怠惰的本性,上层的绥靖,
便构成了隋国对外的真实态度——
“开战”的声音很大,
隋国的学者们批评杞国“蛮气未褪,仍有匈奴之风”的声音也很大,
但军队却一直在两国如今的边境,曾经的国土上止步不前,就连拉弓放箭,都被掌握权势的人禁止,以防“轻启边衅”。
有些人为他们张目,寻找理由说:“钱财可以劝阻两国争斗,换取和平,可见其重要性。”
“我们只要积蓄足够的钱财,就可以解决一切的问题!”
兵者,国之大事。
这样的东西,都能被钱财左右,又怎么会不激起上下的爱财之心呢?
有钱,就不用打仗。
打仗,就不能搞钱了!
即便杞国的兴盛,阻断了新夏通往中原、西海的传统商路,但新夏联络外部,又岂有这一条道路可行?
去中原,他们还可以走中南那边,过哀牢经昆明,至于川蜀。
去西海或者罗马,从港口乘船便可,耗时比起陆路还要短上一些。
考虑到西海战意正浓,四处动乱,纵然陆路仍通,隋国的商人们也更乐意走海路,避开那劫掠的强盗和军阀。
“可一个国家这么大,它的未来是靠钱财就可以决定的吗?”
太子随坚愤怒的说道,“我读过记录王侯的史书,也翻阅过叙述民间的杂谈……大厦倾倒之时,富贵是不能够保住性命的!”
他为此哀叹道,“若不能振作起来,我大隋和荒嘻而亡的前朝,又有什么区别呢?”
“我要去见父皇,劝说他推行革新的政策,一扫国家的污秽!”
说罢,
随坚告别了老师,乘车前往了皇宫,来到了自己的父亲面前。
那位垂拱治国的君主听到儿子的话语后,沉默了许久后才说:
“我是个没有德行和能力的人,之所以能做一国之主,只是侥幸而已。”
“杞国夺去我朝祖宗之地后,我心中为此也觉得气恼愤怒,只是无能至此,不敢轻易动作。”
治国理政,向来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皇帝虽无德行,却有自知之明。
他清楚自己是个只精通修道打坐的外行,若强行插手,也不知会引发怎样的动乱。
故而在位数十年,他只做些自己会做、能做的杂事。
比如与度支的官员一同测算国家的收支,
比如通过官吏的经历进行提拔任免……
较之“皇帝”,
他更像一名木愣做事的官场打工人。
当然,
更多时候,
朝堂不会让这种杂事去烦恼皇帝。
这位圣人大多只会在年关将至的时节,穿上他的冕服,跟众部大臣相聚一堂,将以上的工作做好。
“可只做这么一点,也不足以匹配‘君王’本身的责任!”
“修道可以清谈不问俗世,皇帝也可以清谈不问俗世吗?”
年轻气盛的太子,并不认同自己父亲的态度和做法。
他为此说了些传到儒生们耳朵里,会让其指责“不孝”的话语。
好在皇帝没有生气。
因为他心里也是这样看待自己的。
甚至在见到继承人如此激烈的情态后,皇帝还有些高兴。
他对儿子说:
“我的作为,足以称得上‘尸位素餐’……想来正是因此,才让我子嗣艰难。”
修道清心的皇帝,膝下也是拥有过几名子嗣的。
在杞隋爆发战争之前,
他已经立下了太子,并挑选了朝野的名臣、学者,为之教导。
等到战后,
皇帝对自己的无能为力有了更进一步的认知,便大方的放权给了十几岁的太子,希望可以帮助他尽快成长,接过国家的重担。
奈何天意摧折,
精心培养的太子很快便因病去世,之后几个年岁较大的皇子,也相继因为各种原因而逝去。
这让皇帝极为悲痛,群臣也不敢轻易议论新太子的事情,生怕刚刚选立,对方便跟自己的兄长们一样,转瞬即逝。
直到面前这位皇子成年,并展现出勃勃的生机,还有十足的精力,才让隋国拥有了新的储君。
“你既有振作的心意,那我也不能阻拦。”
皇帝这样说道,“国家早晚要传到你手里,你会成为一个比我更好的君主。”
“而在这一切实现之前,你去做些实事,做好执掌一个国家的准备吧。”
皇帝为儿子的雄心感到欢喜,却又像担心自己一样,担心年轻的儿子没有经验,变成胡乱指挥内行的外行。
所以,
他想让太子出守一方,用大量的事务,来证明子嗣的才智和能力。
至于朝堂上必然会生出的反对之声?
皇帝是个垂拱自闭的性子,并不会因为外面的声音大,而多有动作。
太子也没有想到,
自己明明是来劝说父亲抖擞精神,用人才革弊政的,结果却被交代了这样的任务。
但太子并没有拒绝。
比起原本的计划,这个任命更符合他的心意。
于是,
隋太子随坚,便打马上任,前往都城德宁附近的县中主持事务。
他询问跟随自己一同前来的老师,治理一县应该做些什么。
老师告诉他,“应该先了解地方的民情,然后再做出具体的应对。”
随坚便想要下令,让人为自己搜集信息。
但他老师又说,“这样不好。”
“这里是直隶之县,纵不如都城繁华富贵,却也有土豪横行。”
“大张旗鼓的去,只怕得不到想要的结果。”
随坚听了他的话语,随后安静下来,等到外面的风浪逐渐平息,对他的关注暂时缓和后,才换上便服,走小门而出,要去私访民事。
他对担忧的师长说,“我见史书所记的名臣到任,多有类似的行动。”
“而且一县之民何其之众,若不能亲耳听到他们的声音,我又怎么知晓他们对朝廷的期待,解决积累下的矛盾呢?”
“至于安危,我自幼习武强身,也不用再提!”
他带上几个壮士,牵了赶路的骏马,就这样去到城中郊外,观察起了当地的情况。
随坚没有因为年轻而张扬肆意,只默默记录自己见到、听到的事情,然后在休息时琢磨解决相关问题的办法。
一直旁观着他的新夏大王八就对隋太祖说,“这小子有些像你。”
当年的随平,也喜欢暗中观察,然后琢磨事情。
只是相较于以平民之身开创基业的先祖,这位太子要更加大胆,言行显得有活力一些。
嗯,
就连容貌都比老祖宗俊美许多呢!
随平也很高兴,自己能出个如此后代。
先前皇帝诸子接连去世,他还以为隋国并不受到上帝的庇佑,国祚将成为三朝以来,最为短暂的。
原来此前种种,都是为了今日人物做准备啊!
他的冷猪肉,想来是不会断绝了。
只是“靡不有初,鲜克有终”。
随平又忍不住担心起这位子嗣日后的做派,是否会像自己建立的国家一样,逐渐懈怠起来。
“就眼下来说,能把躺平的家伙拉起来就好了。”
“你怎么还挑起来了?”
新夏的鬼神拍打了下这老鬼的肩膀,对他说,“且走一步看一步吧。”
“不然几十年后,新夏就要建立起一个名为‘杞’的朝代了。”
在迅猛的开疆拓土停下来后,
杞国的君臣,将精力转向了自身的制度。
他们希望凭借国家位置的优越,成为横贯神洲大陆东西两侧的丝路的重要中间商,为国家增添财富,传播声名。
而想要做到这一点,建立一个健全且广泛的制度,是很有必要的。
随平先前便请求鬼神,让自己去往信度河边,旁听过杞国的朝会,回来后便常有沉默,心里认为杞国一旦进化完全,那停滞不前的隋国,也会注定迎来毁灭。
庆幸的是,
隋国那无能的皇帝,总算生出来了个有天赋的继承者,并选择了支持子嗣去实现梦想。
“……希望匈奴人可以再加把劲,拖住杞国,给这孩子生长起来的时间。”
看了眼眉目中透着英武之气的子孙,随平又将目光越过兴山,跨过杞国的范围,投向更北的地方。
在那里,
夺取了更多草场,并驱使大量塞种人为奴仆的匈奴,正迎接着自己西迁后最强盛的时代。
而当其强大之后,
先前从杞国方面受的气,也该报复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