粱伍德试探着问:“敢问义父,不过什么?”
林十三笑道:“咳。你们都是官场里混了多年的人。应该晓得,要保命就得肯下本,下血本!”
“这事儿我总不能找阁老、小阁老空口白牙的说。我总要代你们给阁老送上一份重礼才好开口。你们晓得我什么意思。”
粱伍德道:“晓得晓得。您说送多少合适?”
林十三想了想:“你是三品参政,多一些,三万两吧。吕行只是五品郎中,少一些,两万两。”
从贪官兜里掏银子,真比割了他们的肉还疼。
可保命要紧。二人无奈,只得一口答应。当即回去取来银票,双手奉给林十三。
在林十三眼里,这二人已是死人了。他们的钱不拿白不拿。
取不义之财,办有义之事,岂不快哉?
林十三道:“二位乖儿子放心。这钱我绝不让你们白给。一定给你们一个交代。”
“哦对了,你们现在跟我去一趟巡抚衙门。”
粱伍德问:“敢问义父,去巡抚衙门做什么?”
林十三怒道:“笑话!胡宗明让我的两个义子吃了这么大亏。我总要还给他些颜色看看。”
“没错,他指使的那批人顺利逃出了城,没给咱们留下把柄。”
“可身为辽东巡抚,坐视鞑靼人进入辽阳城,抢掠一番后扬长而去。这是渎职!”
“我身为钦差,要不去骂他个狗血喷头,那我的脸该塞进裤裆里去了。”
粱伍德和吕行大受鼓舞。以为林十三要给他们出口恶气。
其实,林十三是去跟胡宗明唱双簧。
林十三领着两个好大儿,气势汹汹进了巡抚衙门。
胡宗明迎了上来:“林传奉,你何时回来的?”
林十三没搭理胡宗明,毫不客气的坐到了椅子上。粱伍德和吕行站在他身后,宛若护法金刚、哼哈二将。
林十三喝了口茶,随后“啪嚓”将茶盅狠狠摔在地上。
胡宗明问:“林传奉,你这是什么意思?一进门就摔摔砸砸的?”
林十三怒道:“胡宗明!请问你是何官职?”
胡宗明答:“辽东巡抚啊。林传奉何必明知故问。”
林十三骂道:“好一个辽东巡抚。一百个鞑靼人大摇大摆进了辽阳城,抢、烧了一座商行后安然离去。”
“辽阳城防就像是一层窗户纸,一捅就破。你这个巡抚是吃干饭的嘛?辽阳卫是吃干饭的嘛?”
“你虽不是大封疆,也算是个小封疆。守土有责懂不懂?”
胡宗明知道林十三是在演戏。他的戏接的也不错:“林传奉,你口口声声‘一百个鞑靼人’。敢问,你怎知进辽阳城的那伙人是鞑靼人?”
“说不准是城中盗贼假扮鞑靼人呢?”
“城中盗贼抢劫、烧毁了一家商行。此事不算军事,而算民政刑名。”
“辽宁的民政刑名,统归参政衙门管,不归我巡抚衙门管。你身为钦差要追究此事,请追究梁参政。”
大家都是官场里的老油炸桧,要论踢皮球、扯皮、推卸责任,谁还不是个熟手?
林十三“气”得浑身发抖:“好好好。好一个巧舌如簧的巡抚。我要参你!”
胡宗明笑道:“不是我巧舌如簧。而是你给我扣的帽子我戴不起!”
“有些帽子不上称没有四两重。上了称一千斤都打不住。好家伙,坐视鞑靼入寇辽阳,又安然撤走。够杀我脑袋两回的。”
林十三挖苦道:“呵,你这话我在杭州听织造局的杨公公说过。杨公公莫不是你爹?”
“不对啊,你们年龄合不上。再说杨公公是无根之人,从哪儿来你这么个大个儿活儿子?”
“哦,我晓得了,你一定是杨公公的义子。”
胡宗明直接喷起了零碎话:“林十三,我焯你娘!你一个堂帖校尉出身,靠溜须拍马混的五品官,凭什么在我这巡抚衙门耀武扬威的?”
林十三不含糊!他像一只敏捷的大蛤蟆般一跃而起,冲到胡宗明面前,伸出双手去掐他的脖子。
胡宗明反击,用手去掐林十三的脖子。
这下轮到粱伍德和吕行傻眼了:义父真仗义,为我们出头.可也不至于动手吧?要是巡抚和钦差在地上滚起了屎蛋,或互抡王八拳,传出去那也太不体面了。
二人赶忙拉架。
粱伍德道:“二位,二位,君子动口不动手。”
林十三骂道:“一动不动是王八!他要害我的两个义子,我若忍气吞声岂不成了懦夫?”
四人纠缠了盏茶功夫,林十三和胡宗明好容易才相互松了手。
林十三道:“混迹官场,最重要的是学会相互妥协。胡宗明,咱们谈判如何?”
胡宗明道:“谈就谈。谁怕谁?”
林十三吩咐粱伍德和吕行:“你们先出去。我跟他好好谈一谈。我就不信,我堂堂皇爷身边的红人,他能一点面子不卖我?”
粱伍德叮嘱道:“义父,谈判归谈判。可千万别再动手了。”
林十三冷笑一声:“呵,拳怕少壮。我比他年轻三十岁,吃不了亏。你们下去吧。”
二人走后,林十三压低声音:“我说胡佥院,你还真掐啊。”
胡宗明笑着抱怨:“你不也一样?下手够黑的。掐的我差点一口气没上来晕过去。”
林十三道:“差事已经办妥了。账册如今在我手中。我明日便回京。”
胡宗明拱手:“扳倒边关蠹虫,就全靠林传奉了。”
林十三摇头:“别靠我啊。边军蠹虫结成了一张大网。与京中的严党大网相连。”
“我没那么大本事将这张网连根拔起。得靠我们陆都督。”
“我不过是个给陆都督跑腿的。哦对了。”
林十三从袖中掏出两个义子刚奉上的银票:“这五万两银子给你。这一路走来,辽东边军的困窘简直令人触目惊心。”
“五万两不多。换成粮食,至少可以让辽东边军多吃几顿饱饭。”
胡宗明道:“我怎么好拿你的银子?”
林十三却道:“别误会。这可不是我的银子。我没那么大胆量,以皇帝近臣的身份给边军送银子。那不成了拉拢军心,图谋不轨?”
“这银子是粱伍德和吕行的。”
说完他将如何敲诈粱伍德、吕行,一股脑告诉了胡宗明。
胡宗明笑道:“这笔银子取之于兵,用之于兵。那我就不客气了。”
林十三道:“无需客气。你跟你堂兄弟胡宗宪一个镇东南,一个镇辽东。真乃胡氏双杰。”
“回京之后,我会将你在辽东的政绩如实禀报皇爷。”
胡宗明拱手:“那就多谢林传奉了。”
翌日清晨。林十三和孙越带着六头黑熊,两坛百花仙酒,一箱账册,踏上了回京的旅途。
他们尚且不知,京城之中,一场由皇帝授意,针对严党的大风暴正在酝酿之中。
嘉靖三十八年,注定是严党走下坡路的一年。
多行不义必自毙,也该严党倒霉了。
第186章 回京小赚五万两
嘉靖三十八年五月初。林十三回到了京城。
他先将黑熊送到了西苑熊房,又去了锦衣卫本衙复命。
陆炳翻了翻他带回来的账册,夸赞道:“你办差还从未失过手。前途无量之类的场面话我就不说了。”
“朱希孝、陆绎、刘守有也已回京。皆查清了各自负责地方的粮饷之弊。”
“有了你们交上来的这些账册,锦衣卫可以向皇爷交差了。”
林十三跪地叩首:“禀陆都督。属下为查清弊案,不得已跟贪员粱伍德、吕行虚与委蛇。认了他们做义子。”
“属下跟他们断无勾连,只是为麻痹他们而已。”
陆炳道:“无妨。呵,你真是成气候了。三品大员、五品命官都忙不迭认你做义父。”
“罢了,你不是给赵文华弄了两坛子好酒嘛?快给他送去,让他领你的人情。”
林十三听命,离开锦衣卫,带着两坛子百花仙酒来到了赵文华府上。
赵文华一见林十三,亲热的喊道:“林老弟,你可算回来了。我托你寻的百花仙酒可带回来了?”
林十三道:“咳。可别提了,为替赵部堂寻这两坛子酒,我差点让险山的黑熊精吃到肚子里去。这差事可太凶险了。”
“我雇佣了三十二个女真猎手帮我寻酒,折了十七人。那黑熊精简直就是嗜血如命的恶鬼!”
其实女真猎手无人死伤。林十三是故意这样说,在赵文华面前卖好邀功。
赵文华连连点头:“啊呀,真是辛苦林老弟了.酒呢?”
林十三拍了拍手,手下们将两坛子百花仙酒抬了上来。
林十三道:“赵部堂,您之前允诺的那五万两银子.”
赵文华笑道:“林老弟,亲兄弟明算账。我是允诺了你五万两银子。”
“可你就算花几百两买张古玩字画,还要请行家帮着验验货呢不是?何况五万两。”
“我得找人来验验货,看是不是真真正正的百花仙酒。”
林十三颔首:“嗯,应该的。”
赵文华吩咐管家:“去,把章裕酒行的张掌柜请来。”
管家领命而去。
林十三道:“这趟去辽东办差,多亏了山东布政司驻辽参政粱伍德、辽东管粮郎中吕行。”
“这二人够意思。帮了我不少忙,还跟我认了干亲。”
赵文华笑道:“他们给我写信说过这事。五十多岁的人认二十四岁的后生当义父,这俩人为了升迁也是豁上了。”
二人喝着茶,边闲聊边等人来验酒。
赵文华随口说道:“前任蓟辽总督王忬交由三法司会审定罪。他儿子青州兵备副使王世贞进了京,四处求人。磕头磕得额头都肿了。”
“但没用!谁让他儿子写书嘲讽严阁老、小阁老?三法司已审明定刑,滦河兵败的几个主将斩立决。王忬斩监候。”
林十三惊讶:“王忬不是兵部杨博的人嘛?杨博没保他?”
赵文华道:“保又如何?自三不沾赵贞吉从大理寺外调南直隶,三法司就成了咱严家的三法司。”
“判王忬个斩监候,那不是手拿把掐的事?”
林十三愕然。他心中盘算:如今六部之中,吏部、户部、刑部、工部是严党把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