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宗耀明 第21节

  

  万历也是迷信的,而且和李太后不同,他两家都信,还曾打算在宫内选几十个宫女做女道士。

  【如遇万寿圣节、正旦、中元等节,于宫中启建道场,遣内大臣瞻礼,扬幡挂榜,如外之应付僧一般。其僧伽帽、袈裟、缁衣,亦与僧人同,惟不落发耳。圆满事毕,仍各易内臣服色。神庙曾选择经典精熟、心行老成、持斋者数员,放习宫女数十人,亦能于佛前作法事,行香念经,若尼姑然。

  万历时,每遇八月中旬,神庙万寿圣节,番经厂虽在英华殿,然地方狭隘,于隆德殿大门之内跳步叱。而诵梵呗者十余人,而习学者数十人,各戴方顶笠,穿五色大袖袍。一人在前,吹大法螺;一人在后,执大锣,余皆左持有柄圆鼓,右执弯槌齐击之,缓急疏密,各有节奏。按五色方位,鱼贯而进。视五色伞盖下诵经者以进退,若舞焉。跳三四个时辰方毕。监斋神者,傀儡体制法真,盔甲器械,高与人等,如门神焉。而黑面竖发,威灵可怖,于本殿宫门安之,做法事毕,即收于本殿库中。

  神庙初欲选宫女数十人,令习元教,为女道士。而掌坛内臣李升、白忠、林朝执奏曰:不可。佛教慈悲,凡些微简亵,尚或耽待;若元教诸天神将,恐女子无知,惹咎不便。是以中止。

  惟番经厂韩长老,神庙极所信礼,称长老而不名。】

  七、找茬打人

  这是万历很差劲的一个“爱好”了。长期宅在宫里,相处最多的就是宫女、太监,但他对这些人挺残暴的,经常因为一点小事杖责宫女、太监,打死的都不少,这事都传到宫外了,所以雒于仁说他“今日杖宫女,明日杖宦官”。

  万历帝自己狡辩说:“如今内侍宫人等,或有触犯及失误差使的,也曾杖责,然亦有疾疫死者,如何说都是杖死”,也不是全都是打死的。

  另外万历还有一点:他最看不得宫女、太监对食的,发现就打,多有因此而死者。

  【内中宫人,鲜有无配偶者,今上最憎此事,每闻成配,多行谴死,或亦株连说合媒妁,多毙梃下。】

  最后挂个画像:注意头身宽比。

第24章 乱命,封驳!

  从万历二十年到万历二十八年,大明在不到十年间已经经历了三次大规模的战役。

  宁夏之役、朝鲜之役、播州之役,三战皆胜。

  不搞马后炮,纯以当时论,如今民间的主旋律自然是要赞扬皇帝威名远播,天兵战无不胜。

  但“上流社会”算不得民间。

  王德完还在养伤,谢廷赞在探望。

  “宁夏用兵,费百八十余万;朝鲜之役,七百八十余万;播州之役,二百余万!”

  王德完趴在床上说道:“八年余间,大动刀兵,仅此一项耗银便何止千万?而如今三殿三门仍一片白地,诸省百姓苦不堪言!官民虽胜,财计将溃;国本难定,大祸有日!曰可,可否?”

  谢廷赞双眼含泪:“朝野尽知广安公一片赤诚之心!奈何今日百官哭告,竟逐之如犬彘!”

  他的胳膊上、后背上也挨了两棍,说得十分悲愤。

  但王德完更惨,趴在床上不能动弹。

  短短时间里,挨了一百杖的王德完在谢廷赞心目中,形象已经上升为称“公”。

  王德完已无官职,大家开始称呼他的籍贯为“广安公”。

  毕竟皇帝说永不叙用了。

  现在他的伤还没完全养好,所以还没离开。

  王德完痛心疾首:“大宗伯所言甚是,流言纷纷所谓何来?皇后凤体安康,臣下只衷心欢喜,盖因流言不攻自破。若因此治我妄议宫禁是非之罪,我也认了!可如今皇长子虽移宫而形同圈禁,这流言,陛下不释群臣之意、慰万民之望,反纵阉奴驱逐如犬彘!亘古未闻,亘古未闻呐!”

  “矿监税使荼毒地方,所得十者入库无一!”谢廷赞同样愤慨异常,“如若那些阉奴果真忠君用事,财计焉能如此?”

  “我是已无官身了!”王德完拉住了谢廷赞的手,“国本大事,矿税之祸,曰可!你仍要进言呐!”

  谢廷赞一脸苦笑:“我亦是陛下斥责之畜物!有心杀敌,无力回天啊!可恨阁臣公卿大多柔懦,若有公之忠勇无畏,焉能如此?”

  两个“畜物”抱头痛哭,各有各的沮丧。

  被皇帝认定为“畜物”的人,呈上奏本、题本也好,又或揭帖也罢,又能掀起什么波澜?

  他们口中的柔懦公卿眼下也很难办。

  “阁老!”萧大亨对沈一贯说着,“王德完受杖在先,今日午门乱棍在后,阁臣和九卿重臣不能谏君抚下,威望大损啊!”

  沈一贯当然知道他说的是事实,可他为难地说道:“圣谕明白:如为皇长子,慎无扰渎;必欲为德完,则再迟册立一岁。只是这流言一出,百官正因当日哭告太庙而不见陛下有何旨意而愤懑,这次不待上本就齐齐哭门。群情汹汹,为之奈何?我若不一同哭告,有何面目位列台阁?”

  “唉!”萧大亨长长叹了一口气,“既已移宫,复延讲筵。一波三折,阁老之难,我自然知晓。只是如今怎么办?陛下如此行事,百官忧愤之下,恐怕转眼就会群起而攻阁老!”

  “好在播州大捷已入京,播州叙功诸事,终究还是重要的。”

  “户部拿不出那么多银子!”萧大亨心情沉重,“叛乱既平,武将贪功渴战,转眼便是纠劾平叛官兵战时之过!因人及人,纷争一起,再念及今日之事,这把火还是会烧到内阁!”

  沈一贯没护住王德完,没能按照承诺在月内规规矩矩地完成移宫和开讲。

  尽管今天也一起哭告了,但朝野声誉处于最低点。

  太子册立一事再现“推辞一年”的警告言论,此情此景与万历十九年何等相似?申时行最终就是因为这一点挂冠而去。

  如今太子马上都二十岁了,若今年或者明年仍旧定不下来,想都不用想,沈一贯到头了。

  他若倒了,萧大亨撑得起浙党?

  “阁老,万不能再等了!”萧大亨再次劝道,“国本大事、矿税之祸、三殿三门大工、三军犒赏,若一件都不能办妥,转眼弹章毕至啊!后三者更难,国本大事既有百官哭门,群情鼎沸一触即发,反倒只需陛下一道明旨!如此,既抚群臣,又释朝野之疑。而阁老威望既振,其他事便好办了!”

  沈一贯左思右想,最后终于点了点头:“言之有理。无论如何,群臣知道陛下终归会寻理由。内阁上不上题本,册立迁延之过这顶帽子还戴不到我头上。柔懦而不敢具本奏请,那才是内阁之过!”

  “阁老想通了!”萧大亨大喜。

  “播州既平,人心思定,便以此为由吧!”沈一贯下定了决心,“我不日便上题本!”

  沈一贯还在拟题本,当天黄昏前就又有明文敕旨来。

  “……田公公,这不合规矩。”沈一贯听完旨意,震骇莫名地看着田义,“皇长子陪祭太庙?”

  “怎么不合规矩?”田义问了一句。

  沈一贯瞳仁收缩,斟酌着言语。

  皇长子怎么突然病好了这种事可以不论,关键问题在于祭祀礼仪。

  皇长子是恭代皇帝主祭还是陪祭,未行冠礼没有合乎仪制的祭服,那也有折中的法子。

  关键问题是……大明的过去,除了皇帝本人,被遣去代祭的皇子,要么是名分已定的皇太子,要么则是名分已定的亲王。

  

  这亲王代祭,还只有明初时才有。后来亲王册封行了冠礼之后就要之国就藩,哪里还有代祭的机会?

  现在皇帝竟然明旨让皇长子去代祭,还只是陪祭,会引发哪些猜想,沈一贯都难以想象。

  他想起如今形势,不再犹豫地摇了摇头:“此乱命也!臣不敢奉诏!”

  田义很意外沈一贯这回的坚决与强硬。

  内阁,是可以封驳皇帝旨意、拒不执行的。

  上一次内阁动用封驳权,还是前年赵志皋为了保护知县樊玉衡,迫使皇帝处罚樊玉衡的旨意一日重新拟了三四回,最终让樊玉衡全身而退。

  而那一次之后,赵志皋也彻底进入了“病瘫不能理政”的状态。

  现在沈一贯居然也这么做了。

  “殿下尚未册立行冠礼,祭服不具,此其一;祭祀仪制繁缛,殿下恐未曾熟习,有失仪之忧,此其二;吉日将近,殿下不能依制足日斋戒,此其三;祭前斋宿于祭所,殿下名位未定仪制未明,诸事难备,此其四;陛下谕令定西侯代祭太庙,皇长子虽未册立,然无论如何也不能屈居定西侯之下为陪祭,此其五!”

  沈一贯迅速说出五个理由:“烦请公公呈禀,有此五不妥,臣不敢奉诏发报六科礼部遵行!”

  “……好,咱家这就去回禀。”

  田义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这次倒是话里话外都想督促皇帝给个准话,尽管皇长子要参与祭祀的话就要出宫,是个让外臣接触到皇长子的难得机会。

  相比这一点,沈一贯似乎更倾向于选择让皇长子不参与这次祭祀,而是换一个方式,把名位定下来。

  田义出去后,沈一贯感觉到了迫在眉睫的危险。

  在他看来,皇帝又在模棱两可。看似安抚群臣,却让皇长子未来的身份更加扑朔迷离。

  这是不是也是一种试探?

  皇长子已经快二十了,册立且不说,这个年纪仍未冠婚就闻所未闻。

  这国本之争的终局,沈一贯既然不像赵志皋一样去意已决,就避无可避!

第25章 功成,石出(4K求追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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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样也不行,那样也不行!”

  朱翊钧破了防,宣泄着情绪。

  李太后还是不说那件事到底是什么,等着最后两人的查访结果。

  但她背负的罪孽好像更深重了,因而提出让那小子去祭一祭祖先。

  朱翊钧心神大乱,又刚被训斥,糊里糊涂地发了旨意去内阁,然后五条理由条条是道。

  “那就这样吧!”朱翊钧生着闷气,“要骂尽管骂!不差这几天了!你们都别来烦朕,告诉陈矩,让他抓紧些!”

  事到如今,他倒宁愿陈矩快点把结果拿来,好知道这一切究竟是为什么。

  至于群臣聒噪,他再也懒得管了。

  皇帝躲起来酗酒,还没让皇贵妃陪着。

  宫里的气氛变得诡异异常,谁也不知道究竟是因为什么。

  慈庆宫那边守着皇长子不让他出来的,难道不是慈宁宫的人吗?

  宫里气氛如此,宫外同样乱成一团。

  那日棍驱百官后,虽有播州捷报入京,但不少臣子心生去意。

  自余继登开始,包括吏部尚书李戴、工部尚书杨一魁等人在内,纷纷上辞表。

  其中自然少不了赵志皋。

  当然,正如沈一贯所料,还是有不少人敏锐地感知着播州叙功过程中的朝堂变动,盯着一些可能的位置。

  而既然皇帝对圈禁太子的流言采取了那样的手段,沈一贯也不怕再多一事了。

  那道圣旨的意思被内阁透露出来,沈一贯坚决封驳的做派毕竟能挽回一些颜面。

  京城的事,遥远的播州并不知道。

  播州土司杨应龙祖祖辈辈做这里的土皇帝已经七百多年。

  从唐朝开始,不论谁为皇帝,杨家始终牢牢控制着这里。

  如今,传了二十九代的播州杨家正式覆灭。

  从去年三月朝廷开始启用李化龙以兵部右侍郎衔任川湖总督开始,经过调集四川、湖广、贵州甚至浙江、福建、云南、广东等布政使司的兵力,八省大军总计二十四万,平叛大战是今年一月才开始正式打响的。

  到上月十八诸路大军会师海龙屯,其后播州叛军就只是困兽。

  现在,平叛大军放松了下来,等待诏令的到来和下一步命令。

  海龙屯毁损大半。除了攻城之战时的攻防,还有逆首杨应龙最后自杀时点起的火。

  他想自己把自己的尸身烧尽免遭死后戕尸,结果还被人从最高处陷入火海的后殿里拖了出来。

  现在前殿得以幸免,李化龙在宴请着诸路大将。

  他自己没喝酒,身上还穿着麻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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