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龙文摇头:“我们督捕司一直在抢你们锦衣卫的饭碗。若我托你这个锦衣卫帮忙办事,岂不被旁人笑话?”
“南京锦衣卫也是锦衣卫嘛!”
“另外,我临行之前,咱们大哥叮嘱过我,这件秘密差事不能透露给你。”
林十三道:“什么密差啊。连我这个义弟都要瞒着?”
罗龙文道:“咱大哥不让你知晓此事是为了你好。有时候啊,人知道的太多不是好事。”
“不过说实话。这件密差.我都摸不着头脑。猜不透咱大哥为何要我亲自来办这件事。”
罗龙文的话勾起了林十三的好奇心。
但林十三没有再追问。罗龙文已经明确表态要对他保密了,他再问东问西未免让人生疑。
林十三道:“不管怎么说,二哥既来了南京,我要尽一尽地主之谊。今夜我带你逛秦淮河的花船去。”
“不过我不能留在花船上过夜。我在西湖睡船娘的事让碧云晓得了。她最近盯我盯的很紧。”
罗龙文笑道:“好啊。秦淮河的姐儿天下闻名。我来办差不假,但也得公私兼顾。”
“若我拂了你的一番好意,不去逛逛秦淮河,岂不是过宝山而空手而归?”
当天夜里,林十三领着罗龙文上了一艘花船。
打茶围、饮酒作乐、赏歌舞、吟诗作对一条龙进行的差不多了,就剩下最后一步。
林十三起身告辞:“二哥,让这几位姐儿伺候您安歇吧。我要回家了。”
罗龙文道:“成,等我办完了秘密差事再找你喝酒。”
且说林十三之前让薛阎王常驻“文苑秀居”,本意是看住北条浩二。
渐渐地,薛阎王从花船上探听了不少南京城内的小道消息。
这不奇怪,花船的客人鱼龙混杂,既有勋贵又有高官、武将、富商,甚至有访行的地痞。
花船是收集情报的好地方。
于是林十三找了教坊司的奉銮白嘉黑,让他利用教坊司的职权,往各艘花船上安插了不少锦衣卫袍泽做耳目。
对外就说他们都是白老爷的同乡。
引得各艘花船的鸨头、鸨母抱怨:白奉銮恐怕想让村里的野狗都吃上花业饭。
林十三此举的效果不错。不少有价值的情报被汇集到大长干街。
这日,张伯拿着刚刚汇总的情报找到了林十三。
张伯道:“十三,这几日有七艘花船的耳目,上禀了同一件情报。”
“振武营你可听说过?”
林十三脱口而出:“那当然。振武营那是鼎鼎大名的!此营员额五千,是十年前的南京兵部尚书张鏊为防倭所建。”
“振武营的兵源是从诸营中精选出来的。又吸收了一部分扬州漕帮、盐帮的壮士。”
“这营兵打仗行,性子也野。说是一群兵痞都不为过。”
“到了战场上,他们个个奋勇。是卫所军和普通营兵所不能比的。”
“皇爷将其视为保卫南京的中流砥柱。一直没舍得将他们派往抗倭前线。”
张伯道:“最近不少振武营的将领私下透露,有一批来历不明的神秘人进了军营留宿。”
林十三皱眉:“来历不明的人进了军营留宿?这怎么可能?军营重地一向禁止留宿外人。”
张伯又道:“怪就怪在,他们不仅住了下来。还天天拉着营中将士喝酒。言语之中满是挑唆。”
林十三问:“挑唆什么?”
张伯答:“挑唆振武营将士跟朝廷的关系。”
林十三苦笑一声:“还用得着挑唆嘛?振武营的军饷本来定的就低。普通士兵每月只有区区五钱银子。”
“就这点少得可怜的饷银,还被前任南京兵部尚书马坤削到了四钱银子。”
张伯道:“是啊。振武营如今是一堆干柴,如今来了一群神秘人,似是要往干柴上浇油、点火。”
林十三从张伯的话语中嗅到了危险的味道。
他赶忙去了长江边找到了正在垂钓长江五鲜的南京守备徐鹏举。
徐鹏举见到林十三十分高兴:“小十三,你可来了。这才半个时辰,我已经钓到了两条河豚,一条鲥鱼。长江五鲜得其二啊。”
林十三夸了一句:“国公爷真是老钓鱼把式,出手不凡。”
徐鹏举吩咐下人:“快给林千户拿一根鱼竿。让他陪我垂钓。”
林十三却道:“且慢。国公爷,我此番来找您,是有机密要事禀报。”
徐鹏举有些不耐烦:“啊?是来找我说公事的啊。快些说吧,说完好调漂下钩。”
林十三将振武营的异常告知了徐鹏举。
徐鹏举不以为然:“你这人什么时候开始学户部左堂黄懋官的腔调了?危言耸听!”
“兵变造反?我借振武营那群丘八二百个胆子他们也不敢!”
“那群丘八不到连饭都吃不上的一天,是不会造反的。”
林十三连忙提醒:“兵变这种事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要防患于未然啊我的国公爷。”
徐鹏举不以为然:“你刚才说,只有振武营有异常。除了振武营,南京附近还有五个营呢。更别提还有十几万的卫所军。”
“振武营势单力薄,难不成那一营丘八会傻到拿鸡蛋撞石头?”
“好了,你要是来钓鱼的呢,你就坐下。若是来烦我的赶紧走。”
林十三无奈,只得离开了长江边。
守备徐鹏举对此事不管不问,林十三无奈,只得去找两位协同守备临淮侯李庭竹、诚意伯刘世延。
李、刘二人堪称大明版的海尔兄弟,天天都在一处。好巧不巧,这两人前阵子去了浙江青田游玩,尚未回城。
林十三又去找镇守太监杨金水。杨金水也不在城中,去了凤阳与凤阳巡抚唐顺之商议军事要务。
林十三又去找南京兵部尚书蔡克廉。老蔡倒是在府中,但他已病的气息奄奄,连话都听不明白。
无奈之下,林十三只得去找南京城唯一做事的人——黄懋官。
第204章 煽动兵变
在黄懋官眼中,林十三就是个混迹于勋贵、高官之中,靠着吃喝玩乐的本事取悦达官显贵,借以谋取私利的小人。
户部左侍郎府邸。
下人通传林十三求见,黄懋官直接命仆人传话:今日黄部堂身体不适,不便见客。
林十三无奈,只得使出了老法子。将一张一百两的银票强塞给仆人。
哪曾想仆人变了脸:“我是黄家的卖身仆。我犯了错老爷打死我都不犯王法。”
“你可知我若收你的银子,按黄家的家规该如何处置?鞭挞六十!”
果然,清官若清到一定地步,连家里仆人都跟着清。
林十三道:“我找黄部堂有大事!就不能通融通融?”
仆人板着脸:“我已经说过了,黄部堂今日身体不适.”
林十三急眼了,高呼道:“黄懋官,南京城若出了兵变,你身体更不适!”
“眼见要出大事了。你竟不闻不问?”
所谓的左侍郎府不过是个干净宽敞的四合院。
林十三在院门口大喊,黄懋官听的一清二楚。
不多时,另一名仆人出了大门:“林千户别喊了,我家老爷有请。”
林十三跟着仆人,三步并做两步进了黄府堂屋,见到了黄懋官。
黄懋官问:“你刚才喊南京城要出兵变?怎么一回事?”
林十三将有关振武营的消息讲给了黄懋官。
黄懋官听后门头紧锁:“有批神秘人进了振武营,挑唆营兵与朝廷的关系?”
林十三颔首:“是这么回事。”
黄懋官问:“知道这批人的来路嘛?”
林十三答:“我正在派人查。需要一两日。”
“黄部堂。依林某所见,振武营的将士军心浮动,是因朝廷减了他们每月一钱军饷。”
“只需将这一钱军饷涨上去,军心立马能够平稳。”
“振武营员额五千,南京户部每月不过多支出五百两而已。”
“若南京户部连这五百两都拿不出来。这钱.我出了!”
黄懋官闻言冷冷的问:“林十三,你进官场多久了?”
林十三答:“自嘉靖三十四年堂帖校尉转为在册算起,已有五年。”
黄懋官呵斥林十三:“亏你还是个在官场混了五年的人!大明的官员拿自家银子给营兵发军饷?你要做什么?收买军心,图谋不轨,意图谋反嘛?”
“这事儿传了出去。别管你身后有多少靠山,谁也保不住你!”
“大明就没有这样的先例。我说的先例不是官员自掏腰包给士兵发饷。”
“而是官员自掏腰包发了饷后,官员不掉脑袋的先例!”
“即便抛开律法不谈。你这么做开了一个很坏的头儿!”
“今后若有居心叵测者,学你拿自家的钱给将士发饷,后果不堪设想。”
林十三道:“那南京户部发官帑增饷呢?我就不信诺大南京户部差那每月五百两银子。”
黄懋官道:“南京户部拨银是有制度的!想把这一钱银子涨上去,就得南京守备、协同守备、参赞机务、兵户二部诸堂官联名给朝廷上奏疏。”
“朝廷批准后才能施行涨饷。”
“南京户部虽大,花出去的每一两银子都要合乎朝廷的财政制度。”
黄懋官这人踏实肯干,但他不是没有缺点。他的缺点是不知变通。
话又说回来,大明开国一百九十二年,许多制度已经崩坏,成了贪官谋取私利的工具。制度崩坏,就坏在“变通”二字上。
林十三道:“难道活人能让这五百两银子憋死?眼睁睁看着振武营军心浮动,酿成大祸?”
黄懋官道:“为今之计,你必须立即查清那些挑拨离间的神秘人的身份。将其一体捉拿,一网打尽。”
林十三咬了咬牙:“好吧。我这几日不眠不休,也要将这些王八蛋一网打尽。”
林十三回到大长干街,立即命令一众袍泽用尽一切方法打探消息。
翌日傍晚。
张伯快步走了进来:“查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