鼙鼓揭天破宋来 第17节

  “我明白了。”难得有张巡拍陆秀夫肩膀的时候。

  咱们这大姐夫那是想上去的,毕竟干个管仓库的官能济得什么事?连赵禥的面都见不到,根本无法诤谏。

  不能见到赵禥,什么抱负都实现不了。况且朝论汹汹,正人君子都遭到了贬谪,在朝中才能够援救一二。

  既然他不想去钻营,张巡帮他钻一钻好了。

  前头咱们的老相好史知州史能之,不是已经升迁入行在了嘛,据称已经担任了中书舍人,这个差事可大,再往上能当翰林学士、知制诰。等到翰林学士,那可真就是储相了,基本上最后都能够升上去。

  当然卡在中书舍人这一步到死也冲不上去的大有人在,越往上,那尖顶就越窄,史能之能不能上去,就看史弥远的遗德还有多少了。

  反正张喜要去杭州,张巡暗暗让他再准备一封信给史能之,瞧瞧有没有办法给陆秀夫提一级。大小也算是同过郡的故交,你拉我一把,我将来保不齐就能拉你一把。

  活动经费也不需要陆秀夫准备,张巡转头就给张喜多捎了三千匹绢。六品往五品挪一挪而已,按照资历,陆秀夫早就该升五品了。要不是朝中正人在过去十几年受到压抑,以现在朝廷到处提拔老头的架势,陆秀夫就应该以五品大夫衔出来知常州。

  暗中对张喜面授了一番机宜,史能之那人还算能处,至少是个敞亮人。钱不到位的话,立刻回信来家里,张巡再给他送。

  另外张逞那边暂时别透露什么消息,咱们这亲哥也是个正人君子,一辈子不肯跑动的。要是肯跑动,凭他的出身,怎么可能现在才提一个起居舍人?

  张巡的便宜老爹,在张逞这个年纪,都已经出知大州,回来当某某阁待制,成为皇帝近臣,预备著出将入相了都。

  也就是老头死的早,要是没死,现在大概率启用为枢密使。那样的话,张巡肯定想著和老头一起把鄂州死死保住。

第43章 43.名声传及上下江

  人一做美梦呢,这梦就醒的比较快了。刚刚还在想著便宜爹要是活著就好了,甚至可以有资格去争一争参知政事兼枢密使。结果外头就报说才任荆湖两路安抚制置大使的汪元帅,因为触怒了贾似道,用了没几天就免冠去职。

  现在正往行在去,是否组织一下地方乡绅,去舣舟亭接一接,送一送。

  朝廷这朝令夕改的架势不变一变,是绝对没有什么好下场的。但是汪立信却一定要去送一送,因为汪立信是前任的常州知州,算是本地的旧任长官,于情于理都得馈赠一二。

  另外老汪家也是累代的名门,其叔祖父汪澈是臣构绍兴年间的进士,孝宗朝的宰相。人家和咱们家一样,是本朝的统治阶级,还是主战派那一伙的呢。

  招呼家里的管事,预备些程仪,张巡自然要去拜一拜这位汪元帅。

  转天过来,包括李让在内,一众常州官吏缙绅在舣舟亭拜候,见到了汪立信。真是老头了,老的已经能看到不少老年斑,但是眼神还不浑浊,而且说话有些中气。

  多年封疆,身上自有一番气势。

  “你听说了吗?”李让和张巡两个人比较靠后,前排老头居多。

  “什么啊?”

  “汪学士被免的缘由。”汪立信被免去了元帅的职务,但是身上的端明殿学士贴职不会免去,身份的象征。

  有这个象征在,只要有机会,汪立信立刻就可以起复为参知政事或者枢密使。当然就他这个年纪,恐怕也没啥机会了。

  “怎么一回事?”张巡只知道汪立信似乎是触怒了贾似道,这才被免官的。

  “学士确实是老了啊……”李让却感慨了一句。

  原来汪立信赶到江陵之后,发现荆湖地方几乎已经没有多少兵马。旧有官军,都被范文虎一拨送光。江西那边的吕师夔也没什么兵,黄州、兴国一代也就剩点残兵败将。一直要到安庆,才有范文虎的两万多溃兵。

  这样的情况别说重新夺回襄阳了,连死守鄂州恐怕都做不到。那怎么办呢?汪立信也不知道是不是文人习性爆发,给宋朝廷出了上中下三策。

  上策是招募五十万大军,沿江守备,选用良臣。中策是放还被拘禁的元朝使节,向元朝求和,输送货币,谋求二三年的和平,整军备战。下策是咱们大伙儿拉著棺材,叼著玉璧,跪城门口投降吧。

  上策没钱,中策是贾似道的要害,下策纯开玩笑(也不一定)。这不就是闹呢嘛,瞧见这份表章,贾似道怒了,把汪立信一撸到底,就留一个副相同级待遇退休养老。

  没钱的那一策咱们就不去说了,任是谁都知道这个时候宋朝廷没有能力拉起来五十万大军。中策稍微说一下,汪立信戳破了贾似道当年的一个弥天大谎。

  忽必烈继位那年,派遣国信使郝经南下,向理宗赵昀通报元朝廷易主,以及关于鄂州合议的诸般事务。

  这个鄂州合议到底议了什么,除了贾似道知道,大约也就是忽必烈和郝经知道了。其中到底有多少难言的内容,属实无法揣测。反正贾似道不敢让郝经见到理宗赵昀,就这样把人拘禁在扬州已经十四五年了。

  现在这件事又被汪立信挑出来说,贾似道肯定大为惊恐,惊恐就转愤怒,然后就把汪立信一撸到底咯。

  “原来还有这样的事。”张巡微微点头,表示知道。

  眼下这个时代,堪称舆论阵地的地方,有一个就是学生群体。毕竟如今这年头的学生,就没有彻底的穷人。甭管什么历史书上写谁谁谁年幼时家贫,家贫你还有抄书用的笔墨纸砚钱呢。

  广化门外卖儿卖女的穷人,那才真叫是穷人。能读书当学生的,这会儿怎么也是一个中产一二等户。

  有钱自然有闲,有闲就会聊天议论,最后发牢骚。

  很多事情最后就是学生捅出来的,这一点倒也算是古今中外有点一致性。李让就混在学生群里,消息许多时候比张巡还灵通一点。

  “荆湖一时无帅咯。”李让这一句,不知是慨叹还是无语,张巡没怎么听出语气来。

  两人闲聊这会儿,汪立信也已经被迎到了岸上。正好瞧见李让,就问是不是李待制之子。那肯定是啊,李株刚刚过的江陵,这会儿恐怕已经到重庆了。

  李让连忙出来行礼,汪立信似乎很喜欢李让,连说他父亲李株慷慨于王事,三千里赴任,日夜疾驱,不懈片刻。希望李让能够同他父亲一样,忠悃于王事云云。

  看来汪立信确乎是和李株见了一面,估摸著还聊了一夜呢。作为重庆知府,夔峡方面的一把手,李株或许还同汪立信就反攻襄阳做了讨论。

  聊了片刻,终于瞧见了张巡。旁边立刻有人介绍,这是张枢相之子,张舍人之弟。对,我爸是国防部长,我哥是中央办公厅副主任。张巡也连忙向汪立信行礼,老交情的嘛。

  “余在湖口,闻晋陵张尔行,侍母至孝,手奉绵纸。于公至勇,伏虎除害。那人便是你?”汪立信见到张巡,立刻念叨起来。

  “区区贱名,不意竟入学士之耳。”张巡赶忙拱手。

  “江古心同文履善极言你江东第一俊,今日一见,果非凡人。”很显然,在往杭州去的路上,汪立信还碰到了江万里和文天祥。

  不必说,文天祥把张巡夸得天上少有,人间绝无,简直是世上第一等的忠臣良将。这事文天祥已经不是第一次干了,在常州他就这么干,没想到回了江西,瞧见原宰相江万里和汪立信,仍旧这么干。

  他替我这么卖力宣传做什么?

  其实张巡有些摸不著头脑的,因为两人非亲非故,要说他替张逞说话也就罢了,两人是同科年好。可张巡又没有参加科举,只是个荫补的郎官,按理说甚至不算正途。

  但无论张巡怎么想吧,汪立信就是一顿猛夸,直说江东毗陵郡富华之所,人杰地灵。

第44章 44.大小官船络绎来

  夸完还得宴请呢,常州是还没有什么暖风,但是游人一样可以醉啊。汪立信虽然再三推辞,可还是被请到了席上。

  再小声一问,原来汪立信被一撸到底是真的,就剩个端明殿学士也是真的,可是赵禥在得知之后,又命他奉朝请,给他进宫面圣的资格。

  嗐,再感叹一句,成年皇帝好啊。

  就算赵禥智力低下,荒淫无道,可他是成年皇帝啊,知道事情的轻重缓急。昨晚上睡了三十个宫女,不妨碍我今天下午召见国家的忠臣义士。

  赵禥并非完全不晓得襄阳前线的情况,况且现在襄阳已失。前头因为某个小翅膀,导致李庭芝和范文虎互相攻讦,到底荆湖是个什么烂摊子,赵禥还得找个人问明白。

  到底是再动员十几二十万人去反攻,还是不反攻了,就守住鄂州拉倒,徐徐抵抗。反正贾似道拿不出个章程来,那就只能赵禥自己想办法了。

  据说前几天贾似道又要祈请告老,赵禥当著大臣和宫人的面,居然亲自向贾似道作揖,拉著贾似道的袖子不让“师相”走。贾似道一走,朝廷连个主持中枢大局的合格宰相都没有,如今这局面怎么了得。

  李让说得绘声绘色的,好像他就在现场一样,也不知道他是那根柱子,还是那把椅子。

  因为汪立信还能够同皇帝见面,同皇帝说话,在封建时代,这就是天大的优势。不单单是常州的官吏缙绅来拜他,那从江陵到杭州,几乎每一程的官吏缙绅都会拜他。

  保不齐老头在赵禥面前美言一句呢。眼下除了张巡知道赵禥饭后开始呕血外,在场的恐怕没一个知道。

  陆秀夫对外嘴还挺严的,刚刚和知州赵汝鉴搀扶汪立信下船,就光吹老学士精神矍铄了。

  对了,既然这个老头能够和赵禥碰一碰,那他要是在赵禥面前夸一夸陆秀夫,这陆秀夫不就立刻坐火箭了嘛。咱们去找史能之是走他,以及他身后的关系,但是这种事,哪有人嫌路多的。

  反正都是收钱办事,没有什么党派的说法。

  新党旧党的争夺在北宋非常激烈,南宋初也激烈过一段时间,朱熹不就反复在朱圣和朱老狗之间跳荡嘛。

  现在南宋的士大夫汰烂猥亵,都是些不中用的东西,除开极个别正人君子外,士风早就败坏的不像样子。

  要说有什么党派?史弥远在的时候是史派,韩诧胄在的时候是韩派,现在贾似道在,那就是贾派。

  瞧瞧连张逞都能够成为赵禥的起居舍人,现在新学旧学早就不对皇帝的经筵、日讲和起居争到头破血流啦。

  抬头瞧瞧上面三席,陆秀夫和汪立信聊的挺不错。或许不需要咱们再搞什么乱七八糟的诏书,汪立信见了赵禥就会推荐陆秀夫。

  祝大姐夫好运。

  转天张巡还没法回家,又去送了汪立信一程。今天舣舟亭的官船格外多,先是一条船跑来,说朝廷要措办军器,要求常州准备大鹅羽五万。

  果然,朝廷到底还是在运转的,要五万羽大鹅羽不是什么难事。县里乡里宰杀大鹅的话,一般都会专门把大鹅羽给收拾起来,专备这种时候需求。

  封建时代的农村,没有无用之物的,一根毛也能拿来用。现在朝廷要鹅羽,说白了就是让常州自己的地方财政负担买这五万根毛的钱,然后送去杭州。

  幸好没要几个钱,赵汝鉴瞧了公文就丢给下属。盐、茶、酒、药,随便哪个上面挤一挤,买五万根毛的事。当然赵知州几千贯的公使费,是动不得的。

  紧接著第二船又来报,说是朝廷委派东南第九将副将、浙西添差兵马都监王将军来苏州、常州和润州募兵,地方上务必给与协助。

  这个王将军可以说一下,是王效节,乃是原合州钓鱼城守将、宁远军节度使、侍卫亲军步军都指挥使王太尉讳坚的儿子。

  就是一炮把蒙哥砸死的王坚。

  他儿子要自苏、常、润三州募兵,充实浙西兵马,可以理解。但是赵汝鉴还是随意瞧了一眼,就甩给了属吏。

  笑话了,常州的地头蛇张巡都只募到五六百人,他王效节能募到个屁。要么带著钱来,要么带著绢来,啥也不带,赵汝鉴也没法帮他。

  你爹是你爹,你是你。

  你爹王坚要是活著,能够亲自面见赵昀、赵禥的,那看在王坚的面子上,赵汝鉴也要帮著拉五百个壮丁。可你爹王坚死了啊,而且死了十年,人走茶凉咯。

  万万没想到,送个汪立信还能有这些乱七八糟的事,赵汝鉴连连告罪,好生把汪立信给送上了船。

  偏偏这时候又有官船来,这一小段运河拥堵,船上的人就向上喊,这是奉表去起复文直阁的,还请让一让。

  文直阁?刚刚还无所谓的赵汝鉴连忙让属下的吏役去疏通航道。随后一问,果然是赵禥问之前给我草拟诏书的那个文天祥去哪儿了。

  左右无法回答,于是赵禥起复文天祥为湖南提刑使,加馆职。文天祥升迁为路分监司了!那还不快让,大伙儿是手忙脚乱的给去江西的官船让道。

  到底是状元嗷,一个皇帝一辈子也未必能有十个状元,肯定是简在帝心的。赵禥一问,就让文天祥升任了一路的长官。

  连已经要动身的汪立信都点头,说官家这个任命下的好,应该如此。

  正热烈讨论呢,官船接著来,这回也是奉诏命来的。升迁司农寺丞陆秀夫为宗正少卿,提点御前军器所。

  哦哟哟,这么快?不会吧。

  已经站在岸上向汪立信拱手的陆秀夫算是喜从天降,一边接受汪立信的祝贺,一边回应左右众官僚的恭贺。

  甚至都没来得及回头看张巡,就被众人围住了。反倒是张巡,小声向李让打听,军器所和军器监有什么不同?难道是一个机构的两个名字?

  李让摆手,理军器监是文官的一条升迁路子,已经没有军事生产任务了。军器所原本是内府的一个分支机构,现在被外朝夺了过来,成为了工部的分支机构,掌管事实上的军械生产。

  但是这个节点去管军器生产,那可不是什么好差事啊。

第45章 45.军器所任非好任

  诶?

  李让这话说的是实在话,那个什么宗正少卿说白了就是给级别的,提点御前军器所才是实际负责的工作范围。现在去干军器所,还真未必是什么好差事。

  之前张巡给史能之去信的时候,是希望史能之把陆秀夫活动到主管军械仓库上,没有说活动到军械制造上啊。

  再者这信才发出去几天啊?张喜搬著黄金白绢,前脚才走的。算上这两天招待汪立信,也就是刚到杭州吧,怎么可能这会儿任命就下来了呢。

  瞧著汪立信的船往东去,张巡硬生生把陆秀夫从恭贺的人群中拽了出来,询问他自己知不知道为什么会升迁。毕竟他这个司农寺丞也没干几天,李庭芝被贬湖南潭州前,给他上的荐表。

  这话把陆秀夫给问住了,他说自己只是在之前张巡和润州老家那边,运送了五万斛粮食到仓之后,给朝廷上表说自己艰难万分,已经筹集到了五万斛粮食。要想补全,就得朝廷继续行文,秋粮也得进仓。

  他反正是有枣没枣先打三杆子,有了朝廷的公文,他才能和地方官署继续扯皮的嘛。能把润州和建康的司农仓填到十万斛,那就算是二三十万大兵过境,也足够吃到江西去了。

  吃到江西?那就是江西安抚使的事咯,或者说是吕师夔的事,和他陆秀夫无关。

  那是为啥呢,真不理解。

  摸不著头脑的张巡只好往回走,城内面张罗说要宴请陆秀夫,张巡也没参加。我亲姐夫,不差这一顿的,得给我姐夫拉粮食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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