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立刻命令营内各队帐中点名,十人为伍,聚丛成列,有随便乱跑乱走的,
立刻斩首。同时让自己的儿子史格去禀报伯颜,请伯颜抽兵来围杀袭营宋军。
但老将军刚睡著被人叫起来,有一点没想明白。这是在常州,是在鸡墩,他只带了几十名亲将家丁来,军队都是别人的,和他不熟。那些军将,也根本不认识他的家丁,甚至家丁去传令,因为是陌生面孔,直接就被人一刀砍了呢。
白天你举著帅旗,披著精甲,左右环卫,气势雄雄,自然都听你的。可到了晚上,那就差点意思啦。
“敌在墩头营!”
已经翻越过营墙,破开营门的王安节挥刀喝令,命左右精卒猛冲墩头上的中军大帐。因为他瞧见一个衣著锦袍的大人物,站在篝火旁,站在马鬃大下。
暂无统御的元军,一时间只有自发的抵抗。另外还有一部分元军,此时已经感染了瘟疫,白天还不觉得啥,眼前都瘫倒在床铺上,浑身无力,高热发烧。
鸡墩是河姆渡先民人工筑成的大土台,高也就二三十米,但是顶部比较大,
长宽都有三四百米。更大一些的,比如寺墩,顶部长宽各千米。就是因为顶部足够大,元军才选择鸡墩扎营。
跑过一百多米的距离,王安节眼中掠过了许多军帐和蒙古人,但是身边的勇敢一个未少。或持刀牌,或持长刀,脚步紧密,猛冲元军大帐。
近了,近了,更近了。
很快,宋军就同史天泽的家丁们杀到了一处,史天泽此时也已经披上了衣甲。但毕竟上了年纪,还是半夜叫起,脚步虚浮,一时间竟然有些站立不住。
等他的十余名家丁被格开时,左右的元军还没有赶来救援大帐。到这里王安节才瞧明白,这不是猛攻樊城的史天泽吗?
伯颜跑了!
此时容不得他迟疑分毫,史天泽就史天泽,王安节以刀直刺其人。史天泽倒是挥刀欲格,万方没想到居然直接被王安节拨开。
有两名史家家丁反应过来,豁出命去遮护史天泽。史天泽也发现自己肯定打不过王安节,转身欲走。
无奈,地上湿滑,又有这么多人在附近踩踏。史天泽一个跟跪,登时扑倒。
第184章 184.一场乱战止不住
一名宋军勇敢立刻扑到史天泽的身上,对著史天泽的后脖颈就是一刀。纵横北国五十余年,侍奉两朝,名重河北的汉世侯史天泽,就这么像是一只鸡一般,
被人取了性命。
十余名家丁此时大多已为宋军勇敢所杀,营中杂乱,遥遥望见其他营地也有人马分出来。王安节知道今天已经没法再去找伯颜了,只能先砍了史天泽的首级,命人拎著,毫不犹豫的往外撤退。
来得快,去得也快,王安节勒兵回冲。
倒是在墩外的张喜,发现击杀了两拨巡哨之后,居然没什么大军包围自己。
王安节给他的军令就一个,牵制元军,保障后路。那他不能够瞎跑,可是怎么牵制敌军呢?
老办法,不能瞎跑,但我可以用震天雷炸营。鸡墩元营周围还有不少其他的元军营地,按照伯颜的命令,在大营的稍远处,设置疫病感染者的营地,以做区隔。
古代处理瘟疫的办法,可没什么含情脉脉的,很重要的一个手段就是人道毁灭。
如果在今晚之前,那元军士兵还不觉得什么。可今晚营外那成团的大火,以及左右的惨呼和哀豪,令许多气台刑徒心惊胆战。
从北方被征发南下,说得好听,打完了仗就无罪开释。可根本就没打仗,天天被伯颜驱赶著填壕沟,人和过壕车一起填的那种。伯颜完全不在意乞台刑徒的死活,本来嘛,都是罪犯,要么杀头,要么流放。
现在拿来填壕沟,就是废物利用,算是他们对大汗尽忠尽孝啦。
于是当震天雷被投掷进疫病者营地,已经脑补自己马上就要被活活烧死的乞台刑徒们,操起刀子就反了。其中一部分人是确实传染了,另外一部分则是被命令去照顾这些病患的。
蒙古太君金贵著呢,肯定不会去照顾人的。新附军虽然也是“二等人”,但好歹上面还有个范文虎能说话。乞台刑徒就没人管了,忽必烈把他们签发来,就是给伯颜凑数的。
留在疫区照顾病患是死,起来造反也是死。反正不给活路,还要把他们都活活烧死,那不如临死之前大干一场。
张喜炸完附近的元营,搅乱和牵制了元军之后,协助王安节留守的宋军控制营门通道。瞧见王安节退出,也不多问,一行人立刻撤退,毫无留恋。
反倒是在城头上的张巡看得很意外,一开始是城下元营在烧火,随后主营内就开始喧哗起来。这可以理解,就是王安节和张喜杀进去了。但是除了主营喧哗外,很快连附近的其他小营都炸了起来。
“这是怎么回事?”张巡询问身边的马雍。
出城之前,张巡再三嘱咐过,不允许恋战,能杀就杀,不能杀立刻撤回。怎么看著眼前的模样,像是王安节和张喜,分成好几股,在搅乱整个元营啊。
“像是炸营了。”马雍没法完全确定,因为炸营这种事,是一种纯粹的概率问题。
甘宁百骑劫营,就没把曹军给炸起来。不过是疲惫了曹军,使得曹军十余万大军惊慌了一阵。
“那咱们?”张巡继续问道。
军事会议上说了,如果斩了伯颜,还能搅乱元军,那张巡和马雍就率领二千余勇敢精兵,杀出城去,席卷元营。如果元营不乱,就只负责接应王安节等人。
现在元营好像乱了啊—·—
“机不可失,失不再来!”马雍稍一沉吟,张口答道。
“开门!”张巡也不迟疑,当即嘱咐开门。
常州城门其实有两重,一重就是普遍认知中的那个门。另一重则是所谓的铁闸,就是从城上用铁索直接悬一道铁牌下来,将城门洞堵死。铁闸平时不用,只有打仗守城的时候,才会往下放。
没有这种铁闸的城镇,死守的时候是直接用巨石和砖墙把城门洞给堵住。有铁闸方便不少,对守城方而言。
现在开得自然是普通的城门,门轴发出吱呀声,好几个月没打开了,可能有些顿。
整队。
举火。
衔枚。
即便夜战,也得举火,再是能夜视,想要成规模的打仗,一样需要火光。已经奔回到城下的王安节和张喜瞧见火起,立刻懂得,这是张巡决定要连夜进战了。
两军一交面,报了信号。没有击杀伯颜,只杀了史天泽的消息迅速传入张巡的耳中。这就更奇怪了,伯颜这个元帅都没死,元军怎么就乱了起来?
不会是引诱我们出城吧?不可能,哪有为了引诱咱们出城,把史天泽都赔进来的。
等于说为了让元军进口袋,孟拱说我先自杀,死了谁蒙古人来战。
那还说什么呢?杀吧,分成三股,只管搅乱元营,驱赶人马,勿要停下厮杀,兜了一圈咱们就回城。还是那句话,绝不恋战。
众人一合掌,约定天明之前回城,各自引兵对著元营冲杀而去。
得知张巡等人出城,本来就没睡下的姚也披著衣甲登上城来。遥遥望见三条火龙直扑向前,姚嵩立刻取来鼓槌,城上的大鼓隆隆响起,直催人心。
城下元营内,突然暴起的乞台刑徒,毫不犹豫的奔蒙古太君的营内杀去。蒙古太君大多护卫在伯颜身边,营内空虚。况且百家奴要走,肯定得带走他自己摩下的那些蒙古太君啊。
两边一抽,蒙古营内空虚,乞台刑徒又是了解营地布置的。张巡等人还得靠舌头的讲解,才能大致了解。他们在营地里生活了三个多月,早就熟门熟路啦。
蒙营一冲即开,蒙古太君们以为宋军又来袭营了。加上这些日子瘟疫横行,
登时惊躁。下意识就准备跟著百家奴跑路。
人马冲动,这会儿史格刚找到伯颜,请他立刻抽兵回战。迎头撞上冲杀而来的乞台刑徒,黑夜中不辨敌我,直杀得人头滚滚。
宋军同时杀到,震天雷丢的如同暴雨,三路营门炸响连环。连未曾惊动的新附军和蒙古兵也慌了起来,一场乱战,已然生起,谁也止杀不住。
第185章 185.配金符的是伯颜
张巡到底什么货色,其实他自己心里是非常清楚的。但是不怕,因为有替身。所以张巡信心满满的就跟在谢拉身后,捡人头啊,“棒豪”给我助攻。
只是稍微有点可惜,管是沾著还是碰著,挨到谢拉铁棒的,都软趴趴的倒了下去,张巡就算是想补刀都难。
那元军眼瞅著就开始吐内脏碎片了,张巡要是给他一刀,反倒算是给了一个痛快。
既然如此,那就给谢拉指路吧,至少张巡不夜盲,而且感觉夜间视力好像还挺好的。顺道也给谢拉举一个火把,好让谢拉看得更明白。
毕竟就算是谢拉这样的猛男,想要挥舞起他手里的“小棍”,也得双手持握,单手倒是抓得起来,就是舞不大动。
没多久,张巡也“杀”的浑身浴血,谢拉更不必提。数百人的队伍还算紧密,已经杀透了元军一阵,甚至绕著先前元军那个大火堆,兜了一圈。
“还杀不杀?”谢拉把铁棒往地上一,发现元军各处营地都乱了起来,各种呼叫声、嘶吼声,以及不知名的鬼哭狼嚎,完全混杂在一起。
原本还只有一处大的火点,如今再瞧,好几处起了火。不过由于梅雨难得间歇,大多物品潮湿,并未形成什么裹卷全营的大火。
“转个圈绕回城吧。”张巡身体情况还可以,稍微有点喘,毕竟光跟著打火把了,也没砍著人。
“直接从那火堆旁走吧。”谢拉伸手一指。
先前还是夜中焦点的大火堆,如今没什么人影了。大概也是都知道这里是目光所聚,纷纷避让。
“行!”张巡其实不太乐意,因为那里实在是臭,而且肯定有病菌污染,但那一块确实好像没什么人,比较好走。
走走走—
火堆这一头的伯颜和史格已经准备带兵去包打袭击鸡墩大营的宋军了,史天泽可是老拔都,在元朝廷乃是一号人物,国家重将。算是支持忽必烈在河北统治的骨干,不能轻易失了。
老死在家无所谓,要是被宋军斩了,即便是伯颜也得吃挂落。
一个老头都看不好,要你有什么用?
然后这不就巧了,迎面撞上蒙头就走来的谢拉和张巡。其实就像明军和清军一样,如果不仔细看,双方的衣甲很有几分相似之处。甚至很多元军披得就是宋军的甲,打了这么多年南宋,元军靠宋军都装备更新换代了。
当然到了大白天,认真看,两军衣甲还是有差别的,很多装饰都不同。要不说巧呢,现在是大晚上。
正蒙头走呢,谢拉瞅了瞅对面的部队,还没等他回头问张巡。对头的元军就用蒙语喊,问张巡这边是哪一部分的。
蒙古话?那还说个屁,干就完了。
谢拉发了一声喊,带著后边的宋军就往前冲。对头的元军也急著去救史天泽,是以边走边问,正好撞谢拉的铁棒上。
然后伯颜就眼睁睁的瞧著那名也算非常勇健的蒙古兵,甫一碰到铁棒,便飞出去好几米,甚至砸倒了一个后头的蒙古兵。
“是张巡!”
包围常州的时候,伯颜很认真的了解过张巡。大伙儿都说丹徒之战的时候,“张巡”背插靠旗,手持大棒,挡者披靡,几无一合之敌,有力拔泰山之能。
如今一见,果然如此。
此时谢拉已经撞到了元军队伍中,仗著身披两层甲,根本不在意一般的刀枪攻击,只是挥舞起大棒来。身后的张巡反倒成了替他掠阵的,左右支挡刀枪。
“砰砰砰——”
铁棒之下,无论是多勇的元军,一棒一个,到处乱飞。
自也有几分勇力的伯颜和史格瞧了,不约而同的咽了一口唾沫。眼神一交,立刻明白过来,“走为上策!”“
此时元军的弓弩全都开胶无法使用,连个远程都没有,刀枪又根本碰不到“张巡”的身,那还打个屁。
避开这个杀神才是正经,史天泽固然要救,可不能把自己也赔进去啊。大不了分出一半人,让史格带著往鸡墩绕去。
正交流了,一标百十名气台刑徒也杀到,有人用契丹话喊了些什么。元军未答,乞台刑徒立刻挥刀夹击上来。
一面是无敌杀神带领的宋军,一面是铁了心要造反的刑徒,本就惊惶的元军左右将校涌上前来,同伯颜道了几句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之类的话。抽了伯颜的马一鞭子,拥著伯颜就走。
前头张巡审元军舌头的时候,偶然听说他们用蒙语喊过伯颜。这会儿复又听著,抬头细瞧。远处好几匹马,马上的人不是配金符,就是配银符,都是元军大将啊。
“快,那头有鞑子大将。”张巡用剑一指。
“好嘞!”谢拉手中铁棒也不停,架开旁人,三两步紧赶上去。
一名元军亲卫了,心中大骇,立刻抽刀插了伯颜的马屁股一记。那马吃痛。终于撒蹄狂奔起来,但这会儿谢拉也杀到了。
瞧见这人在现场,上去就是一棒,连人带马稀烂。
张巡也跟了上来,黑夜中只有点点光,不甚清楚,大火堆又在背面。于是停下来翻看那个稀烂的元军,脸还是完整的,大概二十几岁的样子,不可能是伯颜。
“追不上了。”谢拉瞧张巡翻看之后,没什么喜色,来了这么一句。
“可惜。”张巡只能说那人可能是伯颜,也不好确定。
倒是冲出去的伯颜,听到身后不断有人被砸烂的惨呼,背后猛猛起了一层白毛汗。这“张巡”还是人吗?哪有人能够这般大力,难不成真是什么神佛转世?
及至身后惨叫声停,伯颜脑子里的胡思乱想才止住。望著已经到了运河边上,众人立刻奔上船,千户划船,总管呼号,万户摇橹,将军猛擦汗,元帅道侥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