鼙鼓揭天破宋来 第12节

  最后顶多就是让李庭芝贬两三级,或者说革职留任,戴罪立功这样。这种事封建朝廷最喜欢了,使功不如使过,狗屁的厚黑学问。

  现在你们二位在这里抱头痛哭,屁用没有,迟早为范文虎所害。赶紧动起来,还有一搏的机会,否则都得完蛋。

  一番话说得陆秀夫止住了眼泪,先是定定的看著张巡,随后立刻表示自己这就去找李庭芝分说。请张巡务必留在原地,他去去就回。

  没等多久,陆秀夫去而复返。

  同样两个问题,一是钱的话,现在淮东还可以自己想办法,但是粮食没有了。二是陆秀夫的身份不够,要是贾似道阻拦陆秀夫面圣,则当今官家赵禥不清楚襄阳实际情况,还是会偏向范文虎的。

  粮食好说,张巡现在手书一封,让淮东的纲船军船,直接去常州拉。扬州富庶之地,你明年再还我就得了。不管是五万斛,还是十万斛,旦夕可得。

  第二条,张巡有时候真想骂一句,你们读书人怎么这么多矫情逼?

  干都没干呢,就在这说干不成。不去干干你就说干不成了?十成把握,十成把握,这世上连十足的赤金都没有,你还想要有十成的把握?

  见不到赵禥不会去大哭殿啊,不会去大跪门啊,不会去大击鼓啊。

  办法有的是,只要赵禥问,你就有机会。在润州你一分钱机会也没有,在杭州你才有可能和范文虎争一争。

  短短几句话居然把陆秀夫说低头了,陆秀夫立刻表示就这样做。在一旁的文天祥则只是静静的看著张巡临机处置,微微点头。

  很快,李庭芝的两个文书官就持了签押对剖的文书和上百条船,来找张巡借粮食。而陆秀夫则星夜兼程往行在杭州赶,拿著李庭芝的表章,预备向朝廷剖白援襄一战的情形。

  最后就是文天祥和他的家眷,张巡让二百名弓手继续搭船,送他们一家回返九江。文天祥留在润州也屁用没有,他有文名是真的,可文名换不来千军万马啊。

  情知张巡得立刻回返常州的文天祥也不再犹豫推辞,只是告诉张巡,请张巡秉忠贞之志,守谦退之节,感念宋室对老张家三百年的恩遇。

  好好好,记住了,您赶紧回吧。

  把文天祥送走,张巡连夜启程回常州。润州这头还是乱纷纷的,从苏州平江府、湖州、嘉州、江阴军、通州赶到润州的纲船,遭到了范文虎和李庭芝双方的“抢劫”。

  旦夕有船来,就被双方截留。甚至连押运纲船的军丁和民户,也多滞留在润州和真州,或者直接被签押入军籍。

  虽然这些东西本来就是要输送给他们使用的,但是如今这个局面,不提也罢。

  回返常州,家中的张母连声催问陆秀夫的情形。襄阳的败报伴随著溃往杭州的殿司御营兵,还有转回常州的衙前役户,已经在常州传遍。

  得知陆秀夫没事,甚至已经出发去往杭州之后,张母才安下心来。随即她就询问张巡,淮东的李元帅来借五万斛粮食,又是怎么一回事。

  别问了别问了,我答应姐夫借给他的,这事赶紧翻篇吧。

第30章 30.投降物资加快备

  润州那边鼓励别人继续抵抗,常州这边,张巡就得赶紧准备投降了。之前查阅了常州往襄阳的纲船损失率,现在张巡已经嘱咐人,开始储备木料。

  内河使用的平底船其实非常容易制造,既不需要龙骨,也不需要隔仓,有熟练工匠甚至可以几天就下来一条。恰好常州就有熟练工匠,只要木材、桐油、铁钉、绳索充足,立时就可以开工建造。

  那么其他的军械也不能够落下,全郡牛马的情形,也要开始暗中统计起来。

  投降之后,还谈什么脸面自尊呢?只能唾面自干,想尽一切办法满足元军和伯颜的需求,以讨得人家的欢心。

  首先就是箭矢,其实与其说是箭矢,不如说是箭杆。一支箭,他的箭头可以用很久,堪称一箭恒久远。后世考古发掘,经常能够挖掘出一千年,两千年,乃至三千年前的箭头。

  理论上稍微打磨一下,这些上千年的箭头照样可以使用,完全没有一点问题的。

  一般打完仗,收拾整理战场的时候,能够使用的箭矢也都会回收再利用。但箭杆这个东西,还是缺乏的,任何一支军队都缺乏箭杆。

  举个最典型的例子,蒙古大军猛攻金军驻守的郑州城,城内的金军箭头其实没有耗尽,但是箭杆已经耗尽,且没有补充。每天晚上去城墙和城下捡拾蒙军的箭矢,根本来不及。后来城内的主将强伸,便命令将一支正常的箭杆分劈为四支,以鞭筒发射,号为鞭箭。

  到时候蒙军十几二十万,随便打一场仗,耗费的箭矢都是百万以上。肯定会勒令投降的南宋州郡为其制造补充,毕竟他们还有可能要面临杭州攻城战的。

  到时候别说百万支箭矢了,几千万支箭矢,都未必能够应付得了杭州这种名城大镇的攻坚战斗。

  所以,箭杆哪里来?

  古埃及曾经有一段时间,是使用芦苇杆做箭杆的。但是这玩意儿吧,刚砍下来的时候还有水份,所以有点重量,便于射击。属于还凑合的临时应急用箭杆选项之一。

  不过芦苇杆的坏处也是人尽皆知的,一旦他被砍下来制作箭杆,在埃及那种炎热的气候中。要不了几天就脱水干枯了,干枯意味著什么?当然是发脆。芦苇杆会变得非常容易折断,甚至你夹其他的力气大点,就直接断开了。

  除非紧要关头,否则埃及人也不乐意使用这玩意儿。

  最后还是要回到常用的箭杆材料上来,放在张巡面前的,主要就是两种,一种是柳条,一种是竹竿。

  插一句闲话,箭杆未必需要笔直。

  养由基神射手都知道的吧,要打仗了,养由基出征,他是天下第一的神射手。为了给他壮行,楚王从宗庙里取出了三支箭杆笔直的箭矢相赠,祝愿他能够大胜归来。

  瞧瞧,偌大的楚国,全国只有三支箭杆笔直的箭矢。

  当然啦,这大约也是有艺术加工的成分在,未必完全真实。但是箭矢的现状确实如此,绝大部分的箭杆都是差不多意思就得了,只要不是歪七扭八就能用。

  纯靠人力去削,削出一支笔直的箭杆,那代价太大,完全不符合战争的需求。动辄耗费箭矢百万,靠你人工削,开玩笑了就。

  现实就是直接柳条剥皮晒乾,装上箭头就用。反正柳条长得大差不差的,一般打仗用用完全足够了。

  江东地方,很多城镇并没有城墙的。这和北方中原地区,自东汉末年以来,大规模修筑夯土乃至于石砌坞壁完全不同。

  五胡乱华时,北方坞壁林立,郡县都没什么人。毕竟天天打仗,打的人烟都断绝了。南方却好一些,没有长时间、大规模、高烈度的连续性战事。

  所以很多市镇,都是插柳为墙,掘壕为壑,以为防御。到现在,常州的奔牛市、横林市等人口过万的大市镇,都只有简单的木栅栏和水沟作为防御。与其说是防御,不如说是简单的隔离手段,或者说防盗手段。

  从常州到润州,除开丹阳县以外,只有一座城镇有夯土城墙,那就是吕城镇。

  这地方是当年吕蒙练兵之所,又是运河上的关津所在,设置了监税和钞司的。也难怪历史上,元军和宋军,在此处往赴争夺,城镇先后三度易手,战斗极多。

  放在北方,很多人恐怕真的难以理解,不就是个土围子嘛。

  全是多雨潮湿的环境所致啊。

  不过插柳为墙好啊,四处都是柳条柳枝,即刻命人收集储备起来剥皮阴干,一二年后正好拿来献给伯颜,以讨伯颜的欢心。

  已经开始帮著张巡奔走的张喜有些不明所以,你要这么多柳条柳枝干嘛?是啊,普通人要柳条做什么。

  真下雨天打孩子,闲著也是闲著?

  嘿,这你就不懂了吧。这一次援襄战役失败,肯定还有下一次援襄啊。咱们这带宋就一个好,朝廷没有,或者一时间办不来,他就朝民间买。

  马上新一轮的援襄战役就要发起,朝廷肯定需要大量的箭矢,咱们先预备起来。到时候地方匠作院完不成的指标,肯定得靠在市面上买办。

  官府问别人买,那花不花钱我不知道,问咱们家买,那百分之百得花钱。这下明白了吧?明白就去办。

  连连嘀咕著有道理的张喜转头就出去,预备筹办柳条。张巡又把初九叫来,让他去牛马市上打听,常州市面上的牛马情形。

  再排些人手去各村各乡了解地方上牛马的保有量,不需要特别详细,能有个大致的约数即可。常州还有两个小马场,承办朝廷的马政。

  但是这会儿马场早就被侵占成了羊场,只有极少的马匹。不过再少也是马,这里也得派人去了解清楚,地方上怎么筹办的马政,怎么应付朝廷或者有司的诘问。

  铁料恐怕也要开始囤积了,不知道伯颜的胃口有多大,五万斤铁还是十万斤铁?买铁在官面上,还有些困难呢。

第31章 31.预办秋税得铁料

  不好办?架不住有人往张巡手里送啊。

  史知州老婆孩子都送去行在了,行李也打包的差不多咯,就剩下一个秋税来收收尾。只要秋税办妥,他就能够升去行在为官。

  怎么才能办妥?都说了,如今的州县官不过是征税小队长,乡绅们才是包税大队长。史知州专门跑过来,和张巡讲今年晋陵县这七万斛秋税的事情。

  七万斛大米,国朝在杭州的税簿上当然没有这么多,可是衙门要开销,运输要损耗,帐面要抹平,晋陵县就是要七万斛大米的。

  现在是什么意思呢?就是张巡给史知州七万斛大米,史知州把所有的征税权都转让给张巡,张巡收到多少都算是老张家的,史知州一概不管。

  以前也是这么做的,今年还得按照这个章程来办。反正衙门的吏役,地方上的乡司和书手,都是老张家出来的,朝廷征税和老张家征税,没有半毛钱区别。

  顶多就是朝廷还要拉人服役,而且是去荆湖,乃至于四川服役。给张巡家服役就是在家门口,不容易死人。

  不过既然您史知州来商量了,商量嘛,有商又有量,我给你七万斛稻谷没有问题,但是你得给我包办一点铁料来。

  这话说得,史知州微微皱眉。你老张家要几百斤一二千斤铁料,自己上街买不就完了,找我要干嘛?

  五万斤!

  “嘶……”史知州吸了一口凉气,五万斤虽然也谈不上什么天崩地裂一样多的铁料,但这数量摆明了不是拿来打造农具或者修补住屋用的。

  张巡微笑著握住史知州的手,那意思很明显,你也别问我什么原因,你现在要七万斛米,我要五万斤铁,你想办法弄给我就完了。

  铁作为宋朝廷专营的商品之一,事实上形成一种垄断经营的模式。虽然在矿区也能买到非官营的铁料,可正常情况下想要大规模的获取,还是得走正规的渠道。

  咱们自己去买,那可能会有些碍眼。但州府衙门调集铁料,就没什么好稀奇的呢。尤其常州是江东大州,经常奉命承办各项军事制造任务。弓箭、铠甲、兵仗什么都办,日常需要添置,做做帐,分两三个月,转移一些铁料来。

  反正你史知州肯定比我张巡行事方便。

  到时候你带著满当当的秋税纲船卸任,谋一个考绩优等,拍拍屁股走人,什么事都不会有的。

  至于原因?你不问,我不说,权当没有这回事。

  如果行,现在浙西路常州晋陵县的秋税你就征收完毕,我陪你去搬稻谷,一升谷子都不少你的。

  脑子里飞速的运转了一番,到底自己的升迁更重要,史知州表示这事他应下了。稻谷张老弟也别急著运,等其他县的秋粮谈妥了,一道起运。

  诶!好哥哥,真是痛快人。

  今儿别走了,搁我家吃席吧。

  却之不恭,却之不恭。张巡的哥哥张逞还在行在任官,将来肯定还有往来,史知州当然得给张巡这个面子。

  老张家的厨房除了半夜休息之外,平时几乎是一直在开火的。一大家子这么多人,从老封君张母和张巡往下,一直到最低等的小厮,都得吃饭,可不就是不停转的做嘛。

  其他人吃饭可能还得等,张巡要整治席面,倒是很快的,有一班人马,专门应付这个差事。像是《金瓶梅》里面的西门庆,早上起来吃烙饼,还得他小老婆孙雪娥亲自烙。瞧瞧这人混的,差张巡远了。

  《大明1566》胡宗宪到严嵩家里只能吃严嵩的剩饭,那就又是另外一回事了。吕芳凌晨五点到严嵩家来请严嵩和徐阶喝酒,须臾间一桌席面就端上来了。胡宗宪怎么会只能吃剩饭呢?那自然是为了体现他们两个的亲密关系啊。

  临了张巡还想要留史知州在家休息呢,史知州这回不肯了,他明天还得去其他县的乡绅那边打商量。今天得回程,预备好和人家扯皮的说辞。

  晋陵县还好,和张巡说清楚就得了,其他县恐怕得走好几家,一家一家走下来,光是办这个就得跑半个月呢。

  行吧,张巡一路把史知州送出门,这才作罢。

  铁料的事算是有了个著落,但张巡也没法松口气,今年的秋收一定要盯紧了,还得祈求老天爷别下雨,好让稻谷晒好了归仓。

  李庭芝借走了五万斛,他能不能还的吧,也没法说。史知州借走的七万斛是肯定没得还了,这都拿来换铁料了,大概率还得往里面补贴一点钱才行。

  原本还觉得自己家里二三十万斛粮食很多的,现在一下子就去了一半,多什么多,绝对不够供应完伯颜,再让全郡的乡亲喝半年粥的。

  那么自然的,秋收的稻谷肯定要好好收著,避免出事。

  宋代和后世不太一样,农民普遍乐意种植糯米,皇帝吃的也是糯米,江东这边上缴赋税用的还是糯米。后世教科书上不是写了嘛,明明有人引入了所谓的一年三熟的占城稻,但是老百姓都不乐意种,官府收税也不收占城稻。

  主要就是这种相对速生的稻谷,口感较差,远不如糯米好吃,没有流通性。后世什么吃了烧心,吃了难受,吃了肚胀,吃了屁多,笑死了,宋代皇帝吃的糯米,明代皇帝吃的糯米,清代皇帝还是吃的糯米,顿顿吃,怎么没见这几十个皇帝烧心烧死呢。

  明代甚至要求南直隶专门上贡二十几万石精细白糯米,交宫中食用,并赏赐诸王、勋戚和大臣呢。

  吃了两年粳米,就开始嫌弃起吃了八千年一万年的糯米了,到底是谁在嫌弃啊?

  反正张巡眼前的农民没一个嫌弃的,都高兴著呢,刈稻打谷,手脚各个都很麻利。家里的老人孩子则是到处张罗著铺竹席蔑席,如今没有水泥地,想要晒谷就只能先在地上铺席,既方便收,也方便晒。

  村里处处都没有落脚的地方,席条上晒不完的,用簸箕,用竹筐,放到屋顶,架上栏杆,总有办法。

第32章 32.杀鸡骇人众井然

  县中各乡的乡司在衙门里听说上头已经和老张家谈妥,这便齐刷刷的跑到朱夏墅来,拜见张巡,商议今年秋税征收的章程。

  确实有那种封建时代统治阶级恶少的感觉嗷,张巡就坐在花厅门口的躺椅上,旁边还有小厮给张巡捧著汤盏,摇著蒲扇,就差一个给张巡捶腿的侍女了。

  去年这个事不是张巡办得,是哥哥张逞办得。所以张巡很多关节还不那么清楚,比如自晚唐以来,衙门征收秋粮,惯例一斛要增二斗“雀鼠耗”。在征收钱和其他实物时,要加征“头子钱”。

  和明清的淋尖踢斛一样,宋代也按照缴纳粮食的多少,保升“斛面”或者“斗面”。就是你得用粮食把斛或者斗彻底倒满,倒到容器上都堆成小山一样,才算完纳。

  容器内的是国家的正税,超出容器的这一部分,就是征收赋税的官吏们的好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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