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十三喊道:“吴族长,我有法子能救血将军。真的!”
吴惟忠吩咐吴惟贤:“把他带过来。”
林十三被压到了吴惟忠面前。
吴惟忠问:“你不是倍磊村的人嘛?倍磊村的人心肝肠子都是黑的。怎么会真心救我们的镇乡神血将军?”
林十三哭的心都有了:“您听我的口音啊,倍儿地道的京师腔。怎么可能是乌南当地人?更不可能是那个什么倍磊村的。”
吴惟贤在一旁道:“大哥,他们即便不是本地人,也是倍磊村雇来踩盘子的外地人。”
林十三道:“天地良心啊!我真是来贵宝地买铜的客商。”
“吴族长,我们来买铜,等于给你们送钱。哪有把送钱的绑起来打一顿的道理?”
“至于这血将军我真有法子能救它。看它那样子蔫蔫不济,眼见就要驾鹤西游了。你何不死马当成活马医,让我试试?”
吴惟忠沉思良久后问:“你真有法子救它?”
林十三点头如捣蒜。
吴惟忠道:“罢,就让你试试。若你救不活它,我杀你给它陪葬。来啊,给这人松绑。”
两个壮汉上前,把林十三身上的绳索解了下来。
林十三道:“请给我准备四样东西。大蒜一头,白酒一盅,生姜水一盅,白醋一盆,木炭十块,漏斗一个,葫芦瓢一个。。”
吴惟忠吩咐人去取来了林十三要的东西。
林十三将大蒜揉碎了,放在葫芦瓢中,又倒入生姜水、白酒拌匀。
随后他对吴惟贤说:“壮士,帮忙掰开血将军的嘴。”
吴惟贤皱眉:“掰它的嘴?我可不敢,怕被天打五雷轰。”
林十三有些发急:“你是在救它又不是害它。就算救不回来,天雷轰的也是我。你怕什么?”
吴惟忠道:“二弟,听他的。”
吴惟贤蹲下,掰开了鸡嘴。
林十三又吩咐:“让它仰面朝上。”
林十三将漏斗放入鸡嘴中,把葫芦瓢里的大蒜生姜酒灌了进去。
随后林十三又引燃木炭,将装白醋的铜盆放在上面烘烤。血将军则被他抱到了离铜盆两尺远的地方。
不多时,整个祠堂里弥漫着醋味儿。
一刻之后,神奇的一幕发生了。
只见血将军从地上站起,昂着头:“鸡勾勾”一声响亮的鸡鸣。
刚才林十三所用的法子,乃是斗鸡行治鸡瘟的秘法。
这秘法不是包治好的,十只得了鸡瘟的斗鸡用这个法子医治,至多能救回两三只。
可能是老天不想看到林十三死在义乌的穷山沟里,竟显灵保佑他顺利治好血将军。
血将军突然展翅高飞,在祠堂里飞了一圈后稳稳落地。
吴惟忠惊讶无比:“血将军好了?”
林十三在一旁道:“好了,但没好透。得每日三次给它熏白醋,连熏三天,它便能痊愈。”
吴惟忠转头望向一众族人,高喊一声:“祖宗显灵,保佑了血将军!磕头!”
一众族人朝着祖宗牌位好一通磕头。
随后吴惟忠朝着林十三一拱手:“兄弟,多谢了。不过.你真不是倍磊村派来的探子?”
林十三一脸苦相:“我真不是。”
吴惟忠反问:“怎么证明?”
历朝历代的衙门都有一个让犯人永世不得翻身的绝妙法子:官家命犯人自证清白。
自证从古至今都是个陷阱。
你说你没有作恶,那你怎么证明你没作恶?
只要犯人掉进自证陷阱,即便是清白的,也跳进黄河洗不清。
林十三虽不是刑名老手,却也在锦衣卫混了好几年。他怎能不知自证陷阱的厉害之处?
林十三壮着胆子朗声反驳吴惟忠:“那你们又怎么证明我是倍磊村的探子?”
“贵祠堂的牌匾上写着‘重本笃义’三个字。”
“难道没有证据随便抓人安上罪名是义?难道不分青红皂白上来就打是义?”
“我们只是来收铜的客商而已!”
说完林十三从袖中掏出碎银子,从褡裢里拿出两枚银锭,又从怀中拿出十几张银票。
林十三道:“瞧见没?我们这趟来,银票、银锭、碎银子总共带了五百多两。”
“不是我瞧不起那倍磊村。他们村有多少钱,收买我这样的有钱商人当探子?”
吴惟贤道:“大哥你别听他胡搅蛮缠。我撕烂他的嘴。”
吴惟忠却道:“不,他说的有道理。若是想对咱坎头村不利的探子,进八保山不会带这么多钱。”
林十三长舒一口气:“对喽!好了吴族长,既然误会已经消解了,咱们谈谈买铜的生意?”
吴惟忠大手一挥:“来啊,看座。”
第171章 两村械斗
林十三救下了坎头村的镇祠神雉血将军,成了吴惟忠的座上宾。
林十三装模作样,跟吴惟忠攀谈了起来。
吴惟忠问:“你打算买多少铜?”
林十三反问:“不知贵村每年产铜多少?”
吴惟忠答:“七万两千斤。”
嘉靖通宝小平钱,一贯千枚为八斤。
铜价其实跟铜钱本身的价值出入不大,十斤铜大约卖一贯钱。只是铜钱能花,铜不能直接花。
林十三道:“我可以全部买下。七万两千斤给你折七千贯钱,或六千五百两银子。”
“我带来的五百两银子,可以给你当做定金。”
吴惟忠却道:“不急着交定金。我们刚从八保山打跑了倍磊村的王八蛋。他们最近可能要反扑。”
“待这场械斗打完,两个村分好了八保山的铜井,再定下这门生意不迟。”
林十三来此的目的是考察乌南人是否适合作为兵源组建新军。若能亲眼看到双方械斗再好不过。
械斗跟打仗没什么区别。
于是林十三说道:“吴族长,如今两村相斗,乌南地面不太平。我可否在贵村借宿?等到你们打完械斗,地面太平了我再走。”
吴惟忠一口答应了下来:“可以。你们就住在村里祠堂。”
即便如坎头、倍磊二村这种死敌,相互之间也是有默契的。就算一方把另一方打得一败涂地,也绝不会染指对方祠堂。
故村中若有贵客,族长一律让其在祠堂内留宿。这里安全。
鸡治好了,贵客也招待完了,吴惟忠该部署械斗方略了。
他似乎有意想让林十三看到坎头村的实力,以求生意顺利。故他没让林十三回避。直接在祠堂内挂起了一张简易的地图。
吴惟忠如一位老练的将军一般发号施令:“都听了!吴惟贤还是带一百人,持竹枪在各条小路上埋伏当暗哨。”
“若遇大股的陈姓仇人的探子一律截杀;若遇大股仇人不要接战,立即回撤。”
“朱文达带八百人,守在雅雀台。”
“王如龙带五百人,守在山神庙。”
“其余人等,随我在祠堂待命。”
“全村男女老幼,这番齐上阵。有胆怯躲在家里的,一律逐出族谱!”
“若谁在这场械斗中战死了,家中老幼全村供养。入族谱中的忠烈谱!”
“若冲锋在前,杀了倍磊村的王八头子陈大成,族谱单开一页!”
江南乡下大宗族中的热血男儿,没人能够抵挡族谱单开的诱惑。
他们有着朴素的价值观:人过留声,燕过留名。要能在族谱里单开,这辈子就没白活。
吴惟忠又道:“村里如今一共有七杆土铳,四门松树炮。全都布置到靠山井的井口。靠山井是最大的铜井,倍磊村一定会派上千人去攻打。”
说完吴惟忠又给族人讲解了一番战略。
林十三在一旁听得真切。他虽是带兵打仗的外行,却也能够大体能明白吴惟忠的方略。
无非是重点防守,敌来攻则一边死守,一边让其余地方的族人支援,包敌人饺子。
以吴惟忠的能力,当个明军千户绰绰有余。
林十三心中暗笑:只是这吴族长没有防范奸细的心。这么轻易就相信了我。我若真是倍磊村的细作
正想到此,吴惟忠走到林十三面前:“林掌柜,在打完这场械斗之前,你们不得离开祠堂。我这是为了你们好。”
说是为了林十三等人好,其实是为了防止走漏消息。
林十三当即道:“是,是。全听吴族长安排。”
傍晚时分,祠堂开饭。
祠堂内摆上了十几张桌子。有资格祠堂用饭的,都是在历次械斗中战死者,或因挖铜而死者的家中老幼。
跟林十三等人同桌的有四个孩子,两位老人。
饭菜很简单,大米饭、南瓜汤、卤豆腐、咸菜。
看似简单的饭菜,对大明的底层百姓来说已是可望而不可及的珍馐美味。
这全是拜八保山的铜矿所赐。怪不得坎头村和倍磊村会为了那些铜井械斗数百年。
林十三问身边一个孩童:“你爹娘呢?”
孩童答:“我爹挖矿得了肺血症,去年死啦。”
林十三疑惑:“肺血症?”
一个老人插话:“凡是下铜井挖几年矿的汉子,个个都要得肺血症。只是病症有轻有重。他爹运气不好,病太重。”
林十三心中暗忖:看来挖铜矿真不是什么轻松的营生。也就混个温饱还要落下病。
若当兵则不同,有皇粮吃不说,杀敌立功说不准还能混个官做,出人头地光宗耀祖。
与此同时,八保山西面的倍磊村。
倍磊村的祠堂内,年轻的族长陈大成正在召集众人备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