名字,朕今晚就派人盗杀了长舌狗。”
“贩夫走卒都在嘲笑,圣人还能把他们都杀了吗。”
“草民可恨!”朱温只得作出愤愤之状,帮腔做势骂了两句,然后安慰道:“且宽心,朕一日为圣,便一日不会让你夫妻被欺负。”
“死鬼!”王语调整了姿势,脸上泪痕犹在,心里却高兴得不得了。心里一高兴,诱惑烂黄牙的挞伐也更有动力了。
老狗,没吃饭吗?
使劲啊,狠狠来吧!早些去死!
“又这么快?”
“唔,累了,累了,睡觉。”
“不行,起来,妾为了阿父守身半年,不让博王碰。好不容易等到这么一个春宵,阿父倒是痛快了,妾还没知味呢。”
一句话给朱圣干得头部充血。一个鲤鱼打挺翻身而起,“啪”地两耳光在王语腚上甩出鲜红的五指印:“小浪蹄子!还说你不是荡妇!”
“少啰嗦!”
这一夜,博王妃缠着朱圣双排整整五局,直到朱圣扶着眉毛说头晕,才放过他。
次日三竿,浑身沉重的朱圣才艰难地爬了起来。
起床后的第一件事把庶长子叫到宫中劈头盖脸喷了一顿,让朱友裕离那些该死的毛锥子远一些,不然就把你关起来。朱友裕莫名其妙,吓得半死。他早就稀里糊涂被朱温拿下过一次,勒令推出斩首,若不是冷艳继母穿着拖鞋“劫法场”,坟头草丈高了,能不怕吗。
或许,是时候让叶甄尽孝了,在老狗身边插个眼线。
叶甄姿色更在王语之上,而性情更沉敛,幽冷,流露着不可冒犯、不容亵渎的天人气质,深肖天后,朱圣眼热很久了。朱友裕不是不知,但一想到叶甄被朱圣攥着发髻往死里弄的画面,心就痛。可现在看来,不舍也要舍了。
“你——”朱圣缓缓打了个哈欠,眼泪汪汪,正要轰走朱友裕补个回笼觉,翔、振联袂而至。
“事急矣!”
“何事急,慢慢说。”见是敬翔大宝贝,昨晚又刚蹂躏了他老婆,朱圣耐着性子重新坐了下来。
“庞都统表奏,数救张存敬,终不可得,请再拨五万援军,不要骑兵,说是没用。”
朱圣一下就精神了,垮着批脸,阴森森的:“朕与师古十万大军,如何救不得,保不住平阳,难道要朕在河阳、河内、河南府与贼格斗……”
李振旋即上前,挑眉道:“李逆在城外造了无数堡垒,反向挖壕,广堆土丘,并设下陷阱无数,大军再夹寨相连,所以将士虽殊死搏斗……
“张存敬这个沛县蠢汉!长安小子搞这些伎俩,他就坐在城里干看吗。让一个匹夫逼到这个地步,丢不丢人!大败秦宗权的本事喂了狗?”
“折了多少人马?师古这么快就求援。”
“连伤连死,近四万。一半是强渡黄河时被数万骑卒攻击所致,剩下的是在美良川、晋城、曲沃等地与贼野战及病死、冻死、冻伤、逃兵者。”
“什么?”朱圣拍案而起,伸出四个手指头:“四万?四万!庸狗!庸狗如师古也!救人不得反赔我四万将士,师古负我!张厮误我!”朱温气得一对老拳直捶自己胸膛。
“圣人不要动怒,动怒伤脏腑。”
“哼。”朱温跺脚骂了一通,冷静下来,咬牙道:“还援军把他召回来,贬为陈留尉。牛存节回宋州,继续当他的都虞候。”
“唯。”
“本以为宗权一死,天下再无敌手……朕的儿子跟他一比,简直饭桶。”说着,他又指着一边的朱友裕:“掂量你自己。除了擅长射箭、排阵、冲锋,还有何能耐!李贼二十多岁,与你一般相仿,就能驾御一国与我争雄。滚!”
被骂得多了,朱友裕面不改色,大步离去。
朱温更是上火,对着背影指指点点。
“另,成德出兵三万勤王,来报前已过泽州,此时应已同李贼会师,还录到了成德的檄文。”
一看到最醒目的“以砀山一竖,村野一草,生为不忠之畜,死为不忠之鬼”这句,朱圣白眼一翻,肥胖的身躯如下锅的面条,直接当场气晕。
敬翔、李振慌忙一左一右抢上前,搂在怀里边掐人中,边喊:“圣人,圣人!”
“来医,来医!”
“晕了,圣人被气晕了!”宫人急吼吼的跑来跑去,殿内乱成一团。
朕年事已高,古稀在望,实精力不支,虽有勤政之志,终不可得。
第208章 转折点
河中绛州太平县南,晋国古都。
这里早就是鬼蜮。
庞师古撤走后,山穷水尽的汴军被绝望的铁幕笼罩。
最初的几天他们只是哭,鼓噪,破口大骂。等把对朱温、李贼、张存敬、帝昊、世道、家人……种种对象的愤怒、痛苦、后悔发泄光了,断了粮的他们整日就是抄着手儿在城里溜达,打架。搜罗鸟鼠蛇虫,把矮瘦、伤病的袍泽打死拔毛下锅。用了七八日,老鼠、细土、野菜什么的找不到了,牲畜杀没了,弱小的军士也绝迹了,优胜劣汰的代价越来越大,便偷偷有人消失。
一开始都虞侯们还执行军法,看到叛徒就射箭,抓回来的也开膛破肚杀了当肉。但不管用。如是只三四日,试图约束军队遏制逃人的将校衙兵被弄死了一大半。跑路从稀稀拉拉的鬼鬼祟祟转为三五成群,呼朋唤友,再到熙熙攘攘,鱼贯而出。
最后连几千长剑、长直也大规模不告而别。
到腊月初一,屯驻晋城及附近各个要塞的两万多汴军只剩下寥寥三千余。其意志还不如当初的京西北八镇和蜀人。讨巢,关中武夫和蜀军为了夺回长安,吃了两年肉呢。
而张存敬身边除了几十个不肯抛下他的同乡谯、沛籍义从亲兵,也再无一人。
饿了不知几个日夜的慕容章只觉腹中挛绞痛,扶着墙稳了稳踉跄的重心,不受控制的一甩头,喉咙涌起苦味,腮帮子几抽抽,哇的几声吐出一滩青黑酸水。
“雪下得紧,还是到屋里烤火吧……”劝说慕容章的是令狐韬,两人是发小。现在还没跑的几十个人,包括张存敬在内,其实都是一条街上长大的,他俩关系又要亲密一些。
“等等,等等……你匕首呢,给我使使。”
令狐韬欲言又止,张了张嘴,蒙道:“丢了。”
慕容章虽然眼冒金星,但还看得出令狐韬表情有异,登时就火了:“让你拿就拿啊!”
“今割脊背,明剜腿,你有几斤肉够切……”
“用不着你替我操心。”
“干甚么!”令狐韬被慕容章纵身一扑按倒。
两个人便在狭窄的梳妆台上缠成一团。
“你这个杀材,你这个杀材!”三两个回合,令狐韬被骑在跨下。
慕容章已披散了头发,从令狐韬身上抢过匕首竖握在掌。往后一跳,趁着对方韬摇摇晃晃爬起来的空当,从自己腿上削落大块血肉,按在窗台上的碗里。
“呼…嗬……哈哈…”慕容章喘着粗气,松掉血淋淋的匕首,端着碗一瘸一拐回了房。
榻上,高烧不退的张存敬断,指铮铮攥着袖口,一声赶着一声像要把肺都咳出。不算射瞎的眼,其还有伤二十余处,几层纱布灰里泛黑,血水洗了几大盆。慕容章熬了肉糜给他强喂。
过了些时候,张存敬精神稍有恢复,撑着床头坐了起来,喊道:“草表,报与二圣。”
慕容章摊开笔墨。
“夫军事不常,惟在将帅。肆獗小子,军国暗弱。窃据名位,致兹颠覆。武运衰微,乱政滋炽。苟以他人,父母将士,未必今日。河中离我千里,囹圄一隅。一兴师旅,征集四方,转饷水陆。舟车人马,远近沸腾。关陇骑士,犁庭扫穴。荒山野岭,捉生充斥。疲民横死路边,游奕难得寸进。实舍轻易而守艰难。制服之术,弃鸡肋保怀、孟、河阳,当唐黄河。善遇男女,庶民不必为战,使人心归我而已。愚见大概如此。今当远离,惟陛下、天后.如月之恒。”
听到这,令狐韬等一众义从直接围在床边,哭道:“大帅快念佛呀!”
张存敬没理会这个,瞟了他们一眼,一字一句地弱弱叮嘱:“先主曰,勿以恶小而为之,勿以善小而不为。惟贤惟德,能服于人;罔敢怠慢。走,出城反正,活命去吧!”
“大帅!”
“一起反正,李…天子定能宽容你。”
张存敬做梦一般喃喃地:“到了哥舒翰那个位置,当死则死,今天给这个牵马,明天喊那个圣人……你们,你们……之前的悬赏,某是值子爵吧,带上,把某头颅带上……”
“大哥……”
“走,还不快走。”张存敬又断断续续地以蝇鸣般的声音不断催促:“走吧,走吧,某看不见人了,眼前只有一片黑,风吹着。”
慕容章慌了手脚,急吼吼地拉着众人念佛。
可这会,张存敬好像要断气了。交织着诵经声和呼啸风雪,躺在破席上的张存敬,脸上慢慢浮现死色……
“大帅!”哭声骤然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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乾宁元年十二月初三,古城门户洞开。亲军都指挥使兼行营室内书记慕容章、令狐韬、甄夷等共杀张存敬,举首出降。仅剩的三千余汴军亦脱卸鍪甲,小跑到城外整队。
晋文公故都,这座河中内陆要塞,至此臣服于朝廷。
“朕与张存敬对垒五个月,恨不生见其面。尔辈克杀顽贼……有功。”一见张存敬的首级干净得反常,慕容章他们个个眼眶血红,圣人便推出了内情。当即顺水推舟,成全了张存敬。
一个可敬的对手。
奈何做贼!
但这不是圣人成全他的根源。坐实慕容章之辈下弑上的事实,绝其在朱温阵营的生存空间,才是目的。这帮人杀不能杀,饶了又是放虎归山,可不就得设法驱为鹰犬。
“罢了,将张存敬等击毙将校送回京师,暴尸狗脊岭,悬首独柳树。此事……你来办。你叫什么?”马鞭随手指了一名之前出降的汴将,圣人问道。
“遵命。臣董其是也,原长剑左厢
“陛下!”慕容章双眼圆睁,不是说李皇帝仁义吗?为什么干鞭尸这种事?也是个狗脚朕!
“两军交战,各为其主,各有无奈……”慕容章开动思维,却被对方挥手打断:“够了。”
这不是两国交战,藩镇兼并。这是你死我活的造反与平叛,必以一方身死族灭老巢被掀个底朝天而告终。
“皆以刀槊戏杀之”安史叛军这样对李及其拥蹙。等关陇诸军打过去——既复洛阳,朔方军等以河南贼境,杀略三月。
巢军入关——“拷民索财,争取百姓妻女淫之,庐舍焚荡,皇室官吏杀之无类。及巢反攻京师,怒民向李,屠八万余人。”
“巢众十万与王师大战梁田陂,诸侯执俘巢贼数万,屠尸三十里,筑为京观。”这是京西北藩镇和李克用的报复。
张存敬位一方招讨,实实在在的叛军核心成员。暴尸,只是最基础的惩罚。即使圣人惋惜他本佳人,却不可能为了这个就违背政治秩序。宽容,不是在这种事上展示的。屁股下的龙庭决定了脑袋。作为皇帝,首要考虑的是怎么维护统治,镇压泥腿子,让他们不敢造反,其次才是为民谋福祉。
按惯例,等平定朱乱,张贼还会跟着朱氏被清算灭族。
不过若那时慕容章之辈完成了洗白上岸,朝廷看在新贵们的想法上,会予以一定松容。
“常侍,草王言,封慕容章离狐子。”圣人又对赵嘉吩咐道。
“唯。”
汴贼的悬赏分三类。
以朱温、张惠首级反正者,封王,持节宣武。
寇彦卿、庞师古、葛从周、张归霸、敬翔、朱友文、裴迪这一层级,值开国县公,钱三百万。
张存敬属子爵队列。
余者王彦章、李思安等等,只给财货。剩下的,诸如后世那个拿捏末帝的魏博节度使杨师厚,这会纯喽啰,可能已经随着历史线改变死在某场战役了。
此时刘训、论弘毅、杨可宣正在带兵接管晋城打扫战场。圣人不想进鬼蜮找晦气,翻上马,来到站满一地的汴军这边,着手处理这三千多最后出城的死硬份子。
“我就是你们口中的李逆,李贼,李竖,长安小子。”
瘦成皮包骨的汴军们或一脸麻木,或无所谓,或察觉到了不祥左顾右盼,或被开场白逗得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