鼙鼓揭天破宋来 第42节

  往后稍撤,重整箭阵。

  今天的宋军好难打!

  已经两冲而不动了,和往昔的宋军相比,几乎是士别三日的大变。毕竟孟拱时的宋军,已经是二十几年前的故事了,那时候的宋军和蒙军拉扯,真叫一个棋逢对手。二十多年过去,一代人都死完了。

  其实主因还是人少,要是蒙汉十万骑兵都在润州,左右包打,吓都能把宋军吓个半死。这会儿统共带三万五千人来战,其中八千还是水军弓手、梢手,太托大了。

  总不能退回润州守城吧?那太丢人了。堂堂蒙古太君,这要是被宋军逼去守城,这辈子得被其他蒙古太君给笑死。

  一直在旁边观战的吕文焕终于开口了,这会儿其实只要把包围扬州的四万陆师抽回来,面前的宋军就十分好打了。

  按理说这话吕文焕不应该说的,但是他观瞧元军诸将的面色,其实就是这个意思。只不过蒙古太君这会儿都是“骄兵”,一个个都没法从嘴里说出拉援军的话。

  那没办法了,肯定只能他这个降将来张口咯。

  但是阿术还是很迟疑的,扬州太重要了。不打下扬州,就无法利用淮水到长江的运河水道。那元军的军需物资就只能先送去襄阳,再顺江而下。补给线太长,绝非好事。

  再冲一阵!

  冲的动一切都好,冲不动再考虑解围扬州的事。

  于是阿术自将四千骑,奥鲁赤将三千骑,休整好了的完颜谒只里将二千骑,

  阿剌罕将三千骑随后。张弘范四千骑退守中军修整,监护步兵。

  一万二千骑撒椒盐面一般,左中右三路齐出,阿术将四千骑分成三拨,轮冲麻士龙部。阿刺罕三千骑亦分两拨,展军穷斗,不胜不休。

  “击鼓!”王安节突然朝后头大喊。

  中军鼓声擂起,王安节道了一声留后,拍马就往中路自己的方阵中赶去。麻士龙未必顶的住那么多蒙汉甲马冲突,一旦冲开赣军,王安节部首当其冲。

  未及张巡问出些什么,王安节就已经带著亲将驰入前阵。顿时张巡就觉得有些手足无措,是进是退?是攻是守?是战是和?

  谁来告诉我呢?

  当然没有人能够告诉张巡,既然入了这数十万大军争衡的血肉池里,那么碾子推动的时候,不论你是元帅都总管,还是兵马节度使,该死的时候也不过就是呼吸之间的事。

  最能依靠的,永远都只有你自己而已。

第106章 106.铁骑环打破宋阵(爱看书的某人冠名)

  原本无风的旷野上,突然吹来一阵风,没有味道,这让张巡的脑海瞬间空灵起来。方才前头人马混战,腥臭之气冲贯而来,令人欲呕。现在却有清风,风中好似有一道音传来。

  “吾儿莫慌。”

  背后手持牙旗的谢拉,突然伸出手来,拍了张巡一记肩。张巡猛地回头,声音不见了,只有谢拉那恒久平静的眼神。

  同张巡的视线对上,谢拉却示意张巡朝前看,你得朝前看。

  是啊,我得朝前看。张巡眺望前阵,直面阿术的赣军麻士龙部到底还是垮了下来,不是赣军不用命,是虏骑冲来,势若奔雷,实在无敌。

  只见那蒙古甲骑,夹金铁大枪,枪尖无不血红,径直冲到赣兵阵前。若说他直冲大阵,倒也不过就是个莽夫而已,撞上坚牌长枪,即便是浑身甲具,又能破开几层?

  可那甲骑却不冲阵,大枪直挑赣兵,枪借腰力,腰借马势,登时就将马前的赣兵挑起。昂臧的汉子被举上空,如何不慌。须臾间,便离地一丈有余。马上的虏骑更用枪势,将所挑赣兵,摆砸宋军方阵。

  一挑一砸,快马转头疾走,宋军方阵却被砸出一个老大的窟窿。

  再冲再挑再砸,不需三五合,再是坚定的军阵,也被这般杀招给骇的面无人色。钻山穿林的赣兵棚民和矿徒,见过一往无前直冲而来的野猪,也见过左右突驰骚扰袭击的狼群,何曾见过这般挑杀的场面。

  瓦解!

  数千赣兵心惊胆裂,只不过百十人砸落,坚如磐石的方阵却像是被凿子嵌进来几十条巨大的裂痕。这时候甚至不需要元军再发力,那巨石自己就会崩解开来,碎成瓦砾,散落一地。

  带兵冲阵的阿术大叫了一声好,如今带元的骑兵,远不如半个多世纪前的模样啦。还能使出这般绝技的蒙古甲骑,在他下也不会百十人罢了。都是历战的精骑甲土,大都的宿卫早就成了贵族子弟的进身之阶,怯薛军远不如当年盛景。

  若非这十余年来南北征驰,阿术都存不下这些精骑。

  再者这一招也多年未用了,带宋的军阵,最近十年,哪里遇著如此坚定的?

  许多宋军几乎是一触即溃,即便有将士愿意死战,可统帅先走之后,还是瓦解。

  再抽一记马鞭,阿术不想这些乱七八糟的突发变故,王安节的大旗已经出现在了他的视线之中。左右元军铁骑踏阵,正要左右环打,将赣兵全部扑打成肉泥。阿术自然不允,这要是停下马来,如何再冲破王安节一阵?

  哨声大起,约束众骑,只管驱散宋兵,勿要恋战,直取王安节。

  原本只以为再无幸理的麻士龙和尹玉就看著元军骑兵穿阵而过,且将旗手打倒,军阵冲乱,便冲突而过,分毫不管他们这些杂兵。

  后方的王安节瞧的明白,这就是冲自己来的。他魔下的御营前军去年才捏集成军,不过算下到如今,已有一年时间,还经历过丁家洲之战,窗图个进退,却也有几分架势。

  长兵劲弩在前,短兵弱弓在后,七千人分作七团,七团中又以五十人为一小团,均以二丈长朱枪悬红旗捧日为心。见得虏骑冲来,各团鼓声连起,大枪手十二人立定阵脚,正当敌锋。

  继承王坚亲将亲兵最多的王安节,左右数十人皆为瓢悍。遥见得赣兵溃阵,

  王安节回头瞧了一眼正在中军的张巡,只是紧了紧手中双刀。

  国事到了今天这一步,似乎已经没有可以挽回的地步了。但能够在张巡这样的元师魔下作战,倒也从容。至少张巡不会投降,不会弃军,不会潜逃。

  至多不过是死在一块罢!

  虏骑甲马冲来,既然要擒杀王安节,自然舍得下本钱。不再是游骑发矢分绕,也不是甲骑挑摆破阵。五米长的宋军大枪,也不会给元军挑摆的机会。

  临阵将掌中铁枪直直向宋军大枪手投去,不论击中与否,不论阵开与否,改换铁鞭骨朵,乱打宋军。连直拍宋兵天灵盖,便是带著兜鉴也没有半分用处。

  两军交撞,数千骑分张而来,巨浪拍岸,岸到底碎了。

  百十骑坠马化为血泥,奔腾而上的虏骑用先兵所开的通道,冲入宋军团中,

  左右乱打,蓬蓬血雾绽开。

  见阿术将旗,王安节只道来的正好,率魔下数十剽悍,或骑马或步行,分开乱兵,突驰上去。

  宋元之交,大约是斗将最后的辉煌时代。等火器发展起来,即便是一个最卑微的鸟枪手,也可以将勇冠三军的壮士一枪毙命。明初还能瞧见持双斧开无双的记录,明末便极少见了。到了清代,即便是乾隆的平准功臣们,也大多不以单纯的武勇见长。

  瞧得王安节现身,阿术大喜过望,左右哨声大起,只有一条,环住王安节。

  其他不论,今日务必擒斩王安节。王安节一败,宋军必败。

  “不好!”

  距后一里多的张巡,瞧见的虏骑左右环绕,已经将王安节所部包夹,心中大惊。若是殁了王安节,宋军如断一臂。

  况且其他不论,张巡还得依靠王安节守城。这天底下还有比他们家会守城的人吗?或许有,但是短时间内肯定找不到比王安节更好的。

  千军易得,一将难求。

  必须去救王安节!

  瞧了瞧左右的赣兵和忠诚军,张巡已经不复方才的紧张。虽然战场上又弥漫起一种令人作呕的味道,到底能充鼻而不闻了。

  以手搭眉眺望前阵,御营前军左厢的军阵正在崩解,但还没有完全裂开。由于元军直取王安节而来,虏骑均以包围王安节,不教他走脱为要。论理前军未溃,中军是不该动的。可张巡不懂这些,既然王安节受围,那就得趁现在王安节还在死力搏战,上前解救。

  “初九,击鼓!”

  张巡没有选择骑马,而是坐在中军指挥大车上,身后就是“师”字牙旗。就是要告诉元军,我张巡来了。

第107章 107.车陷泥坑不得脱(爱看书的某人冠)

  这王安节果然是那什么劳什子大孝子张巡的“军主”,要不然为啥瞧见王安节受围,张巡这个中军主将,居然亲自赶来会战。

  不过是个二十郎当岁的小伙计,嘴上没毛的家伙,怕他作甚?

  后头阿刺罕也已经冲马到阵,分出一二千骑去,遮蔽邀击张巡,阻拦宋军,

  且看著王安节受围败死的好戏吧。

  “全凭老弟你了。”张巡却凭白有几分好信心,因为身边站在谢拉。

  原本谢拉是站在张巡身后,擎举著牙旗大的。现在张巡直接上了牙旗大车,那就不需要谢拉举旗了。想要冲开敌阵,没有个猛将是不行的。张巡自己到底能不能降龙伏虎,分山涌水,心里很清楚。

  但不怕,我有替身。

  谢拉的眼神终于稍加变化,张巡的盔甲他穿稍微有些不合身。所以之前在常州临时改编了一身锁子甲,来前已经套在了他身上。现在要破阵,那必须再披一层甲。锁子甲防弓矢很好,防钝器差很多。

  当年马雍和文天祥,都认定谢拉是能破敌摧阵的勇锐,是也不是,全看这一著啦。

  再瞧谢拉,这会儿披双甲,持长杆大棒,棒头精铁专打,通体怕不是有大几十斤。这真不是凡人能用的武器,哪怕是在马上,恐怕也很难久持。但是在谢拉手中,却轻若无物,挥动起来,真如团扇扑蝶。

  靠得近了,自然有虏骑奔来恐吓阻拦。待虏骑瞧见得谢拉身后靠旗,纷纷大惊,只因靠旗上直书“崇庆军承宣使张”。

  这不就是南兵的主将张巡嘛!

  什么时候大孝子也能披双甲,持长兵,步行死战了?

  不信邪的虏骑冲将上来,挥鞭就打。谢拉甚至瞧也不瞧,只是闷头往前冲。

  虏骑近了,铁棒左右轻触,连人带马,如撞泰山。马飞人坠,摔如烂泥。

  如是者一二三,骇的被派来指挥的元军百户勒马不前。这是何等样之凶神,

  便是大汗的宿卫也没有这般人吧。

  真可谓一夫作难,千军辟易。

  张巡在车上连呼大好,捏起弓来,便对著左右惊骇住的虏骑射击。环绕在张巡身边的忠诚军弓手,也纷纷搭弓射箭,为前方的谢拉开道。

  从平凡的农民和市民,变成义军士兵,并不是容易的事。但是至少张巡在他们的中间,尤其是那一夜张巡有如白虎星君降世一般的神奇,激励著这些士兵,

  紧紧跟随在张巡的周围。

  鼓车此时也跟了上来,鼓声愈发的坚定和激烈,即便是陷在阵中的王安节,

  都听到了压住元军鼓的宋军鼓声。拨马一,江淮招讨兵马前营排阵使的牙旗,距离自己至多不过二三十丈。

  张二哥哥真高义,蹈死来救。

  正在包打王安节的阿术也发觉了不对,今儿的宋军处处透露著“诡异”。不卖友军的宋军,那叫宋军吗?

  龙尾洲怎么打赢的?范文虎卖张贵啊。鄂州怎么打赢的?夏贵卖朱祺孙啊。

  这年头的宋军,友军有难,不动如山就很好了。友军有难,踏死来救,重点是还有救出的可能,这简直令人不可思议。

  阿术当即要拿遮蔽宋军的千户来斩,结果属下来报,那千户已经被“张巡”一棒打成肉泥,人马混在一处啦。

  那张巡在何处!

  阵中身负靠旗的那个就是。

  后头车鼓相继,人马会卷而来的便是张巡所率宋军中军。看模样,士气极为旺健,喊声如雷,遥遥有破阵之势。

  细瞧“张巡”,有虏骑甲马不信邪,挺枪冲其面门。“张巡”分毫不惧,身披双甲仍轻灵无比,闪身一跃,手中铁棒如斧劈,虏骑甲马肉眼可见的直接凹进去一分。那虏骑大腿,更是嵌进了马尸,并做一团。未及叫喊出声,人马便死在一处,至多不过三个呼吸。

  嘶·.·

  阿术猛地倒吸了一口冷气,如果不是亲眼所见,这般力大刚猛之士,便是传说来也不信啊。

  眼睁睁就看著“张巡”率兵杀透千余骑的遮蔽,以步兵开出一条道来,行将接应出王安节,脱王安节一条活命。

  打不过“张巡”,我还打不过宋军的步兵?阿术仍旧镇定,“张巡”再猛,

  不过只有一人而已。观他身后之兵,不过是草集而来的民兵罢了。虽然组织编列尚且有个形状,但绝难抵御元军大队的冲击。

  要是什么步兵都能顶住蒙汉骑兵的冲锋,这就没天理了。

  别去揪“张巡”了,专打“张巡”的后路,把包围圈扩大,将王安节所部和张巡所部全部兜在骑围之中,溜也能溜死宋军。

  拨马而来的王安节,终于瞧见车上的张巡,于阵中高呼“留后!”。左右宋军瞧见车上的张巡,士气复振,虽然被围,但见友军冲来,各个欢喜。等知道是在常州待他们有两饭之恩的张巡亲自来救,更是涌动,皆高呼愿为留后死战求脱。

  此时王安节马力已脱,又受重围,无有换马,便舍了马登上车,站到张巡的身边。同张巡一道张弓射箭,以求退敌,

  居高临于车上,张巡左右观瞧,忠诚军二三千人同王安节的二三千人,均被围在数千上万骑的圆阵中。中军和前军的各部人马,要么被区隔了出去,要么就没来得及杀进包围圈,便被虏骑拦住,无法进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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