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对大清忠不可言 第46节

  田星急匆匆跑去见邵全忠,“二弟,疾行队传来的最新消息,那六个圩子听说咱们拉着炮要去打他们,已经全部散伙。

  里面的青帮私盐贩子带着细软,大部分去投上海滩的兴武帮老大魏老太爷去了,少部分投了海沙帮。”

  兴武帮是漕帮的分支。漕运被太平军和捻军截断,清廷从江南往北运粮是不能断的,被迫改成了海运。

  现在海运技术已经成熟,成本比漕运低得多,本来早就该改。

  但漕帮百万大军一旦下岗,就是个巨大的麻烦。

  漕帮这个没人敢碰的利益团体、清廷的巨大负担,在太平军和捻军的帮忙下,倒是被迫解决了。

  兴武帮就是漕帮的人,被转移到上海滩那部分,改成开海船的了。

  开海船不需要那么多人,剩下的漕帮分子就在运河沿岸作乱,不断造成麻烦,侯博秋是其中一个龙头老大而已。

  青帮就是漕帮,邵全忠不来剿,迟早也要被清廷其他部队腾出手来剿了。

  他们最终还是要被撵到上海滩那个青帮的天赐之地,早两年晚两年而已。

  邵全忠一笑,“好啊,不论兴武帮还是海沙帮,干的都是替朝廷运粮的正经差事,这帮子私盐贩子能走上正途,功德无量啊。”

  田星摇摇头,“以他们的性子,到了海上估计还是称王称霸,碰瓷勒索,什么都干。”

  “那是海运总局的麻烦了,不关咱们事。

  大哥,按靖江和泰兴的规矩,派疾行队员在瓜洲和江都两地指导村民建圩子,成立保险队,守望相助。

  在鬼柳城缴获的冷兵器、火绳枪都分发到各圩子。

  私盐贩子的圩子全部烧掉拆毁。

  通泰扬三州,保护老百姓老弱妇幼的圩子越多越好,驻军的圩子只能有邵家圩子一个。

  淮军负责保护三州,士绅捐助的保护费只能咱们一家收。这三州,要变成咱们淮军铁打的根据地。”

  海青一副心疼模样,“二哥,咱们要是快点拆炮,真的把六个圩子打下来多好。现在他们吓跑了,手里的银子可都带跑了。”

  “三弟啊,那些炮能用的有几门?就是吓唬人的。

  侯霸天吃独食遭人忌,大部分贩私盐赚的钱都集中在鬼柳城里。

  咱们打那些圩子,钱搞不了多少,要牺牲我精心训练的军官种子,得不偿失啊。

  敲山震虎,把他们吓跑拉倒。”

  向乔大人报捷的信使已经发出,第二天,扬州绿营派了五百士兵来,接收瓜洲城和鬼柳城。

  至于恢复瓜洲的官府、民间保甲,这就是朝廷的事了。

  瓜洲只用了十三天就顺利光复,淮军整装退出瓜洲。

  淮军出城的时候,老百姓依依不舍。你们就住这多好啊,我们对绿营一点也不欢迎啊。

  好吧,绿营和马上要重建的官府再烂,也比侯霸天强。

  至少各路黑社会分子不敢在城里明着横行霸道了,老百姓只需要受我大清官府一家欺负,还能凑合过日子,比原来强多了。

  淮军在著名的瓜洲古渡口上船,一百多艘缴获自侯霸天和柏家的绿眉毛运盐船,四十五艘舢板,九十多艘撑篙小船次第出发。

  运盐船现在改成了运兵船,满载缴获的金银、私盐、马匹、粮草、火药,凯旋回海陵。

  邵全忠在海陵码头一上岸,就见到了蜇园的仆人吴福。

  “邵统领,您先别回圩子,马上去蜇园。

  乔大人在蜇园设宴,为您庆功。

  先透露给您一个好消息。

  您剿灭了粤匪的两江两湖兵马大元帅,朝廷叙功,乔大人已经保举您署两淮盐运判官,很快您就要升为正牌的从六品文官了。”

第69章 天地英雄气,千秋尚凛然

  蜇园,皆绿山房。

  房前遍植腊梅,大雪刚过,梅枝上犹挂白雪,腊梅已经花蕊初绽,傲雪凌霜。

  此正是文人雅士汇集,佳作频出之时。

  李秀成大破江南大营,建立苏福省,江南吃紧。陈玉成西进武昌,意图围魏救赵,解安庆之围,湖北吃紧。

  我大清前方处处吃紧,皆绿山房里觥筹交错,雅人汇集,珍馐满桌,这边正在紧吃。

  没事,我大清家大业大,不怕吃。

  乔大人说是设宴给邵全忠庆功,其实他这次雅宴筹划已久,就等着梅花开的时候,来蜇园赏梅呢。

  因此虽称庆功宴,坐上并无泰州知州啦,绿营把总啦这类庆功宴应该到的俗人,皆是诗词皆精的雅士。

  吴文锡端着酒杯站起来,“乔大人坐镇两淮,自驾临泰州以来,溱湖水匪绝迹、盐枭侯博秋授首,通泰扬三州平安无事,百姓安居乐业,此皆乔大人之功也。

  淮军初立,廓清三州,扫除顽匪,乔大人文治武功,为我大清之南天一柱,为我大清担更重的担子指日可待。

  诸君请畅饮,为乔大人贺!”

  众人一起举杯,马屁之声不绝于耳。

  一团和气中,一个不和谐的声音轻起。

  “梅蕊腊前破,梅花年后多。绝知春意好,最奈客愁何。

  唉,家乡江阴还在粤匪蹂躏之下,在下客居泰州,衣食无着,虽临盛景,却无佳作可出啊。”

  众人一起瞪煞风景的这个傻帽,嗯,大才子蒋春霖。

  这家伙只当了几年盐场大使那种八品小官,不懂讨好上级,也不会靠盐吃盐搞钱,现在已经被撵回来赋闲,当然是牢骚满腹。

  吴文锡无奈摇头。

  他早就看出蒋春霖无经世之才,就是个适合“细雨骑驴入剑门”的穷酸文人,当不了官,只适合“且填词去”,活该你衣食无着。

  他曾警告大儿子吴子义不要跟这个穷酸交往,免得粘上晦气。

  奈何这个穷酸在文坛名气大,这种需要给乔大人歌功颂德的场合,还是少不了文人捧臭脚的,就把他请来了。

  谁知狗肉就是上不了筵席,指着你来两句助兴而已,还真把自己当盘菜了。

  一时冷场,吴福蹑手蹑脚进堂,生怕打扰了老爷们的雅兴,“老爷,邵全忠到了。”

  军靴踏在廊间石板路的咔咔声传来,门帘一挑,邵全忠一身戎装而入。

  青呢军装武装带,挎着手枪,腰佩西洋指挥刀。

  头戴大檐帽,身披呢子大衣,一身血腥气,跟这个宴会的气氛格格不入。

  进门脱帽,朝乔松年跪倒,“参见义父。”

  站起来,戴好军帽,后脚跟一碰,啪一个敬礼,“参见吴大人!”

  蒋春霖扇了扇鼻子,“听说他在瓜洲又杀了六百多人?屠夫来此风雅之地,大煞风景。”

  吴文锡更是不满,瞪了蒋大才子一眼。

  这位屠夫才是主客啊,你有什么资格品评乔大人的义子?

  咳了一声,“雨亭作战辛苦,没有雨亭亲冒矢石,斩杀贼寇,诸位雅士哪会有吟诗作赋的机会?

  雨亭,来,坐到我身边来。”

  邵全忠脱帽入座,乔松年笑眯眯看向义子,“雨亭这次,十三天就拿下了瓜洲,打得干净利落。

  听说瓜洲在雨亭治下夜不闭户,路不拾遗,雨亭你练的兵,为父甚为满意。

  我已保举你署从六品的盐运判官,以后一定要多立战功。”

  “孩儿谨遵义父教诲。”

  “来来来,欢迎雨亭凯旋而归,大家干一杯!”

  众人举杯,一饮而尽,乔松年叹了口气,“侯霸天虽灭,这盐运之利要想收上来,发给你们淮军,总得有几个月运营。

  为父暂时是没有银子给你们了,这段时间,雨亭有何打算啊?”

  “孩儿这就向义父汇报。”

  邵全忠提高了声音,“斯文!”

  张斯文带着几个亲兵,昂首挺胸而入,打量了下屋内的格局,指了指堂中花鸟巨画。

  两个亲兵打开一个大卷轴,将一副长江下游两岸地形图挂了上去。

  邵全忠酒也不喝了,戴上军帽,从兜里掏出白手套戴上,接过张斯文递过来的一根教鞭,首先指向金陵。

  “如今我大清军队,正围攻金陵。但金陵防守严密,卑职认为,几年内是打不下来的,这里只能拉锯。”

  “这里苏常、杭州一带,江南大营被粤匪李秀成部击破。苏南浙北已无我大清成建制部队。

  李秀成建立了伪苏福省,意图打下上海滩,全取江南富庶之地,截断我大清北运钱粮之路。

  但上海滩有英法盟友舰队支持,洋枪队还会大大扩军,粤匪是打不下来的。

  这里也会一直在嘉兴、青浦、宁波一带拉锯,有洋鬼子帮咱们顶几年,不会有大的格局变动。”

  “这里,湘军正在围攻安庆。粤匪陈玉成部汇合捻匪龚得树、孙葵星部,纠集十万众,盘踞桐城,欲解安庆之围。

  本月初,陈玉成部攻打枞(zōng)阳失利,接应安庆的计划失败,下一步应该是入湖北,逼近武昌,意图围魏救赵。

  我江北官军围剿陈玉成部,没有一两年时间是办不到的。

  所以根据卑职判断,一两年时间内,剿粤匪的格局不会有太大变化。

  咱们淮军目前弱小,不急着参加几万人的战场去当炮灰。

  这两年时间,就是咱们练出一只精兵的大好时机,高筑墙、广积粮、练精兵,以待天时。

  待粤匪疲敝,精锐被湘军、朝廷江北大军消耗得差不多,我淮军以锋锐之势加入战场,一举奠定胜负,打进金陵去,活捉洪逆,为义父建泼天之功。”

  乔松年轻轻鼓掌,“好!就按雨亭你说的办。

  淮军不急扩军,先练出两营种子。待为父将两淮盐业捋顺,钱粮大增后,有了钱粮,再扩军备战。”

  吴文锡连忙拍马屁,“乔大人运筹帷幄,雨亭知兵善战,退可保我两淮百姓平安,进可灭粤匪建不世之功。

  有乔大人主理,有雨亭辅佐,真我泰州之幸也。”

  邵全忠一个立正,“孩儿汇报完毕,一介武夫,也不适合这个风雅筵席,孩儿告退。”

  乔大人点头允诺,邵全忠一挥手,张斯文领人卷起地图,准备跟邵全忠回圩子。

  身后传来蒋春霖懒洋洋的声音,“好好的一场雅士聚会,变成了兵戈之议,武夫粗鄙之气溢出,实大煞风景。”

  众官一起对蒋春霖怒目而视,蒋春霖昂然不惧,我官都没了我怕谁?

  “我说错了么?叫邵屠夫做两句诗来听,比我做得好,我把话吞回去。”

  邵全忠一扶指挥刀,望了望窗外的梅花,信口来了两句,“红梅好似英雄血,点点斑斑染征袍!”

  转身昂然出门,只听到整齐的军靴声,渐渐远去。

  宴会上一静,随即是轰然真心的叫好声,乔松年抚须自得,“吾儿英雄气凛然,不错不错。”

  蒋春霖呆坐不语,失魂落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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