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廷看著还有超过十万以上的大军,不过是十万个老弱间杂的男丁罢了。果然先前连续多次的失败,已经让宋军出现了严重的退化。中央武学生和武资候补官这一军官储备团耗尽之后,宋军已经不能称之为军队了。
算了,咱们替他老赵家考虑这么多,老赵家还扣扣索索。
临走之前,张巡让李让把先前那个学歌的小侍女也给带出去。一开始李让没听明白,以为是把两个小侄女带出去。等最后瞧见是个布裙草钗的侍女,有些没明白过来。
没明白就对啦,现在这个点也用不上她。把她带进杭州,送去陆秀夫那里。
陆秀夫自有区处,别得少问。
得,李让殴了张巡一拳,到底还是沾点不好意思的。把侍女安置到船上,朝城内的官将们一拱手,拍马就走。李大和小李一前一后护卫在他身边,有这样忠心的家将,真好啊。
其实老张家也有家将的,但是都在张逞那儿。张父应该是觉得张巡就是个败家玩意儿,所以没传给张巡。
不必说,元军自然派人前来阻击。但这次不派什么精锐甲骑来战了,没水军打个什么劲的水战,一见面就放火箭,不要钱似的朝著船队放。
幸亏刘师勇是老军将,在出发前就掏运河的河泥在船篷和船板上抹了一层壳。这会儿火箭打过来反倒是射中了好些个水手,没办法的,水手得撑船东走,
自然就暴露在外了。
陆上的麻士龙和姜才走得也快,原先是要保护缓缓而进的船队。现在撤退,
边打边撤,不恋战,和子放箭就完了。即便是勇于骑战的姜才,这会儿也不挥刀了,开始玩骑射,同样是左右开弓的猛男。
当初被抓去河北当放马的驱口,还能千里逃回,没点天赋加本事,是绝不可能成功的。
正在和吕师孟激烈密议的伯颜没有亲自来督战,那下面打仗的元军兵土,也就是看著打。想起元大都辉煌的佛寺宝塔,和大汗的赫赫武功,你作为一个河南的贫穷蒙古军户,难道也要骄傲的抬起头来,与有荣焉?
“众正盈朝,国事尚可挽回啊!”看到援粮兵顺利撤走,姚嵩还激动呢。
不过他说的也没错,现在确实是众正盈朝,因为怕死的都跑路了呗。上来的都是不怕死,或者不肯投降的,说白了就是主战派,多少还沾点理想主义。可不就是局面一新。
“希望吧。”瞧见带著侍女的船只远离,张巡竟然还有点不希望这侍女发挥作用的念头。
“上下一心,即便是太行群山,也能被移动;即便是云梦大泽,也能被填平。国事到了这种地步,更应该鼓舞起精神,勉励起胆略啊,留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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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恩,你说的对!”张巡转头过来,对姚嵩报以微笑。
是啊,大家都还没有放弃呢,那就先做好眼前的事吧。
吕师孟自然无法答应伯颜的条件,只能向伯颜辞行,还得赶回杭州。其实他心里很清楚,即便是谢太后答应伯颜,愿意把这三人杀了,可谁来实际执行呢?
文天祥且不提,张巡正统二十万军民与伯颜激战,李庭芝正统数万兵在同阿里海牙对峙。两路师臣都在军中,张巡的主力是忠诚军,李庭芝的主力是溃散重组的武锐军,这两只军队几乎可以说是“私兵”。
和当年岳飞的御营兵不同,二人的军队从头到脚和朝廷就没有半毛钱关系,
除了军号是朝廷赐予的之外。
兵是二人自募的,军官是二人的亲党和家将,粮是二人自筹的。这军队根本就不忠于宋朝廷,想在他们手里把人骗出来杀掉?
那不如激励他们去杀蒙古人,然后让蒙古人把他们二人杀掉呢。至少借蒙古的刀,还容易一些。
第175章 175.追夺史嵩之封赠
谢太后听到吕师孟的回报,即便她都一把年纪,见惯了风风雨雨,也不由得心中暗怒。这伯颜就不是要谈的态度,伯颜自己都杀不掉张巡,让她一个老太婆想办法去杀,怎么好意思的?
根本不可能做到的!
现在想把张巡和李庭芝解除兵权,骗到杭州,都不可能。尤其张巡还被伯颜重围在常州里面,传个圣旨进去都得派人水一日夜。
更重要的是,现在偌大的杭州,连个够分量的主和派大臣都没有。一帮烂货,全他娘的跑了,想找个能够商量的主和派大臣都找不到。
即便是吕师孟,也谈不上什么主和派大臣,顶多算中立派大臣。人家更看重的是他们吕家自己家的家业,南北同时下注。之所以愿意帮著谢太后走这一趟,
主要还是为了和吕文焕见一面,聊一聊后续的家族发展路线。
总不能让谢太后自己提把刀,去把三人给杀了吧。
怎么看,这伯颜都不像是要认真议和的样子。哪怕他要三千万“土贡”,都像是真要和谈,要杀三人,那就纯属闹著玩。
因为三千万的话,讨价还价,大索全城,未必凑不出来。杀三师臣,呵呵。
聊不出个结果来,本次秘密谈判无疾而终咯。吕师孟主动起身离开,反正他也就是给皇军带个话,没准备在这件事上真的上下跳。要是他这会儿主张立刻先缢杀文天祥,最后还杀成了,那后世西湖边肯定要有文丞相祠和吕师孟跪像。
不过他作为枢密相公,在杭州消失好些天,还是令人产生了怀疑。虽然名义上,谢太后是派吕师孟去湖州,了解湖州城厢内外的宗室男女情况,做好南迁准备。可湖州距离杭州才多远,去去就来的事,离开的未免也太久了吧。
对于打仗,陆秀夫一窍不通。但是对于带宋,那陆秀夫可就了解非常了。
带宋是个什么逼样,陆秀夫可没白长这一米七几的大高个,知道的清清楚楚。稍微一犹豫,陆秀夫就出门摇人去了。
要说不说,陆秀夫到底是文化人,办起事情来就是有文化,一点不直来直去。再者他也只是怀疑而已,并非笃定。
找到右正言徐直方之后,陆秀夫好一阵嘱,徐直方也毫不犹豫的答应。历史上他两次参奏贾似道专权,也算是冒死直谏的人物。
请夺史嵩之所有追赠!
表章一递到朝廷上,已经没有多少人的朝廷,顿时就震动了。首先史嵩之是先理庙在时的权相,且是一位名声很大的人物。管是骂名还是美名,反正牌面大。
其次史嵩之的叔父就是权相史弥远,他们史家虽然越混越回去了,可这会儿四五品的官吏还有很多。
举个例子,常州的先任知州史能之,名字像不像。对咯,就是史嵩之的从弟,他们家在史嵩之丁忧罢相之后衰落,可理宗皇帝非常欣赏史嵩之,多次想要令他起复,这使得史家的势力在中枢遭受了打击,在地方上却还可以维持。
重点是史嵩之乃“主和派”,他执政时力主同元朝议和。
那徐直方上书要求追夺他的封赠,其用意就非常的明确了。就是要打击朝中可能潜伏著的主和派,让他们绝对不敢冒头。谁敢在这种时候冒头,就等著吃陆秀夫的铁拳吧。
都说了,陆秀夫打仗不行,可是他对带宋非常了解。玩玩铁拳还不简单,今天发配你去海南,你屁股都没坐下,再发配你去广西。广西住三天去广东,广东住三天发湖南苗边。
折腾两年,一定能把一个正常人给折腾的活活病死。这种招数太好使了,屡试不爽。
史嵩之是个死人了,死的怕是只剩下骨头渣子了,当然不可能跳出来反驳什么。但是这事一出,比黄钟大吕还要震撼人心。尤其是在宫中的谢太后,以及只是经办此事的吕师孟。
难不成消息走露了?
那还得了!
于是谢太后立刻召集重臣们奏对,史嵩之毕竟是前代的宰相,封赠鲁庄肃公,还是正经的进士出身,于情于理都要讨论一下,再作出决定。
汪立信还没离开杭州,也坐到了席上。因为还得等张孝忠募集到足够的军官,才能把军队组织起来。毕竟上万人锁在军营里,刺上字,那就不怕跑。可一旦出了杭州城,跋山涉水去江西,万事说不准啦。
闻听得此议,汪立信立刻表示现在就应该是正人心,定大计的时候。一定要明确坚持抗战的决心,向全天下表态。
他这一带头,全场奏对难道还有人能说个别的出来?
别说是吕师孟在旁边是是是了,连谢太后也只好点头认可,明发诏令,追夺史嵩之的所有封赠和褒扬,把史嵩之批倒批臭。
圣旨明发出来,确实大大的提振了主战派的人心。都觉得现在朝廷众正盈朝,有更新之相。徐徐收拾,必定中兴。
没办法,谢太后只能暗暗嘱咐一名自己的族人再给伯颜带个话。你那要求太难,根本做不到,没法谈。
这下反而轮到伯颜著急了。
因为伟大的江淮准静止锋,终于降临到了他应许的份地之上。长达一个月的黄梅雨,开始在江淮两岸连绵落下。
从这一刻起,伯颜将再也见不到太阳,忘却阳光的模样,被雨水浸湿一切。
除了日夜烘烤的衣物,即便是收集来的芦苇薪柴,也将变得湿润。
人和马,都会日日水洗,再无干日。
当第一滴雨落下的时候,张巡就知道稳了。短则一个月,长则两个月,伯颜连攻城的军事活动都难以发起。就常州城外那个烂泥地,一踩一个不哎声。
筋角制成的复合弓会开胶,长期泡在水里和烂泥里的马蹄会生病,连原本随处可见的干净饮水,都会因为长期的降雨,而变得浑浊难以饮用。
你以为在南方打仗,只有酷暑高温一个难以逾越的障碍?当然不是,还有这“雨将军”呐。
第176章 176.卫生防治要展开
不能再开玩笑了,得开始全城预备起来。在常州生活了这么多年,空气中的湿气刚一上来,张巡就有感觉。随便拉个街上的大爷大娘,他们也说马上就要入梅。
行,立刻全城分划片区,开始挖大茅坑。
主要是还没到元军蚁附登城那个阶段,要是到了那个阶段,直接收集起来煮开往元军头上浇就完了,根本不用考虑其他的。
现在元军暂停攻城,那张巡就得开始卫生防治。江淮一带,大规模疫病的爆发,时间往往就是和梅雨季节重合的。
由于大量的降水,导致人畜饮水和生活污水,尤其是粪水,出现一定程度上的污染交杂,进而导致众多百姓严重腹泻和下痢。大面积出现的死者来不及收敛,这种天气一二天之内就会腐烂,随即严重的瘟疫就爆发开来。
出现整村整庄全部死绝,甚至全城十停去了七八停的惨状,也不是不可能。
张巡记得很清楚,自己年幼时,江东地区就爆发过大规模的瘟疫,死者数以万计,地方上直接挖大坑火化。连官府的正常运转,都难以维持。
所以现在第一条就是禁止饮用河水,即便地下水系贯通,河水污染,并水可能也会受到影响。但总好过直接饮用河水。
将污染源的粪便集中处理,可能成为传播源的河水控制起来,随后就是动员男女,了解城社病弱情况。
已经出现症状的集中到庙宇或者道观等大型建筑内收治,这一类人必须喝开水,而且他们的粪便得更加小心的处理。
尚未出现症状的,按照此前分设的十股男队,五股女队,由下至上,每日呈报。出现症状就得治,绝对不可轻忽。
“你师兄的药方,你记得吗?”张巡披著雨蓑,穿梭在街巷之中,指挥百姓给水井加盖。
实话实说,张巡并不确定降水会不会传播疾病。但是张巡不敢赌,所以最好的办法还是给水井加盖。
“得对症下药啊—”谢拉也披著雨蓑,他对张巡的问题有些无语。
徐道明以前为了积累福缘,每年梅雨季节就出门给太湖沿岸的百姓问诊施药,对于治疗这一类的疾病应该很有心得的。可惜这人殉国了,要不然请他过来帮忙主持,事半功倍。
“嘶—————”被谢拉这么一说,张巡还真没办法说个不是。
“方子是有几个,但也不能随意给人使用。”谢拉那会儿一直护卫在徐道明身边,自然是记得几个方子的。
“回去写下来,我找几个大夫瞧瞧。”有方子就行,好歹有个办法。
“留后,城下鞑子动了。”两人走在街道上,后头有个人追上来。
转头一瞧,是王安节魔下的一名亲将勇敢。让几名跟随著的书手和社首继续去催促老百姓给水并加盖,张巡带上谢拉登城。
确切地说不是鞑子动了,是子的马动了。
战马的马蹄长期泡在水中,或者浸在烂泥里,蹄子会霉烂的。这一点毋庸置凝,本来马就是一种挺精贵的动物。
说起来为什么城下的马动,城内的人不动呢?因为常州的地势高。
或者说的更明白一点,就是常州城墙内外的人类长期聚居区的城基和地基在长期的社会活动中被抬高了大概两米。
自从隋末的沈法兴创建梁国,定都常州之后,常州城得到了相当程度的营建。唐末又受到杨吴政权,以及之后的南唐政权所重视,累次修筑城池。
营建宫室、衙署和宗教建筑,首先考虑的就是防火和避水。避水的办法就是抬高地基,你抬我也抬,城内的一般民房随之抬高。
到了眼前这个当口,常州城内的地基,实际上要比城外乡村,高上一点五至两米。
举个更加浅显的例子,上海。在1900年代前后的租界时代,由于外国洋商和移民的大量涌入,上海的近代化城建就开始了。彼时租界政府对于租界内的新规划区域,为了避免黄浦江各水系的泛滥,有计划的普遍抬高地基0.8-1.2米。这个过程在建国后,尤其是改开后进一步持续和加强。
以至于到了2024年,上海中心城区,尤其是经历过大规模改建的城区,其城基的高度,相较于1900年之前,已经普遍抬高两米左右。
很多1900年代的建筑,如果再去看,会发现他的入口或者大门,在路基以下一米处。
更极端的例子,河南开封。宋代的开封城,在2024年的开封城地下十米处。
当然开封是因为连绵的洪水泛滥带来泥沙,以及人为的不断抬高,共同作用才导致得。
所以咯,现在常州城内因为城基较高,且大量的河流水系存在,可以四面排水,于是尚未出现淹水的情况。
而城外的元军就没这好运气了,除了鸡墩这个大高台上不积水,入目望去,
整个四野几乎都被泡在水里。
说城外是一片泽国夸张了,但即便是地面上,也有一层薄薄的积水。天上不停地下,地上又来不及排出,可不就暂时停留在地面上了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