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陈景义到隔壁宁夫人,再到军中粮草以及账目,事无巨细。
过了不到一刻钟,陆云逸的声音停止,屋内只有那茶具碰撞的咔咔声。
陆当家拿出一只茶杯,在其中倒上热茶,轻轻抿了一口,淡淡说道:
“说完了?”
“事情就是如此。”
“嗯,你能意识到其中深意为父很欣慰,
更让为父欣慰的是你知道天高地厚,没有因为少年得官而心高气傲,
这很好,做民要踏实肯干,做官要谨言慎行,做军要戒骄戒躁,
可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却难,你要时刻谨记。
至于这庆州之事,算不得大事,也不必如此惊慌失措,照例查案便是。”
陆云逸面露愕然,这.这事情还不大吗?
见到他这副样子,陆当家宽慰一笑,
用手指轻轻沾了一下茶水,在桌面上书写了一个‘飯’字,
轻笑一声说道:“你看这‘飯’字如何写,一个‘食’一个‘反’。”
陆云逸瞳孔骤然收缩。
但下一刻,陆当家随即单手一抹,将‘食’轻轻抹去:
“天下大事皆系于此,没了食就只剩下反,
民以食为天,这句话不是说说,是真的会死人。
朝廷诸多大臣与今上起于微末,就是没了食,才造的反,
同样,这反也是天底下最大的事,谁触碰谁死。
且看着庆州城内,有何反迹?”
陆当家宽慰一笑,脸色依旧平静:
“不过是一些银钱罢了,莫说是陈粮,就算是糟糠,
只要军卒有得吃,那就不是大事,继续查案,
至于牵扯到谁,你我说了不算,要看军中两位侯爷如何想。”
陆云逸还是有些没想明白,面露凝重沉声开口:
“可这可是百万两银钱的大案啊,说不得会掀起波澜,震动朝廷,
到那时牵扯出其背后之人,孩儿怕波及自身。”
却见陆当家缓缓摇头:
“我大明之地家财百万者不计其数,他们雄踞各方,做的都是见不得人的事,也没见得朝堂震动。
一些事情会掀起波澜,震动朝廷,不过是背后有风在推波助澜。
只要两位侯爷不想震动朝廷,那这事便不会震动朝廷,很有可能会消弭得无声无息。
只是在皇宫大内又或者朝堂的某个册子上多记那么一笔罢了。
这些事大军在到来之时,想必早已探查清楚,
只是临阵不斩将,先放那丁先智一马。
如今你横插一脚,又牵扯到了郭铨,那此事对于两位侯爷来说,假你之手解决亦可。
这才是长兴侯给郭铨腰牌的真正用意,放心查,大胆查,
至于会不会牵扯其背后之人,你大可放心,
北疆面临战事,此事到丁先智就到此为止了,至于背后之人
若为父没有猜错,他恐怕如今已经受到惩处,如今尚处蛰伏,不会出手对付你们。”
啊?
陆云逸浑身充满愕然:“背背后之人?父亲,您知道?”
“不知,但能猜到。”
“是谁?”
陆当家面露凝重,叹了口气:
“洪武二十年,大军出征讨伐纳哈出,兵过庆州,在那时此事便已然事发。
而此事非勋贵所不能为,还要是领兵的勋贵,如此方可牢牢控制庆州指挥所。
那么在洪武二十年中,有哪位勋贵受到惩处,那么他很大可能就是背后之人。”
见父亲露出神秘笑容,陆云逸的心神像是被一柄重锤敲打,瞳孔骤然收缩,脱口而出:
“郑国公常茂,大将军的外甥?”
陆当家轻轻点了点头:
“征讨纳哈出时,带兵之人是宋国公冯胜,他是常茂的岳父,记得郑国公获罪的缘由吗?”
陆云逸脸色越发怪异:
“冯胜上奏常茂激变,在军中不听号令,目无尊上,
郑国公也同样弹劾宋国公.致使宋国公被收回总兵大印而郑国公则被贬龙州。”
陆当家笑着点了点头:
“不错,我大明以仁孝治天下,何为孝?敬父母尊子女,
所以这岳父和女婿相互弹劾,乃滑天下之大稽,只能骗一骗黎民百姓,让百姓们多一些饭后闲谈。
这滑稽一幕,说不得就是父子二人一唱一和,
名为弹劾,实为避祸。
当然,这都是你我父子二人的猜测,做不得真。”
陆云逸此刻只觉得自己犹如那井底之蛙,满目震惊,额头渗出一丝丝冷汗,
他心中有一个强烈的直觉,这就是真相!
京城与庆州远隔千里,与此案可以说是毫无关联,
但藏在背后的是,那若有若无千丝万缕的联系,
能从这联系中推测出一些蛛丝马迹已是极为难得,重要的是
他自己苦思冥想了许久,也未有头绪?
而父亲,他归家也不过两刻钟。
就连陆云逸也不得不承认,大明举人的含金量再一次上升。
见他如此表情,陆当家倒了一杯茶,递了过去:
“你现在年纪还小,想不明白是应该的,
这人生在世,天赋高低不同,
你的天赋在军伍之道,而为父的天赋就在这鬼蜮伎俩,
你也不用垂头丧气,待到你步入朝堂,耳濡目染,便会念头通达。”
陆云逸还是有些震惊,将杯中茶水一饮而尽问道:
“父亲,您为何不去做官?”
陆当家缓缓摇头:“为父只是想活得堂堂正正,况且做官太累。
好了,快些返回军营查案吧,放心大胆地查。”
陆云逸神色愈发清明,心中一块大石落地,站起身朝着陆当家躬身一拜:
“多谢父亲,孩儿先去了。”
第50章 水落石出
有了父亲解惑,陆云逸没有了来时的心情沉重,
在离去时觉得心中畅快,还与秋荷打趣一番,惹得美人连连娇笑,含情脉脉。
风雪之中,马蹄阵阵,陆云逸毫无阻碍地返回军寨,
当他进入军帐后,刘黑鹰与郭铨早早等在这里,
见他到来,二人连忙站起身。
以往神色轻挑的郭铨面露凝重,神情中有了一丝对上官的尊敬。
他平时里在京城所闻所见都是各公各侯,要么就是手握权势的朝堂大员,
一个小小指挥佥事,还不至于让他如此。
但郭铨跟随陆云逸去过草原,
经历过多场战阵厮杀,对于这个年轻上官心里还是有几分佩服,
以陆云逸所表现出来的战阵之道,比之他之家学也丝毫不差,
更让他佩服的是,此等兵法以及战阵之法就这么肆无忌惮地传授他人,而且让人通俗易懂,
算他厉害。
“大人。”郭铨面露恭敬连忙开口。
陆云逸都微微诧异,上下打量了他一番,一副见鬼了的模样。
不过他心中此刻没了大石,思绪灵活许多,很快便想明白了。
这些勋贵子弟,虽然行事肆无忌惮,
但向来审时度势,比这一些愣头青要好相处得多。
“有查到什么吗?”陆云逸轻轻点头坐回桌案之前,一边整理名册,一边问道。
郭铨定了定神,快速说道:
“回禀大人,属下刚刚在府衙查完账目,打算明日就将那牛三义抓起来严刑拷打。”
“这么快就抓人?以什么罪名抓,小心打草惊蛇。”
陆云逸有些诧异,这郭铨行事也太过简单直接,
但他也不得不承认,这样做是最快的。
郭铨眼中闪过一丝狠辣:
“白日擅自出营,带领军卒在城内调戏民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