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兆府办案，自然是依法而行，何必向你一个外人解释？”
蒋建波扫了说话的番邦商人一眼，又道：“不过跟你们说了也无妨，因为此事你们很快就会知道，那就是杰克和他的仆人，昨天晚上在西市门口被人所杀，我们怀疑凶手就是约翰！”
“……”
这话一出，所有番邦商人都倒吸一口凉气。
要说起京都城内的番邦商人，那加起来要有一百个之多，而这些番邦商人可以分为两派，那就是杰克和其他。
为何这么区分，是因为其他番邦商人都在京都混迹多年，彼此相熟，做生意也是相互照顾，不会拆对方的台，有来有回，才成就番邦之名。
可是杰克的出现打破了番邦的优良传统，杰克的父亲和爷爷也都曾是赫赫有名的番邦商人，所以杰克的家境比起所有番邦商人都好的多，这就导致杰克目中无人。
杰克来到京都，买了些东西，而且出的价格远比他们要高，但这都是些无关紧要的东西，所以这些番邦商人没跟他计较。
可是等陈家酒坊宣布开始售卖烈酒后，所有番邦商人对此都是垂涎欲滴，毕竟他们都知道，他们的大帝酷爱烈酒，若是他们能把烈酒带回去，那将是无上荣耀，甚至能在帝国历史中名流千古！
只不过，僧多肉少，买烈酒也只能一个番邦商人购买，而按照他们的规矩，这次购买烈酒的名额只能是资历最老的约翰，他们心服口服。
可谁知道杰克却突然跳了出来，而且根本不遵守他们番邦商人的内部约定，打破了烈酒的最高价格，以一个超出市场价数倍——二百两银子一坛的价格，敲定了五车烈酒！
那个时候，所有番邦商人都恨死了杰克，恨不得把他千刀万剐——但也只是想想，毕竟杰克家境太殷实了，他们确实竞争不过，要眼睁睁的看着杰克取得购买烈酒的资格。
因此，要说谁想让杰克死的话，非这些番邦商人莫属了！
可是想是一回事，做又是另一回事了！
他们都是番邦人，在大梁这个异域国度，他们才是真正的自己人，所以他们再恨杰克，也断然不会对杰克动手，这是他们的底线。
所以听到杰克被杀的消息后，他们第一反应就是觉得不可能，其次便在想，凶手是谁！
短暂的沉默之后，有番邦商人问道：“蒋大人说的可是真的？杰克真被杀了？”
蒋建波扫了他一眼，冷声道：“你觉得，本官会拿这种事开玩笑？今天一早，坊门打开后，便有人在距离西市不远的地方发现了数人的尸体，倒在血泊之中，现场血腥至极！”
“所有接到报案后，本官第一时间派人赶到案发现场，经过比对，确定死者是昨天被关押了半天的杰克以及他的几个仆人，通过比对时间，基本可以确定他们是昨天晚上从官府离开后被杀的！”
“嘶…”
所有番邦商人都倒吸一口凉气。
其实杰克被杀并非表面上看着那么简单，这或许代表着他们番邦商人在京都的好日子到头了！
毕竟，之前的番邦商人别说被人杀害了，哪怕被人骂一句都几无可能，而现在，番邦商人不仅会被京兆府关押处罚，甚至会被杀害，那以后这种情况会不会成为一种常态呢？
想到这里，众多番邦商人都开始不寒而栗。
这时，被吓懵的约翰终于回过神来，问道：“可蒋大人如何怀疑我呢？”
蒋建波看他一眼，说道：“首先，所有人里，你最有作案动机！昨天下午，杰克去锦绣布坊闹事，而他之所以闹事，是受到了你的诓骗和引诱，此事你承不承认？”
“蒋大人，我承认是我骗了杰克，故意引诱他去锦绣布坊挑事，可我也只是为了阻止杰克买烈酒而已，跟杀他有什么关系？”
约翰为自己辩解道。
蒋建波也不回他，而是继续道：“杰克被你诓骗到锦绣布坊闹事，而且你也去了现场，并且还跟杰克爆发了口角冲突，本官也无需向你求证，因为昨天本官也在现场，而且在场的老百姓都看到了。”
“昨天我在现场！”
“是啊，我也在现场！”
“我们都看到了！”
霎时间，一群人出来作证。
蒋建波往下压了压手，示意大家安静，随即说道：“爆发口角冲突不是重点，重点是你跟杰克都获得了购买烈酒的资格，而杰克放话出来，只要他活着，你就不要想买到烈酒——你很想买烈酒吧？”
“……”
约翰瞬间说不上话来。
他瞬间感受到一股阴谋论的味道，昨天秦亦明明可以直接取消杰克购买烈酒资格的，毕竟秦亦才是烈酒的真正掌舵人，而且他也有充足的理由不让杰克购买——因为谁都知道，锦绣布坊就是秦亦的产业，而宋卿芙跟秦亦还有微妙的关系，杰克敢调戏宋卿芙，以秦亦的性格，怎么可能还卖酒给他？
可秦亦偏偏没有取消杰克的资格，并且还把他也加入了购买烈酒的名单，于是就出现了杰克放话说只要他活着，自己就买不到烈酒的狠话。
对于旁观者来说，约翰想要烈酒，要不然他也不会故意设计杰克，所以约翰有充分的理由去杀掉杰克——可他明明没这么做啊！
这时候，约翰自己已经想明白了关键，他这是被人当枪使了！
他很愤怒，又很恐惧，立马说道：“冤枉，这是冤枉我啊！我根本就没杀杰克，我昨天晚上就没去过西市，而是一整晚都在房间里！”
“那有人能给你作证吗？”
蒋建波问道。
“自然有的，我的朋友们能为我作证！”
说着，约翰的目光就落在距离他身边不远的几个番邦商人身上，那都是跟他住在同一家酒楼的几个番邦朋友。
而蒋建波则适时提醒道：“一旦确定凶手，做伪证也是犯法的！到时候受到的责罚，跟凶手也不会相差太多！”
“……”
听到蒋建波这略带威胁的提醒，那几个番邦商人对视一眼之后，皆是摇头。
“我昨天晚上确实跟约翰一起回了酒楼，但是我回房间直接睡了，至于约翰晚上有没有外出，那我就不清楚了。”
“是啊，我们只是一起回的酒楼，可是晚上时间那么久，谁知道约翰有没有外出呢？”
“嗯，我也无法帮约翰作证…”
紧接着，几个番邦商人依次说道，就连夫妻在大难临头的时候都会各自飞，更不要说这些只是表面朋友的番邦商人了，他们第一时间就把自己摘了个干净，生怕跟约翰扯上关系。
“你你…你们…”
约翰被气的浑身发抖：“好啊，你们还拜托我拿到爵位之后提携你们？做梦去吧！”
其中一位番邦商人听完之后，冷笑连连：“想要被封爵位，那也得等你带回烈酒才行。你觉得，你杀了杰克，就能百分之百运回烈酒了？现在蒋大人已经抓到你了，一个杀人凶手，还能带回烈酒吗？”
“……”
说完，几个番邦商人都嘲笑不已。
墙倒众人推，树倒猕猴散的道理，在这一刻体现的淋漓尽致，这些番邦商人也不是多么亲密无间的朋友，他们顶多算是商业同盟罢了，真有事，谁还顾得上其他人？
更何况，其实约翰跟他们也算是竞争关系，毕竟每个番邦商人都想购买烈酒，只不过这个宝贵的机会最后因为约翰的资历最老，被他拿到了。
对于烈酒的用途，每个番邦商人心里都清楚的很，谁能将烈酒带回去，就会受到他们大帝的赞誉和封赏，那可是无上荣耀啊！
之前因为有不成文的规矩，他们不能跟资历最老的约翰抢，这也是他们看到杰克跳出来打破规矩时愤怒的原因——我们都不跟他抢，你凭什么啊？
说到底，他们心里还是嫉妒杰克，嫉妒他能买到烈酒罢了，而现在约翰谋杀的罪名坐实的话，那约翰铁定买不了烈酒了，所以剩下的这些番邦商人都会有机会。
这个时候还不落井下石的话，更待何时？
————
第399章 弯刀
鸿胪寺门外，一片喧闹。
围观的大梁百姓看着热闹，直呼过瘾。
尤其是还有昨天在锦绣布坊看热闹的人，现在就跟看连续剧一样，有许多百姓都住在东城，因此对于昨日发生在西城尚寿坊内的事情，他们并不知情，所以现在看着云里雾里，不知所云，而每当遇到这些人不懂的地方，这些昨日看热闹的人还能帮他们讲解，主打一个乐于助人。
而约翰听到自己的番邦朋友们说的话后，脸色被气的黑红黑红的，这个时候，他也意识到，指望这些人帮自己的忙，怎么可能？
于是乎，约翰也不再求助他们，而是转头看向蒋建波道：“蒋大人，我冤枉啊！”
蒋建波瞥他一眼，问道：“刚才本官说的，可否都是实情？你承不承认？”
约翰先是点头，随即又摇头道：“蒋大人，你说的那些确实是实情，我跟杰克闹了矛盾，也特别希望买烈酒，可这只是私人恩怨罢了，我最多只会骂杰克几句，可我并没有杀杰克啊！我跟杰克的仇还没有到这一步啊，我至于吗？”
说到这，约翰突然想到了什么，说道：“对了，大梁不是讲律法和证据吗？蒋大人，你不能只凭推测就断定我杀了人啊！那我还说昨天晚上，我一直在房间里睡觉，不曾外出呢！你怎么能证明我昨天外出而且还杀人了呢？”
“呵呵。”
蒋建波冷笑一声，说道：“你啊，还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倘若没有证据，你觉得本官会抓你？你觉得本官没有万全准备，会如此兴师动众？”
约翰闻言也愣了一下，心也跟着紧张起来，不过随即他又反应过来，自己什么都没做，还怕他有什么证据不成？按照大梁的俗话说，那就是身正不怕影子斜，想到这里，约翰便挺直了腰杆。
于是他便大声说道：“蒋大人，倘若你真有证据的话就拿出来，让我心服口服！倘若你说的证据无法证明我是凶手的话，那就请蒋大人向我道歉吧！”
“……”
约翰说的义正言辞，旁边围观的吃瓜群众和其他番邦商人都在怀疑，蒋建波是不是搞错了。
蒋建波闻言也只是冷哼一声，并没有接他的话茬，而是看向所有番邦商人，问道：“本官听说你们番邦人，每人都会佩带一把番邦弯刀？是也不是？”
一众番邦商人面面相觑，皆是点头。
约翰不明就里，也点头附和道：“蒋大人，这跟杰克被杀的事情有关系吗？”
蒋建波依旧不回他，继续问道：“本官也曾经见过番邦弯刀，知道所有的弯刀制式相同，根本区别不出是谁的弯刀，你们如何区分？”
这次不等约翰回答，其中一个番邦商人道：“蒋大人，所有的番邦弯刀确实是同一个制式，只从外观上来看，根本分辨不出什么，不过在弯刀的刀柄处，都会刻着名字，所以看名字就能分辨出来。”
“哦？”
蒋建波佯装好奇，说道：“既然如此，那若是有人把弯刀偷走行凶，岂不是容易嫁祸于人？”
那个番邦商人摇了摇头，说道：“蒋大人这就有所不知了，每把弯刀都代表着我们的身份，刀在人在，我们不会把弯刀丢了！而且倘若弯刀真丢了或者被人偷去，我们都会互相告知，好让大家都帮忙寻找！据我所知，所有在大梁的番邦商人，还未曾有一人丢过番邦弯刀！”
“……”
约翰全程都在听，而他听到这里的时候，突然意识到一件事：我的弯刀呢？
约翰赶紧低头寻找，之前他的番邦弯刀都会配带在腰间的，哪怕睡觉都不会离身。
他依稀记得，昨天下午去锦绣布坊时，他还看到番邦弯刀在他身上，至于后来…他从锦绣布坊离开之后，因为心情烦躁郁闷，所以就跟几位番邦友人喝了几杯酒，有些微醺。
再然后，约翰就没有留意过弯刀，今天早上刚起床就被外面的衙差吵醒，他更没时间关注过随身带的弯刀，现在被蒋建波一提，他才发现腰间只剩下一个道桥，弯刀消失不见。
这时候，他才幡然醒悟：我的弯刀呢？
“你在找你的弯刀吗？”
蒋建波看着约翰上下翻找，嘲笑一声。
这时候，众人的注意力才放在约翰身上，尤其是他身边的番邦商人，也看到了他腰间挂着的空空如也的刀鞘。
“约翰，你的弯刀呢？”
“刀在人在，为何你的刀没了？”
“或者，他昨天拿弯刀做了什么，想拿回来却拿不回来呢！”
“……”
几个番邦商人立马说起风凉话来。
这时，蒋建波直接拿出了一把番邦弯刀，跟其他弯刀不同的是，这把弯刀的刀刃和刀柄处都泛着血迹，让人触目惊心。
“你是在找它吧？”
蒋建波再次开口。
看到血色弯刀的一刹那，约翰的头“嗡”的一下就疼了起来：他在祈祷，这弯刀不是他的！
“你看看，这弯刀是谁的！”
说着，蒋建波直接朝约翰扔了过去，吓得约翰后退几步，血色弯刀也摔在地上，发出清脆响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