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钱好办事,三天的功夫,老邵家由赤贫一下子升级成了城里有钱的富户。
其实这也花不了多少,一座不大的小院几十两银子,丫鬟仆妇雇一个月才半吊钱,三个仆人一年才十几两。
坐在敞亮的堂屋里,有丫鬟上茶,邵氏宛如在梦中。
老头子名字叫邵树才,如今这大儿子是终于成才了。
“全忠啊,咱们安家一共花了一百两,用不了这么多钱,你干大事要用钱,剩下的你都拿走吧。”
邵全忠摇摇头,“家业大了,花钱的地方多了去了,我拿一百两零花就行,剩下的都留家里用。”
“对对对,得给你和你二弟说媳妇了。”
“这事不忙,现在成亲不合算。等过两年,我们兄弟几个都能娶千金小姐。”
一个衙役能娶千金小姐?梦没有这么做的。
不过娘对儿子都有迷之相信。如果邵全忠吹牛说我将来能当皇帝主宰天下,现在至少娘和田星是相信的。
“你们三个,明天起,去马洲书院念书。”
三弟和四弟欢欣鼓舞,念书啊,做梦都想。
这年头可没有嫌念书累的。
什么?嫌三更灯火五更鸡累?嫌作业写到十二点累?
你先当几年长工,吃不饱穿不暖,干活偷懒挨鞭子,体验一下真正的古代生活,一下子就能把三观掰正。
二弟全孝一咧嘴,“哥,我都十八了,跟那些七八岁的小孩一起识字念书,会被人笑话的。”
“屁话,不认字才更让人笑话。你哥我是要做大事的,你要是不识字,将来怎么当我的左膀右臂?”
“哥你也没念过书,怎么就能干大事?我要跟你一起出去混。”
“你能跟我比?我敢当街杀人你敢么?”
二弟一下子蔫了。
老邵家都是老实正经人,被人欺负都不敢还手那种。
其实邵全忠原来也是,十几岁上才突然变化的。要不是一张脸跟老邵仿佛扒下来的一样,老邵真怀疑他不是邵家人。
邵树才对让孩子们念书没意见,“嗯,哥仨都过了读书的年纪,要考秀才、举人估计是不行了。
等认几个字,咱们捐三个监生……”
“爹你愿意捐无所谓,不过没啥大用,过段时间我要送他们去国外培训。”
老邵:……
这已经超出了老爹的想象极限。
家里安顿好了,邵全忠不紧不慢回海陵。
老爹手里有了钱,一定舍不得铺张,多半要买地当地主,那都由他,老爷子怎么高兴怎么来。
………
海陵,蜇园。
吴文锡吴老爷送走了来串门的亲家母文氏,坐在书房里端着茶杯沉吟。
亲家母为一个衙役求官,这事不难办,问题是安排在哪儿好。
吴文锡从四川通省盐茶道任上致仕回乡,在好友两淮盐运使乔松年举荐下,担任泰州团练协办大臣。
团练归自己管,让那个亲家母口中那个武艺高强的义士办团练最省事。
不过杨永在团练里一手遮天,自己都忌惮,安插自己人有点困难啊。
要不还是去求求乔兄,安排在盐运使衙门?那可是肥差……
“报!禀报老爷,有人拿着杨永的人头求见。”
人头!吴文锡大惊,谁这么大胆子?反了天了!
“来人手里拿着肃王府的腰牌,听口音是个太监。”
第14章 杀人栽赃者有功
咸丰十年九月十二,邵全忠自靖江缓缓归,回到了海陵县城。
一进城,田星、海青、张斯文皆在路边迎候。
海青上前,“二哥,你可真沉得住气,吴大老爷昨天就派人四处找你,赶紧去蜇园报道。”
邵全忠哈哈大笑,“我不是给文夫人留给我说好话的时间呢么?”
“二哥你可小看文夫人了,人家给文县令出完殡,立马就去见亲家去了。
我去找文贵老爷子打探,据说文夫人回来后很不高兴。
亲家待客有礼,就是不提啥时候迎娶文秀小姐的事。文夫人给你求官,吴老爷倒是满口答应。
文贵听文夫人跟小姐闲聊,怀疑吴家觉得文县令殉国,文家没落了,可能有悔婚之意,却又不好宣之于口,故意在这方面冷落文夫人。”
邵全忠摆摆手,“进士、举人家的事,咱们没资格参合,我拜托你办的事怎么样了啊?”
“有田大哥的本事,那还不手到擒来?
我和四弟带着吴老爷的家丁抄了杨永的圩(wéi)寨,在他阁楼里抄出了大量跟各伙盗匪的往来信件,他勾结盗匪,洗劫不肯交份子钱的乡民的证据确凿。
都不用咱们栽赃,他就够杀头的罪过了。
杨永已死,他家里人全部流配宁古塔,乡亲们都拍手称快。
现在圩寨空着,就等着你这个团总上任呢。”
邵全忠嘿嘿而笑,“栽赃还是要栽赃的。
你们啊,不懂这帮子官员的心思。
他杨永勾结土匪官老爷们早就知道,为啥一直不抓?那些土匪有用啊。
土匪又不抢官老爷,就是打劫客商而已。
平时留着,上峰有令的时候,听话的招安,不听话的剿灭,这业绩立马就出来了。
土匪就是这帮子赃官的擦屁股纸,平时看着牛皮哄哄的,需要顶缸的时候就扔茅坑里了,这帮土匪其实挺难。”
邵全忠似乎想起了什么不堪回首的往事,慨叹唏嘘了一番,拍拍海青的肩膀,“田大哥给添的东西就不一样了,那都是联络反贼的证据。
土匪不过骚扰百姓,反贼要的可是官员士绅的命,那是一定得弄死的。”
田星往圩寨的阁楼里,塞了洪秀全的金牌、张乐行的腰牌、白莲教的信物,还有翼王石达开的一封亲笔信。
田星手里的反贼信件厚厚一摞,特意挑了开头是“吾弟钧鉴”这种称呼模糊,内容也看不出给谁写的一封放进阁楼的。
至于东西怎么在团练的严密守卫下放进去的——你当田星老大“天行者”的诨号是怎么来的?
本来杨永的亲信还替杨永叫屈,声称杨老大联络土匪是为了招安他们。
这几样东西一搜出来,亲信们立马全体反正,一起表示早就看出杨永不是东西,该杀,再没人敢替他说话。
这也怪杨永平时牛逼吹得太大,咋咋呼呼,似乎太平军、捻子都因为听他的才不打通州、泰州,现在有了物证,没人以为杨永冤。
田星要谦虚两句,“有了海青肃王府的腰牌,吴文锡才下决心查抄杨家圩寨的,不然我这东西也是白放。
宰相门口七品官,肃王府的名头可镇住了这位吴道台。”
海陵县城并不大,说话间,兄弟四人已经到了蜇园外。
蜇园外,两个门子一左一右站岗,海青前出,“尊吴老爷令,邵全忠前来拜见。”
蜇园的门子那可是相当有眼色的,这个小太监拿着肃王府的腰牌,前两天可是被吴老爷请进去的。
现在成了这个邵全忠跑腿的,这位邵爷背景如何,那还用问么?
一个门子点头哈腰,“小的这就去通禀。”
门子一溜烟跑进去了,兄弟四个在门外等候。
忽见两人抬着一乘黑油皂幔的小轿,从侧门入了蜇园,轿旁跟着好几个丫鬟婆子。
剩下的那个门子都没问,直接放了进去。
海青没事跟门子套词,“吴老爷家这么豪阔,竟然养得起轿子?肃王府都是养不起的。”
门子连连摆手,“这话可万万不敢传出去,吴老爷是清官,怎么养得起轿子?
这是小公子纳妾,送亲的过来了。”
“啊?小公子还没成亲就纳妾?”
“小公子身体不好,前些日子入秋受了风寒,更是虚弱,眼看要不行,这是纳妾冲喜呢。”
怪不得吴文锡不提迎娶文秀过门的事,原来这问题出在小公子身上。
邵全忠一阵感慨,文家真是倒霉,文老爷刚死,眼看文秀小姐又要守望门寡。
冲喜有毛用啊,不过是有钱祸害穷人家的大姑娘罢了。
至于肃王府都养不起轿子,那是真的。
一顶四人抬的轿子要八名轿夫轮着抬,还要配一辆马车装换班的轿夫,养一顶轿子每年要一千两银子,就为摆谱,纯浪费啊。
亲王的年俸才一万两,王爷自己要表现八旗子弟的武勇得骑马,还用不上轿子,家眷直接坐轿车,省一千两银子不香么?
一会的功夫,门子撒腿跑回来,“吴老爷在山响草堂接见。”
邵全忠跟着门子,走过曲折的回廊,来到草堂外。
草堂是吴文锡的书房,在这里接见邵全忠,是不把他当外人的意思。
邵全忠进门,紧走两步,左右拍拍袖子,单腿打千,“卑职参见吴大人。”
吴文锡捋捋胡子,表示十分满意。
邵全忠进来前,吴文锡有点担心亲家母举荐的这个义士不懂规矩。
他久历世事,深谙人心。一般来讲,能当义士的,都有点死心眼。
自己已经致仕,小邵又有肃王府的背景,没准见自己的时候,表现出什么“英雄豪气”,傲慢自大,那就不和谐了。
现在看自己白担心了,这是个懂事的。
“起来起来,坐。”
打量了两眼邵全忠,“贤侄人品出众,果然是少年英杰啊。”
“大人谬赞。”
吴大人点点头,“本县乡绅文氏称你忠义无双,可担大任,正好泰州的团练缺一个团总,你去上任吧。”
“谢大人关照。”
“本官受朝廷和乔大人重托,督办团练。
这可是防御发逆和捻逆的重任,关乎泰州百姓安危,贤侄你担了团总的职务,可要好好干,不负圣恩啊。”
“卑职定当为大人效犬马之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