况且朝廷专卖榨盐,确实需要人手来经办,来进行运销。
那应该怎么办呢?黄震的想法是中高级盐官全部实行流官制度,且一任只能千一年,千满一年之后后三年或五年不充许再任盐务官。
各路原本设置的提举常平茶盐等官,也应当如此执行,或者专设盐运判官朝廷一定要切实的执行流官制度和回避制度。
指望盐官自己就能好,这样做是不行的。还需要基层有相对合格的盐官,怎么做呢?
将在朝廷簿册上的亭户全部列明清单,以十户为一亭,这十户轮流担任亭长,一任同样一年,不停地循环担任。禁止亭长世袭,出现亭长连任的情形,当地的所有盐官一撸到底。
每十亭组成一场,也即一百户亭户编组为一场。场上设置同管勾,由十名亭长继续轮流,同样禁止任何同一亭出身的亭户连续任职。
五小场或者十小场,设置为一大场,也即现在朝廷普遍设置的盐场规模。在大场之内,设置场管勾官。
同管勾负责生产和运营,朝廷派来的场管勾则负责行政和名簿。管勾官正九品,属于流官,只由进士和其他各科中式者抽分,一任一年。禁止荫官担任场管勾,但不禁止荫官担任更高级别的盐务官。
正常的盐务体系不改变,征税的系统不改变,一切以救活盐务的本源一一亭户为先。
先把亭户救活了,再考虑其他的改革。熟悉生产,知晓盐情的亭户轮流任事,至少能够把朝廷发到盐场上的盐本,也即每斤盐那区区的四文钱,发到亭户的手中。
亭户产盐不断,后续运盐,销盐,以及盐引等项,就有从容筹划的时间。
第276章 276.管用三年算成功
凭啥你这样自说自话,亭户就能得到盐本,就能被救活呢?
不需要杠精和敲键盘的问了,张巡直接问。,你说让亭户自治自选,然后流官一年,加上只用科举正途出身的官吏,就能够保证盐本发放到位了?凭啥啊。
进士就都是有良心有道德的封建官僚,他们就不会盘剥亭户啦。荫官就都是铁打的废物,那你为什么还充许他们任高级盐官?
黄震瞧见张巡和陆秀夫的表情,就知道两个人也是杠精,肯定要说这办法漏洞百出,毫无用处。
对啊,就是没什么用处的啊!
我说过他非常有用吗?我说的是争取几年的时间,从容筹划,更改盐政啊。
朝廷拨款到路,路拨款到场,一共三级。朝廷这边张巡有良心不扣钱,路分的监司不保证,场上的同管勾是亭户自己选出来的,敢克扣盐本,那就一定会被其他亭户打死。
百分百会被打死的,现在亭户都是已经煮开的热壶,去年几万人直接揪斗盐官,和起义没啥区别。
要不朝廷如此严厉的逮治呢,还不是看出已经有起义的苗头啦,这才派黄震这样的干吏,从福建赶紧到浙东来处置。
今年先这样办,一千多万盐本,再不济也能有一半落到亭户手里吧。有了这一口饭吃,亭户至少三五年不造反是不是真的。
如此,三五年从容筹划盐政的时间就争取到了。
这不比直接发放盐本,然后全部盐本都被贪污分赃掉,亭户一分不得。因为饥寒穷困,立刻发动大规模起义,要来的强?
我老黄头又不是什么中兴大臣,改革闯将,我就是个封建社会的裱糊匠而已。能帮朝廷稳住亭户三五年,那我就能青史流芳了好不好。
后世那是因为信息大爆炸,社会大发展,人吃的多了,瞧的广了,所以会觉得“就这?”。实际上确实就是这么一回事,《元史》上有列传的名臣大将,一个个统兵不过几千人而已。
同理,历史上那些治水名臣,盐务名臣,甚至是屯田名臣,几乎没有人的政策是万年万载的。好一点的政策用上几十年,差一点的政策用上十年八年。
元朝盐政大改三次,明朝盐政则是大改两次,小改无数,一个政策确实只有几十年有用,然后败坏,然后重整,再好几十年。
元代王文统整理盐钞法,阿合马设置桩封法,卢世荣开创平盐法。一套盐政的制度,有效期平均五到十年,然后败坏。
明代好一点,开中法有效大概六七十年,纲运法有效二三十年。一直到明朝末年,甚至到南明了,史可法还在对盐法小修小补呢。能咋办呢,盐政就是这么一个局面,年年敲补丁上来,年年凑合干。
哎,就是玩儿!
“盐政国家要害,牵一发而动全身,职并无全盘大改之良策。”老黄头是个诚实人矣,直接说我没这个本事。
“有这个认识就很好。”张巡心想能碰上这样认知清楚的人,就已经很棒了。
这年头看不清自己的人,实在是太多太多了。就像咱们先前说文天祥是知难行易一样,他不懂什么兵凶战危的道理,但是敢起兵作战,天天打得都是我为国奋战而死,死得其所的主意。
办事很重要,认知上清楚明白,也很重要啊。
糊涂官要来做什么?糊涂官全部除名,发配去海南岛吃荔枝和烤生蚝算了。
“写个条陈,交来都堂。”陆秀夫瞧出张巡很有几分兴趣,这会儿也顾不上刚刚和老黄头打架的事了。
“条陈容易,盐本-————”黄震偏头望向张巡。
是啊,说这么多,要是朝廷掏不出一千三百多万的盐本,不还是白说。
宋朝廷向民间借贷金钱的事早有前例,宋仁宗时西夏兵事大起,朝廷没有充足的军费,就向开封城内的大商户大富户借贷,动辄数十万乃至百万贯。
有部分偿还了,有部分没还,还不上就是封建王朝的老套路,给官爵。不需要据说,开封某位给宋仁宗借钱的大户,他家一下子出了好几个六品以上的京朝官。
重点是,这是大户,有人脉有关系的。所以会还,会给与官爵。那些小户呢?宋朝廷借钱是按等次,一级一级往下撸的,再小的口子也不放过。
科配。
一等的大户借一万贯到数万贯不等,最低等的五等户就出借几百钱。说百了越往下就越是明抢,我先借了再说,什么时候还不知道。
假设朝廷要支付盐本,那这一千三百多万就要向张巡借。其实还有个人也有这个实力,泉州的蒲寿庚。历史上张世杰南走,问蒲寿庚借钱,说维持军事开销,蒲寿庚不答应,张世杰就和他大打出手,居然还没打过。
张世杰这军事水平,实在是一言难尽呐。
“此事容我三思。”张巡的钱可以花,但得花到实处去,况且大军日搞月赏,分毫都不能少,得慎重。
“明白,明白。”黄震起身来,朝张巡拱手行礼,复又向陆秀夫行礼。
这才捂著自己的脑袋往外走,刚刚说话太激动,没有觉著疼。这会儿说完了,有点眉目了,被陆宰相打了跌倒的地方就有些疼了。
左右的僚佐官吏,有人送黄震出门,有人来观瞧陆秀夫和张巡的情形。还有人窃窃私语,惊异于张巡的豪富。
陆秀夫到底年轻一些,没有被老黄头打伤。这会儿张巡找来说吃午饭,那就下值。刚打完架,虽然不至于饿的前心贴后背,到底也腹内空空。
如果真要问张巡借一千三百万,那这顿饭就得好好和张巡吃一吃。
当值的宰相走人,各官自然也走。瞧见金应夹著自己的书匣,张巡还朝他招手呢。本意是想叫他一起,权且充当个参谋的。陆秀夫直说金应不得跑去给文天祥汇报啊,你把人拉来做什么。
对,出了政事堂的大门,在堂内办公的官吏,肯定到处去报告啊。这蜂窝煤一样的朝廷,都是“线人”。
第277章 277.天下有富在荣王
张巡的排场算起来比陆秀夫还大,陆秀夫也就几十个持红棍牵马打伞的仪仗。张巡不一样,前后都有持旗持伞的骑兵,从大内出来,立刻就成了御街上最靓的崽。
都知道这是张二节师,还有人在街边指著看呢。
要是在春天来就好了,保证有满大街的女子朝张巡抛香花。卫当年上街,
就是满大街的女子朝他抛花,轰动一时的那种。
现在差点意思,张巡还挺遗憾。瞧见张巡左右张望,陆秀夫还以为张巡是当兵当久了,习惯性的探查左右方位。就像某个小故事里说的,某人毫无情调,有一天陪夫人逛街,却指著咖啡店说这个店好一样。
这位是说架上两挺机枪能管三条街,那张巡左右张望,肯定是在推算临安御街跑起马来,能够多少骑并行咯。
其实完全不是,张巡纯是看临安街景罢了。
等到了陆秀夫在临安的赐第,这么一说,对咯,我的陆大姐夫,你现在也是个公爵了吧。抬头一瞧,果然嘛,陆秀夫家门口挂著他已经受封鲁国公的牌匾。
照这个架势,陆秀夫正常死了的话也能追封个都王。不知道是丹阳郡王还是淮阴郡王,咱姐夫高低也沾了一点咱们的光呢。
家里的仆从早就得了信,这会儿既有外卖,又有羹汤,不停地有人往他家跑。张巡临时要来吃饭,那肯定只能外头叫。幸亏这年头临安的外卖服务非常的便捷,打一声招呼,就算是四十八个菜的席,都能立刻送来。
来也不是为了吃饭的,主要是商讨那刚刚一千三百多万的事。
和自己的姐姐碰了个头,瞧了瞧外甥男女们,张巡还挺高兴。张大姐还问家里的庐墓整修好没有,当然都重树了起来,朝廷还拨款重修祠堂呢。
闲扯完了家常,坐到席上,陆秀夫就问两件事。一是真有一千三百万吗?二是张巡是不是要重整两淮盐政?
一,有的。
二,想整。
但张巡也有问题,一是没有深通盐政的人才,或者至少说能够重振两淮盐业的官吏。二是把钱借给了朝廷,朝廷拿什么还?
已经提起了筷子的陆秀夫,没办法把筷子又给放了下来。张巡这话问的,他是一个也答不出来。
朝廷要是有深通盐务的官僚,早就自己上阵去整理了。谁不知道盐务上能够赚大钱啊,可这不是没有人有这个本事嘛。刚刚那个黄震,就算是在盐务上很有看法的人了。
可黄震也只能说是看得清楚弊端,却没有革除弊端的本事。毕竟吃盐利的吸血虫那么多,黄震一个老头,想杀也没力气杀。
至于一千三百万,那更别说了,朝廷就是还不上的。陆秀夫现在恨不得一个子成两瓣花,只恨钱少,哪里有钱来还债。
除非没皮没脸,给张巡印一千三百万的纸币。
要是陆秀夫敢印一千三百万纸币来还款,那后果什么样,就不是张巡能够控制的啦。
“朝廷现在还有什么能拿来折变的?”张巡知道现在南宋朝廷已经精穷了,
但烂船还有三斤铁呢,论是带宋了。
“扑买市舶司提举官?”陆秀夫眨了眨眼睛,没提盐政的事。
“不行不行,这才能卖几个钱。”之前在鄂州,张巡就瞧见张孝忠扑买各类监税监门。
卖那两个钱,也就够维持地方官府的运营罢了。就算卖泉州市舶司提举官,
一年卖几十万贯一百万贯,对于整个宋朝来说,也是杯水车薪。
“开江西、广东坑冶?”
“不怕聚拢矿徒,漂浮不定了?”这个建议在封建时代挺冒险的。
毕竟矿徒聚集,不安定因素就大。后世福建是没什么银矿了,宋元明三朝福建有银,矿徒聚散不定,有时候还和福建南部、广东东部、江西南部的盐枭汇合。势力最大时,号称五百寨,聚拢百万人,官军别说剿了,他们不来剿官军就阿弥陀佛咯。
“明日事,只好明日再议。”陆秀夫倒也诚实。
今天先把今天的日子过完,明天的事就相信后人的智慧。
“哈哈哈哈,这个宰相真难做啊。”张巡也放下筷子拍手大笑,让一个宰相这样窘迫,这朝廷如何不好笑呢。
“那你说——..”被张巡嘲笑了,陆秀夫也没法发脾气啊。
上午他还能和老黄头打一架,那是因为老黄头只是户部侍郎而已,他是真的参知政事。中午难道和张巡再打一架?
“本朝就没大户了?”张巡心想检检上吊了,他还有一京城的富哥呢。
“有的!”陆秀夫突然想起一个人。
先前不是常州城破的消息传到临安,临安城内的大户都想南逃嘛。当时陆秀夫临危专断,喝令封闭四门,募兵备战。有很多人想要仗著自己面子大,强行开门出城。
手里有刀子的陆秀夫也不管你什么文官武官,勋戚亲贵,打搅了守城大事就是杀。御街上现在还挑著风干的首级呢,高达他们被砍了之后,才算是上新。
像是谢太后、全太后等人的家属,都是豪富之家,家资何止千方啊。但他们很多固定资产在外头,不在杭州。但有一个人的固定资产和浮财,却大部分都在杭州,并且因为想跑路,已经露了白。
荣王赵与芮!
先帝赵本生父,先帝赵的亲弟,当今官家赵本生祖父。
“这位啊-----”张巡听说过,据说荣王家田连阡陌,市肆满占御街,那富裕的程度得好几个张巡捆在一起。
前几年去世的宰相马光祖曾经就和赵与芮对线过,当时两浙大饥,马光祖跑去求赵与芮开仓放粮。赵与芮哭穷,马光祖直接指出某处某屯,系赵与芮之仓。
赵与芮被戳穿,好歹还要点脸,没有耍无赖,最终向朝廷献出了三百万斛粮食。彼时这些粮食价值超过一千五百万贯,天文数字一般,
而且最后他这钱也没有守住,历史上临安开城投降,赵与芮被俘至大都,向忽必烈献上了超过五千万的巨额财富,得以保全活命,蹬腿的时候八十多呢。
第278章 278.虎臣正任副殿帅
有没有办法敲这位荣大王一笔竹杠?反正你陆秀夫的名声,在这帮勋戚里面都臭了,再撸一笔也不叫什么难事吧。
当初陆秀夫沿街捉捕放官债白手套的事,张巡也已经知道了。一方面感慨陆秀夫筹艰难,一方面也恶心这带宋的食利阶层畜生不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