鼙鼓揭天破宋来 第25节

  不是诶,张巡感觉赵淮应该懂的啊。

  这五千兵,大部分来自淮南和浙东,还有极少数来自荆湖。荆湖和淮南的兵,又主要是北方中原南逃的人民,所以他们以参军为业,没有明确的故乡归属。自然的,即便宋军的将官带著他们到处转战,他们也没有太大的怨言。

  钱到位,那他们就有战斗力。如果钱到位的同时,还能带他们打回河南、山东,那他们的战斗力将更上一层楼。

  可浙东的兵怎么办?尤其是数百御营兵,他们的家人就在杭州城内外。现在他们人已经到了常州,距离杭州水程快的话两三天就到。

  他们是不会愿意留在常州,跟著张巡作战。或者为了死守常州,而下力气的。

  死守杭州还有点可能,毕竟那是他们的家乡,他们父母妻儿所在。

  话说的恳切,赵淮大概来之前只想著夺军了,没有想到这一节。于是立刻询问张巡,五千人中浙东的兵马有多少?

  下头正在检点,重新录入军籍,再等一天才能够知道。闻言赵淮便表示自己会在常州多停一天,浙东的兵他会出面安抚一下,如果能留下来就留下来,不能留也没有办法。

  转天检点下来,果然有七八百人是浙东的兵,几乎没有人愿意留在常州,都想著赶快回杭州,和父母妻儿团聚。毕竟他们从鄂州那血肉池里面逃脱万难,奔得就是回返家乡。

  某种意义上来说,浙东兵已经没有战斗意志了。

  其他兵因为没有家乡了,或许还能被鼓舞起来,继续作战。浙东兵不太行,至少此时不行,让他们回家团聚一年半载,再以厚饷激励,或许可以。

  行吧,赵淮便把这七八百人的浙兵给带走了。另外向朝廷上表文,说有七八百御营兵在常,朝廷可以调派。

  至于剩下的四千多人,改名换姓,移形换影,给他全挂到浙西的兵籍上。

  反正那十几个将校,已经抽调走了军中的中基层军官,士兵嘛,朝廷给钱,再让他们继续募就是。

  真是大大的侵吞了“国资”。

  不过侵吞了这么大一笔,兵也没给张巡带。主要是张巡不会带,只能交给马雍,分作南北两镇大营,继续团练。

  另外还要行文去杭州,敲一敲咱们的大姐夫陆秀夫。不想他提点御前军器所,他也提点了。既然如此,那就本著物尽其用的原则,请他先行制造军器,补充给常州兵。

  经办的手续是小事,花个几千贯就可以。如果能把这四千多人的兵甲补充完全,那太便宜了。

  ……………………

  此时的扬州,尚未遭遇到刘整的进攻。但是扬州以北的泗州已然告急,为什么打泗州?因为泗州是汴水和淮水的沟通之处。

  北宋时的汴水就有些淤塞的情况,但是南宋中期之后,全世界的气候有一拨小回春。也就是在这段时间内,原本极为困苦的大草原,变得一片欣欣向荣。

  然后就诞生出了蒙古帝国,前所未有充裕的人口和牛马,为蒙古帝国的扩张奠定了基础。不得不说,这对他们而言是“大自然的恩赐”。

  没有这一轮的小回春,是绝对无法在草原上造就一个如此庞大的帝国的。自然的,原本淤塞的汴水,因为南宋中后期的气候湿润,从平常只有0.5米水深,恢复到了1米左右的水深。这就使得经汴水转运陕西、河南军粮器械,成为了可能。

  想要沟通汴水、淮水、运河这条水运通道,刘整可不就得猛攻泗州嘛。

  正当他挥师猛攻时,传来了援军攻克鄂州,击破宋军十万,收降高达以下三万余众的消息。元军已经进入了长江水道,并控制了上江最关键的襄阳和鄂州两镇。

  听闻此消息,刘整大为忧愤。整个元朝廷对于南宋的战略,实际上都是在他刘整的建议下制定的。按理说他才是最适合执行南攻宋朝的人,偏偏忽必烈并不全然信任于他。

  除了他是降将这个因素外,也和他是一个汉人有关。在元朝廷,刘整是个没有“跟脚”的人,不论是蒙古贵胄,还是汉军世侯,他们在忽必烈的政权中,都有“跟脚”。

  想要夺取灭宋这般泼天似的功劳?刘整其实是痴心妄想。

  以前他看不明白,但等他被伯颜一脚踹到淮南来,其实就有些明白了。等鄂州被攻克,他哪里还有什么不懂的?

  当夜,刘整非常自悲地说:“首帅止我,顾使我成功后人,善作者不必善成。果然。”

  随后刘整暴饮终夜,转天起来再看,已然暴毙,终年六十三岁。

  原本已经危急的泗州,立刻撤围,蒙汉军诸将拥刘整的遗体,一路退往正阳。也就是未来的霍邱、寿县、颍上一代屯驻,此处是颍水汇入淮河的河口,算是元朝廷控制区,相对比较安全,靠近征宋大本营襄阳。

  不仅易于接收河南、河北的补给,也更容易接受襄阳大本营的军令。这一支偏师,之后由谁统帅,如何作战,都需要伯颜,或者忽必烈的军令。

  闻知刘整暴毙,张逞大喜过望。刘整在南宋这边,那可是“反复大贼”,情知我皇宋内情第一的叛将。要不是这样,忽必烈也不会如此重视刘整,甚至让刘整担任两淮行枢密院的枢密使。

  消息快船送抵杭州,登时令已经焦头烂额的南宋朝廷欢喜非常。不仅认为刘整的死,会让元军的部署和战斗,出现相当的问题。还认为刘整的死,是上天保佑。

  原本宋军节节败退,明摆著就要走到末途了。万万没想到,天无绝人之路啊,这不就是列祖列宗保佑嘛。

  要让带宋,再来一次中兴啊。

  和南宋朝廷的那种窃喜不同,张巡知道这个消息之后,不过尔尔。刘整如果还有泸州三十万军民做本钱,那他也会成为元朝廷的汉世侯。

  可是他这三十多万人没有带走啊,只带走了自己的少部分亲信军兵。对蒙古而言,攻克襄阳、拥有水军前,刘整是大宝贝。现在又有了吕文焕,刘整已经没啥鸟用了。

第64章 64.师相统兵十三万

  和张巡的平静不同,杭州城内的学生们群情激奋,尤其是礼部省试马上就要召开,来自半壁的学生们这会儿云集在城内。

  既然刘整死了,为什么贾似道还不出阵?

  虏中知中国第一的刘整都暴毙了,吕文焕原本不过是您贾似道原本帐下的一员小弁,你怕什么?至于鞑虏?

  你有连环马,我有麻扎刀;你有金兀术,我有岳爷爷;你有狼牙棒,我有天灵盖。

  你贾似道为什么不敢和鞑虏碰一碰?天下都到了这地步,身为国家的宰辅大臣,公卿冠盖之首。这时候就要担起责任来,去和鞑虏好好地碰一碰。

  二十年荣华富贵享受了,赵宋王家的知遇之恩大过天,现在就是你报效的时候。

  更重要的是,官家赵禥病了,病势愈发的沉重,已经没有足够的精力来压制朝野两侧的公议和舆论,继续让贾似道高踞“师相”之位。

  封建时代,皇帝的权力固然有大小,可是有皇帝在,就有一个所谓的天下大义在。皇帝如果出面压制,就算没法完全压下去,和宰相配合配合,总有个结果。

  现在皇帝没有精力出来布局,贾似道就算权倾朝野,也一下子发现很多权力不好使了。毕竟权倾朝野,也对应著满朝野的反对者。

  权力就那么多,就那么大,一个人掌握的多了,另一个自然就掌握的少了。只要世界上还有三个人,就一定会产生权力斗争。

  按照有文明记载的人类历史来看,全世界就没出现过真正大公无私、宽容爱人的圣人。

  于是贾似道终于第五次上表,向朝廷请求,自己亲自担任总统大使,督率天下各路勤王兵马,前往上江,迎战元军。

  这一次没有出现例外,朝野上下几乎一致的要求贾似道出师,即便是他的党羽们,也知道这会儿再不出兵抵抗,真就扛不住了。

  争权夺利的前提是还有权利可以夺,江山都保不住了,投降难道有好果子吃?

  嘿,他们想岔了,投降还真有好果子吃。只不过现在上江络绎不绝投降的消息还没有传来,伯颜原官札委,甚至大大升迁赏赐的手段,他们还不清楚。所以多少沾著点“积极抵抗”的意思,等他们知道了消息,可就未必咯。

  之前朝廷向全天下明发勤王诏令的事,还没翻篇,这回的勤王诏令更加严峻。不单单是募兵自守了,朝廷的想法是各地已募之兵,即刻赴朝,能见用军兵,一律升转五阶。

  没错的,就是军衔升五阶。

  可见朝廷求兵之急,用兵之渴,已经到了滥授官爵的地步。现在还只是满大街的授予“尉官”,等不了几天,就要开始遍地授予“郎官”了。那么之后的大夫名衔还会远吗?不远矣。

  正好这会儿从鄂州兵败回了十几名将领、几百名中层军官,赴朝请罪。朝廷正缺统兵的官校,这些人愿意从鄂州千里潜回杭州,那真就是大忠臣了。

  不仅不予怪罪,还各有升迁。像是张世杰,就升授保康军承宣使。王安节被授予真州观察使,刘师勇被授予处州观察使。久居人下的姜才,加洋州刺史,提拔为统制官。

  各人都升授有差,那么兵从哪里来?

  匡合行在殿前司、侍卫亲军、御营司,以及站前各班,分出四万余兵,由殿前副都指挥使孙虎臣统率。另外自建德、绍兴、婺州、衢州、处州等地,募集三万余众,合七万兵。

  新募之军,交给赴朝的诸将统率,或统三千人,或统五千人,各自有差。

  另外大索明州、台州、温州等镇的商船民船,包括许多做远洋贸易的大海船,并将船工、梢手和地方崇宁厢军、巡检弓手等。一并大索至镇。合约三万余水军,交刘师勇等将统率。

  添有江西、福建、广东和湖南募来水陆人马二万余人,因为言语不通,统帅不明,无法立刻扭和成军。于是一并充桨手、梢手和剩员,总当三军之后运。

  贾似道的门生,现任润州知州的洪起畏,担任转运判官,总理后勤。

  为了激励三军,已在病中的赵禥,大开内帑,发黄金十万两,白银五十万两,钱三千万贯,随军载运。但有立功者,即刻给赏,全不逾时。

  到底是带宋啊,有几个钱的,到了这一步,还有拼死一搏的那口气。

  是回光返照的气,还是嗝屁的气,就不得而知了。

  十三万大军,除了四万余见在官军外,其他全都是草集而来的部队。孙虎臣听闻要调他出去作战,当即落马,可惜没如他的愿望,并未把腿摔断。于是在贾似道的强逼之下,还是被迫跟著部队出阵。

  为了保证朝堂为自己控制,贾似道任命好学生陈宜中为参知政事兼佥书枢密院事,主当军政。然后任命亲信韩震担任殿前都指挥使,掌管剩余的在杭兵马。

  想著文武两侧都是亲信,贾似道这才鼓起勇气出发。

  不过他尚未出发,洪起畏的公文就行到了常州。倒不是要来调动常州的人马兵力,而是要求常州预备五万斛粮食,供应十三万大军,三万匹骡马食用。

  另外还需要准备麻布、马草、斗笠、扁担、船桨、油料等一系列军用物资。总之朝廷的大军马上开到,你准备好了,那官军就快速过境。

  你准备不好,官军也不急,就在常州吃你的喝你的,等你准备好。

  公文行给赵汝鉴,赵汝鉴大窘,立刻召集满郡的缙绅到晋陵县来会商。五万斛粮食还好办,今年秋收还算个平年,至少没有落下什么饥荒。官仓还有些微的粮食储备,各位再“乐捐”一点,立刻就能措办。

  但是那些乱七八糟的军需物资,就不是赵汝鉴一个人能够办妥的。就算大索全城,短时间内也没办法集齐。

  他在上面说,下面的缙绅纷纷望向张巡。这种摊派的事,从来都不是赵汝鉴能决定的,大家都是看老张家的面子在办。

  “朝廷是市买?还是……”

第65章 65.盯紧忠臣与帝嗣

  赵汝鉴没好意思张口,哪怕朝廷是以半价“和买”,他都不劳动满郡的乡绅来商议了。凭官府的面子,半价买货,不算什么难事。

  可朝廷的意思是地方官府自筹,说白了就是不给钱。

  不给钱还买个屁,除非上街抢。小商小户的抢了也就抢了,那些大店,左右五开间七开间,不管是卖绸缎的,卖生药的,卖绒线的,卖南货的,哪个没有靠山?

  今天抢了大店,明天朝堂上就有人直接上一本参。

  “既然如此,那就是要乐捐?”张巡这时候要是还有好脸色,才叫稀奇了呢。

  “军情如火,国事艰危,还望诸位勉力襄助。”赵汝鉴居然离开坐席,走到花厅中间向左右的缙绅们拱手作揖,连连“求告”。

  张巡转过头去,硬是晾了赵汝鉴二十秒。不是说要做什么恶人,作为地方势力的旗头代表,张巡本来就不能够轻易的向代表朝廷的流官赵汝鉴低头。

  想要做本地缙绅的代表,不带头抵抗朝廷的加税怎么行?

  也别打什么机锋了,都豁开来明摆著说了。还学沈一石告诉一帮人,谁谁谁今年两斤明前,谁谁谁委屈一点只有一斤明前?不可能的。马上朝廷的大军就要开拔,要不了几天就会抵达常州,索要军需。

  “合价多少?”张巡到底还是开口了,但没有对著赵汝鉴问,而是同左右的缙绅们对视。

  诶,说起缙绅,在福建任官的姚訔也来到了现场。他们家是枢相进士之家,他爹姚希得封太师潼川郡公,名位不在张巡的父亲张雪溪之下。甚至还高一丝,因为姚希得是同知枢密院事,张雪溪是佥书枢密院事。

  两人接受赵禥的召对,姚希得比张雪溪更靠近赵禥三十厘米。

  他不是居家守制嘛,刚刚处理完他母亲的丧事。现在他母亲已经落葬,虽然还在孝期,到底没啥大事了,是以一道请来。

  姚訔微微点头,他也已经奔四了,但看著确实有点老帅哥的那个意思。胡须不长不短,打理的很好,此时他正微微抚须。眉目微张,有清隽之感。

  他点头,张巡也点头,坐在稍侧后的陈照也点头。

  陈照原任淮南幕府,李庭芝被贬之后,居闲在家,并未起复。论官衔不过知县,但他是正经的进士出身,有宋一朝,进士金贵,是东华门外唱名的好男儿。缙绅有事,往往公推进士来领头参议。

  “合价四万四千贯有奇。”赵汝鉴看几位本地缙绅的头面人物都点头了,终于露出了笑来。

  “那一万三千贯。”张巡向站在门口的初九招手,示意他回家去取一万三千贯来。

  “一万。”姚訔是一万,张巡出钱了,他们跟著出呗。

  张巡一个人顶了30%左右的摊派,剩下的就得其他人一起扛了。论家资,姚家差一点,出一万足够了。

  “七千。”陈照就更次一等,他还没当上一路监司或者知大州呢,宦囊并不富裕。

  “对了,我表兄家还有四千。”李让去杭州参加礼部省试,他弟弟还小,张巡得帮著出一份。

  没多久,按著次序,从万到千,基本上谈判完毕,凑一凑,肯定够四万四千多。赵汝鉴这回弯腰到底,连忙说要请诸位缙绅会席。

  也是乡里的公事,众人并不排斥。况且掏了四万多贯出来,吃赵汝鉴一顿席面算什么。

  席上姚訔先是向张巡和张母表达了谢意,前头他母亲去世,张母不是专门派人去送钱送物的嘛。虽然当时谢过了,现在瞧见人,还得再谢一次。

  之后就是和张巡闲聊,他十几二十岁的时候在郡,记得张巡小时候很是混帐玩意儿,和张逞这个读书上进的苗子完全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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