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后突然响起一道声音。
回头看，来人穿了一件绣云纹的襦袄，搭配一条深色带褶皱的长裙。
精致发髻里，点缀玉簪和金步摇，端庄且美艳，乍一看去，有些豪门贵妇的气派。
“萧将军…”
贾珀露出笑容：“褪去盔甲的你，更美艳动人了。”
“你就会说些好听话哄人。”
萧元漪脸色羞红。
贾珀盯着她如秋水般的眸子，认真的出声：“谢谢。”
“谢我什么？”
萧元漪挑挑眉。
“谢谢你，让青山营和鱼鼓营，替我掩护。”
贾珀这声道谢，真心实意。
倘若不是雁门关军队的突然出现，就凭凤字营想守住阵地，没那么容易。
“他们本就是你的部队，帮你也正常。”
“更何况，这事可跟我无关，是我家嫋嫋，说什么也要帮忙。”
萧元漪转过头。
似是不敢与贾珀对视。
“少商虽为雁门关领袖，但论带兵，她不如你，更无法主持大局。”
“你虽不承认，可我心中明白，没你的命令，至少徐震和韩尘俩人，不会行动。”
贾珀脱下披外的猩红大氅。
动作轻柔的套在萧元漪的肩膀，指着宫墙的方向，低声开口：“明日早朝，一切都会改变。”
“真的想好了？”
“打算和皇帝撕破脸皮？”
萧元漪歪着头。
不知是不是天气太冷的缘故，总是想找些温暖，不经意间就朝着贾珀的怀里依偎。
“我何尝说过，要与他撕破脸皮？”
贾珀挑挑眉。
萧元漪柳眉微蹙，玉手轻轻拍打在贾珀胸口，娇嗔道：“都什么时候了，还开玩笑？你就真的不怕，接下来迎接的，是皇帝的疯狂打压？”
“我不是在说笑，如果你有需求，雁门关上上下下，都可以为你一战。”
“集凤字营、青山营、鱼鼓营之力，未必不能攻破宫墙，先将龙椅那人控制住，来日再调集大雪龙骑、铁浮屠回防京都，挡住各地卫所…”
三言两语。
竟为贾珀布置好一条造反之路。
是临时起意，还是早就有这个想法，希望贾珀取而代之，恐怕答案只有萧元漪自己清楚。
“我暂时还没造反的意思，更何况，皇帝今日也算手下留情。”
贾珀同样看出端倪。
他俊俏的脸上，露出一抹玩味的神情：“我在想，咱们的这位圣上，也夜不能寐，就等我主动上门呢。”
“你什么意思？”
萧元漪当场错愕。
她出门之前，已经给雁门关守军们，做好了战前动员。
没想到，贾珀压根不想起兵。
“我说过，明日早朝，才是转折的开始…”
……
养心殿。
皇帝颓然坐在龙椅。
他目光呆滞，脸色颓败，明明年纪不大，却像一个被抛弃的老人，像一个众叛亲离的失败者。
“来了？”
听见脚步声。
皇帝嘴角抽搐两下，面色惨白的出声。
嗓音沙哑到极点，让人听了心里就不舒服。
“别装了。”
“大乾皇朝这么多身居高位的，你最能演戏。”
竟是贾珀。
走进养心殿内，也没有像往常一样行礼，而是随便找了个空位坐下。
“还是没有你能演。”
“朕一直以为，你真的是个莽夫，现在看起来，是为了谋取朕的信任，从而打造出来的假象，对吧？”
今日一场闹剧。
让贾珀和皇帝都看出了对方的真面孔。
贾珀平日虽莽了一些，但不至于这么不要命，该有的规矩和礼仪，他还是会遵守的，要是没有点让皇帝不能拒绝的筹码，岂敢当街杀人？又废了忠顺亲王？
从头到尾，贾珀都坚信，自己不会出事。
而皇帝自然也看出这一点。
白天的戏，算是半真半假，一方面为太上皇的逼迫而愤怒，一方面为在百姓面前丢脸而恼火，才会惊怒焦急。
但到了晚上，就缓过来了大半。
意识到贾珀的意思后，也就没了那么大的火气，只是故意装出一副颓废的模样罢了。
“说说吧。”
“要是不能让朕满意，你还是得死。”
皇帝索性放弃伪装。
贾珀耸了耸肩膀，玩味一笑：“陛下，你以为，能杀的了臣？”
但很快，就在皇帝发火之前，成功转移话题：“彻底摆脱太上皇的控制，掌控朝堂，这份筹码够不够？”
“就凭你？”
“我那老爹，掌控朝堂五十年，朕麾下能人无数，都得被他摆布，你凭什么？”
皇帝自嘲般的笑笑。
显然是对贾珀的话不太相信。
“我说过，我手下有一个情报机构，名为罗网，目前算是监察院的雏形。”
贾珀搓了搓脸颊。
从怀中掏出一本书，扔在桌上，随便翻开几页，低声呢喃：“礼部尚书，陈炳坤，于建元六年，修缮教坊司一事，贪墨白银五十万两！”
“工部尚书，李易，去年三月，沾染多起命案，多达十余位女童，被玷污后抛尸荒野，事后威逼利诱，草草了事。”
“户部侍郎宁力，前年冬天，伪造户口，收取好处，用于贿赂上级。”
“兵部侍郎董永，私藏重甲、兵械，组建军队，意图谋反。”
六部的高层，竟都是些臭鱼烂虾。
每一个都藏污纳垢。
皇帝抢过本子，粗略的扫了一眼，发现上面标注的每一个人，所干的事情，都有具体的过程，以及时间，无比详细，刚刚贾珀念出来的，不过是冰山一角。
全都加起来，少说也得五六十人。
“这些，都是大鱼，还有无数小虾米没挖出来。”
贾珀重新起身。
站在皇帝的面前，第一次直视这位九五之尊笑道：“不知道，这份筹码，够不够我自保？”
“你倒是有意思。”
“就不怕我拿到本子后，直接反悔，将你除掉？”
听闻皇帝的威胁之意。
贾珀一边往外走，一边轻声感慨：“陛下，这话说的就没意思，难道你不担心，我表面拖延时间，其实大雪龙骑已经潜伏进京都了？”
黑暗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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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紧咬牙关，脸上青筋暴起。
不知怎么，对之前越看越喜欢的贾珀，杀意越来越浓。
他们本就是自带目的接触对方，无法成为真正的朋友，或许在摊牌的一刻，已是撕破脸的开始。
……
清晨。
鼓声敲响，文武百官们井然有序的穿过金水桥。
大部分官员留在殿外，诸公们则进入金銮殿。
等了足足一刻钟。
整装完毕的皇帝，终于姗姗来迟，面无表情，威严而深沉。
正常奏对后，刑部侍郎突然出列，朗声道：“微臣有事起奏。”
刹那间。
所有人的目光齐聚过去。
略显死寂的朝廷氛围，在这一刻，像是激荡起汹涌的暗流。
一股旋涡在朝堂诸公之间传递。
前戏结束，大幕正徐徐拉开。
任谁都清楚，他接下来要说的是什么，虽然没有提前演练过，但诸公都有足够的默契。
“爱卿请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