鼙鼓揭天破宋来 第58节

  一帮将校涌上前来,直言润州已不可守,就要推著张巡上船,赶紧回返常州。张巡自然不肯,你们都是我的兄弟子侄,怎么能够凌迫我?

  凌迫?哥哥矣,我们是为你好啊。

  说完,众人就拥著张巡,带上张巡的牙旗大蠢,弃润州而走。谢拉就站在旁边看著,古并无波,并不阻拦。张巡被推上船,他也跟上船。横竖这帮人不可能伤害张巡,那就够了,谢拉只负责旁观而已。

  初九更好,抢过一支桨来,帮著就划动了船。

  站在船板上,张巡就叫追来的陶居仁一起走吧,润州没有水军,是绝对守不住的。陶居仁却没有回应,只是在岸上朝张巡鞠躬。

  然后请张巡务必死守常州,保存宋家的社稷。他是润州知州,职守所在,不能够轻离讯地。若是伯颜真的杀来,那就与城同殉。

  “哎呀,哎呀,唉————”张巡在船板上急的直踩脚。

  想找个人把陶居仁给捆了一道带上,可左右归心似箭,都不想在润州呆了,

  只想赶紧回到常州守城。

  哪怕是死,也要死在常州呢。

  常州这边也已经知晓了上江大败的消息,因为先前已经有溃兵驾船一路往杭州退出。也不知道是哪一部的人马,连润州都不停。

  仔细算算,经过张巡的手,逃出挂弓山战场的,最多不过六万二三千人,十几万大军出发,现在明确知道逃回的连一半都不到。

  完了完了完了。

  城内的姚嵩、陈、胡应炎等人也同陶居仁一般,拉住张巡,询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我哪儿知道啊!

  我不知道!

  就是败了!

  有句话叫欲戴王冠,必承其重。一个纨子弟,骤然成为十几万大军的宗帅,这本就不是合理的事。凭空而来如此巨大的压力,加上现在十几万大军新败,张巡没死没疯,已经是这段时间有长进,有担当的结果。

  见张巡颓丧如此,姚等人也无法问。只好询问一道回返常州的王安节和马雍,他们二镇兵马是御营前军的兵,张巡是御营前军的都部署,张巡在哪儿,他们自然在哪儿。

  二人也只知道个大概,宋军战败的主要诱因就两个,一个是文天祥不明不白的突然败了,一个是没想到冬天刮起了西南风。

  文天祥败死了?左右大骇。现在朝中的宰相跑路,朝外的元帅战死了,那国家靠谁来维持?

  只有天知道—····

  伴随著张巡和忠诚军各部的溃逃,四方的消息接二连三的传来。首先是建康失守确认,其次是伯颜南下确认。

  并且伯颜已经包围了扬州,正在展开对扬州的总攻击。其兵力约在十万左右,并没有什么三十万或者一百万的夸张数字。

  此时扬州对外沟通的水道尚存,从上江溃败回来的阮克己先是进驻瓜洲。随后董文炳和帖木儿不花杀来,只好退入扬州。

  同在水军的刘师勇兄弟,在遭遇元军大反攻之后,被逐出了战场。原本是要去江阴的,可是江阴乏粮,且刘师勇知道上江一败,宋军将全力退保下江。于是最先退往苏州,准备在苏州听候元帅文天祥的号令。

  他倒是没有听到文天祥已死的谣言,毕竟退出战场最早。

  诸军从常州接二连三的往南败退,最终只有刘师勇一万数千水军,以及二万余殿兵逃回苏州和杭州。王安节和马雍合营只剩下八千人不到,忠诚军倒是因为没参战,还算完整。

  文天祥的赣兵,守马头山折了五千,守陆郎镇折了五千,江上折了一万,只有留守润州的三千,和留守苏州的一万保全。相次有些赣兵的溃兵回返润州和苏州,四万五千大军,最终只剩下一万七千多。

  朱华折在了马头山,甚至连遗体都没能带回来。留守中屯营的苗再成,坚持到第二天中午,遭遇吕文焕和阿术的围攻,大部人马虽然撤退到了船上,可苗再成腿脚不便,为元军弓箭攒射,亲将勇敢多方掩护而不得,最终力战而死,随船运回了杭州。

  苏刘义走陆路,奇迹般地逃到了溧水,又转向了句容,这会儿还有千余残兵败将,在常州借了船,退回杭州。

  朝廷也终于收到了败报,急的像是热锅上的蚂蚁,最终罢免了陈宜中的宰相之职。由留梦炎出任宰相,主持宋朝廷中枢的政务。

  由度宗皇帝亲自赐名“文龙”的状元相公陈文龙眼见情势似不可为,上了一封表章,称母亲年老需要供养,转头不待批准就跑路离开。

  整个杭州惊慌失措,文臣武将交相弹劾,以求罢官。

  留梦炎自然不是什么救时宰相,得知张巡无事,退回了常州之后。立刻加张巡为武进县开国子,命令张巡收容沿镇溃兵,激励将士,成守常州,保卫吴门。

  诏令送到常州,张巡正在给苗再成找板子,说了要接兄弟回来,兄弟是回来了,可躺著回来的。只能帮兄弟找块好板子,求个后安。

  “守城?”张巡看著诏令,心气都散了,怎么守城。

  “留后待如何?”姚也瞧见了诏令,城里的主心骨是张巡,不问张巡问谁呢。

  “事已至此,我亦不知。”上江一败,军心大丧,连忠诚军都不复以往的斗志了。

  “留后,城下有人叫门。”两人正论著,外头一名军兵前来。

  “哪一路的军将?”姚帮著搭了一句。

  “说是枢密相公文元帅。”军兵给出了一个不可思议的答案。

第145章 145.你且投降我赴死(命里注定冠名)

  张巡和姚连忙出城去看,不是文天祥又是谁?只是眼前的文天祥,几乎大变一般,从之前那个意气慷慨的元帅枢密相公,变成了形容枯稿、满面沧桑的小老头模样。

  众人当即对他行礼下拜,姚还想询问上江之前的战事到底如何,被张巡拦住。人家都这样了,还问什么呢?败成这样,问得再明白也无济于事。

  “尔等且先退去,我同尔行有话说。”文天祥躺在榻上,朝前来探问的众人摆手。

  “元师有什么吩咐?”张巡坐到草榻边,握住文天祥的手。

  “韦端己的《秦妇吟》知道吗?”

  “略略读过。”

  “烟中大叫犹求救,梁上悬尸已作灰。”

  念完这句话,文天祥浑身的力气似乎被抽空了大半,连手都凉了下去。张巡连忙探前,发现文天祥还没咽气,这才放下心来。

  “这几日我的耳边,全是儿郎们的呼救声。他们自江西不远数千里勤王,只因仰慕我的忠义,崇敬我的名声。可我却轻易的将他们带到险地,浪掷他们的性命。他们的父母妻子还在江西等待勤王得胜的消息,却不知他们均已为鞑虏所害。”

  “胜负成败,不全因元帅啊。”张巡怎么劝,没立场也没资格劝。

  十余万将士因为信任张巡的英名,感念张巡的恩德,跟著一道去了上江。结果呢,十之五六都再也没法回来,张巡真该死啊,真他娘的该死啊。

  “不不不,在我,全在我。你听,他们还在向我呼救呢,我却,我却——”文天祥的另一只手在虚空中摆动,试图抓住些什么。

  “———”张巡闭上了眼,士卒们的呼救声,何尝不在张巡的耳中呢。

  “是我害了他们,是我害了他们啊。”

  ..”

  张巡不答,文天祥本身就是个不知兵的文人,他受命带兵,至少有一半的责任在朝廷,在那不担事的衮衮诸公。

  “我本想一死了之,但为谢添所救。现在已无他求,活一日便战一日,战死即休。”

  “国家兵事,还需仰仗元帅。朝中紊乱,也得问策于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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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鞑虏恒强,已占胜势十分八九。尔行你力战至今,忠义已满,恩遇已报,

  若事不可为,当保全宗党,全活乡亲。”文天祥完全不回答张巡的话,只顾往下说道。

  “我张氏累受国恩,不逅三百年载,岂可言降?”张巡不知道文天祥到底是真心让自己投降了事,还是试探自己。

  “你投水赴死,已表决心,天下皆知。鞑虏复来,勿要再害了一郡五十万百姓的性命。”文天祥却不似试探,真心的劝说张巡。

  “这这这———”说得如此直接,张巡反而不好回答了。

  “你已经尽力了,非你有罪有责,无需再赔上阖家的性命。”文天祥另一只手也伸了过来,反握住张巡的手。

  “那元帅你又?”

  “我乃国家宗帅,在任卿相,受三朝知遇,不死无以报社稷。官家治世三百载,总要有一二殉死的。你且让我全了名节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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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完这话,文天祥真是用尽了全身的气力,闭起眼来,只是微微地喘气。即便张巡叫他,他也不再应声。

  何必呢,何必呢,都知道打不过元军了,也知道再打下去不过是徒然牺牲百姓的性命。还坚持什么?大不了降了之后,回乡隐居,一辈子不仕元呗。

  唤了好几声,文天祥始终不答,张巡只能起身出舱。命人给文天祥送些念被家什,吃喝饮用之物。另外又叫张喜,派几个亲信的家人,给文天祥换一条平稳的大船,护送他回苏州。

  左右涌上来询问张巡,文天祥说了些什么?

  说什么?劝我带著你们赶紧投降,活命要紧。

  可话到嘴边,张巡到底没有说出口。以文天祥为代表的,宋末最后一群心怀忠义的士大夫,现在很有一群人团聚在常州。

  因为经历了上江水战那样的惨事,他们终于知道打不过鞑虏了,抵抗不过是徒然送死。所以可以劝说别人去投降,保全百姓。

  但是自己心里面那一道关过不了啊,后世许多人张口阶级,闭口主义,网络上一会儿站队,一会儿屁股,支持乌就必须支持以,看了两本小红书的简介,就大骂忠孝节义是封建愚忠。既没有逻辑思维,也没有理解能力。

  连设身处地替他人著想都做不到,却奢谈著什么世界大同,什么一定会解放全人类。键盘天天敲著S3,巴不得S3立刻来。

  根本不能理解文天祥为什么一定要殉国,而且是心甘情愿的殉国。

  眼前这帮人,常州都被赵汝鉴和王良臣带降了,他们完全可以一拱手,闭门谢客。投降的罪不在他们身上,只要终身不出仕,则大节无亏。

  何苦再起兵来恢复呢?

  不就是膝盖太硬,跪不下去。

  叫他们投降?不如直接把他们砍了来得容易。

  “元帅只教我等全竭心力,报效王室。”张巡憋了一肚子的话,最后就抖出来这么两句。

  “正是正是,我等确当用命。”姚一听是这个,不知怎么的,居然松了一口气,立刻张口来应和张巡。

  张巡转头望向姚,盯著他的眼晴,姚竟然偏首避开。或许他站在舱外,

  早已经听得明白,只是心里那满怀的忠孝节义,不容许他听得明白。

  “也罢,奉元帅军令,收容溃散,守城为计!’

  望著去往苏州的船只,张巡站在城墙上,不住的拍打著新修的城蝶。拍著拍著,就流下泪来,大城父老扒著船板,都在喊留后带我走吧。

  那声音,如何不蒙绕在张巡的耳边呢。

  你心里有苦难言,我心里也乱的如同麻草啊。伯颜统众复至,已围扬州。是生是死,并不完全由你我了。

  “谨遵留后军令!”左右的官吏军校,纷纷朝张巡拱手应命。

  早已军管的常州,紧锣密鼓的运转了起来,只留下张巡一个人在城上,萧索的望向杭州的方向,必须做出选择了。

第146章 146.能守九月足报效

  伯颜绕著扬州走了一圈之后,终于理解为什么阿术打了好几个月,连扬州的皮都没摸到了。这扬州在南宋百多年的经营之下,已经修的和铁桶一般。

  守城的还是王坚的另一个儿子王效节,这城能强攻下来,也是有鬼了。毕竟他城池几乎就是修筑在大湖水道中间的,运来回回炮也打不进城里。

  只迟疑了片刻,伯颜就决定修筑长围,将扬州彻底围死,绝不强攻。

  进驻建康的阿术渡江来同伯颜会面,得知当涂·历阳一战,几乎全歼宋军二十万大军,自此之后南宋彻底丧失野战能力,伯颜非常高兴。

  他在大都还连日忧虑南方的战事,争分夺秒的赶回来,等回来之后发现情势并未有什么实质性的恶化,甚至还进一步打击了南宋的抵抗决心,可不就是高兴嘛。

  两人很快就扬州的作战方略取得了共识,因为扬州的兵力在此前的战斗中大为受损,所以不再需要派遣重兵围困了。只需要修筑长围,留几千人守住关津要道即可。

  六千人吧,有六千人,依靠长围就足以困住扬州,再加派两万人,攻略淮南各州县。淮西庐州的夏贵兵团,已经输得精光,什么都不剩了,一鼓即可攻下。

  很好,那就劳烦老兄你,带两万六千人,经略淮南。

  最近这半年阿术在江南一直打仗,也算是疲惫,现在把淮南交给阿术经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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