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侧早就准备就绪的军卒吹响了手中号角,
苍凉号角声仿佛自远古而来,低沉悠远,
初响如同深山野兽低吟,苍凉阴森,
后如晨曦升起劈开黑暗,牵动军卒们心神。
他们握住长刀的手不停摩擦,即便心中还有几分忐忑,
但兵者,国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
身为大明军伍,理当奋勇厮杀,
慢慢地,军卒眼中出现一丝煞气,
在校场上慢慢汇聚,凝于高空,似与天斗。
陆云逸站在高台之上,见到与先前截然不同的军卒,暗暗点头。
疆域的统一只是开始,人心的统一才是大明之根本。
如今洪武新立,士气朝朝,南讨北打,
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也让他有了能带兵施展才能的机会。
深吸一口气,陆云逸将改良过的喇叭放于身前,高呼:
“尔等是青壮,家中大多有妻儿子女,
我等厮杀,为朝廷,为陛下,
也为尔等自己,亦为儿女能享天下太平,
让他们不用如我等一般,吃糠咽菜,辛苦操练,将脑袋别在腰间上阵厮杀,
如今南有乱党,北有余孽,
还未到马放南山,刀枪入库之时,吾辈不可松懈,
昔日武穆岳飞精忠报国,我等亦当如此,
今日出征,只为海清河晏,天下太平!”
下一刻,陆云逸眼神一凝,右手紧握刀柄,长刀悍然而出,
冷冽光芒顿时四散,给这军阵徒增了一抹寒意!
“诸位同袍,请上马!”
话音落下,陆云逸单脚一蹬,整个人身轻如燕,
跳到身旁战马之上,高大的身躯变得修长,英俊的脸庞也带上了一丝冷冽!
校场之中,盔甲碰撞之声连忙不绝,
在场军卒都乃厮杀悍卒,当跨上战马后,整个人气势为之一振,
不再是因为操练而病痒痒的军卒,取而代之的是大明悍卒!
锋锐的血腥气息如同热浪,一层一层来回翻滚,
在整个校场内回荡,让不少在一侧偷看的军卒都呼吸一滞。
不一样,这前军斥候与寻常军卒不一样。
紧接着,陆云逸握紧马缰,向后一扯,
战马蹄子高高跃起,发出一声嘶鸣,而后重重落下。
轰!
天地间猛然出现一声炸雷,点点雨滴落下,起初是稀疏的几滴,随后渐渐变得密集起来,
雨滴轻轻敲打着地面,发出轻柔的“滴答”声,
可这滴答声越来越大,越来越大!
马蹄如雷,声声入耳!
千余人的骑卒眼神冷冽,身体低俯,
以不可阻挡的态势冲出营寨,在庆州新铺陈的青石板路上狂奔,
铁蹄敲击着坚硬石板,发出清脆有力的回响,
庆州不大,骑兵战阵刹那间抵达城门处,
陆云逸一马当先,冲过城门,
越过了早就在此等候面露柔和的母亲,
又越过了充满激动担忧面露关切的秋荷,
也越过了收起黄牙脸色凝重的门房老张,
最后越过的,是一身儒杉面容平静眼神中带着鼓励的父亲,
二人对视之间,父亲头颅低垂,轻轻点头,子亦如此。
洪武二十一年正月二十日,
北征大军永昌侯蓝玉麾下前军斥候千总陆云逸率千骑北向草原。
第31章 落雨斩敌酋
雨水如丝如缕,斜斜地织成一道朦胧帷幕,将天地连接在一起,
千余骑兵如黑色洪流,在苍茫天地间疾驰而过,
马蹄声如雷,唤醒将要沉睡的草原。
雨水打在铁甲上,发出清脆回响,
军卒们的斗篷在雨中飘舞,如同黑色旗帜在风中猎猎作响。
地面上,积雪还未完全融化,与雨水混合在一起,形成一片片泥泞,
马蹄踏过,溅起层层泥浆,
空气中弥漫着雨水与泥土气息,
还能闻到那一丝丝被风雪掩埋的青草香气。
“六子,感觉如何?”
刘黑鹰侧头看向一旁同样在疾驰的郭铨,发出一声大喊。
郭铨此刻阴沉着脸,雨水自额头滑落进入嘴中,他也不为所动,
听到刘黑鹰的叫喊,他眼神一凛,顿时侧头看去,骂道:
“死胖子莫要嚣张,我只是暂时委身于此,不是你的手下。”
“哎呦呦你看看你,
身体弱不禁风,四肢绵软无力,
双腿连这战马都夹不紧,还不如那青楼妓馆的姑娘!”
刘黑鹰咂吧咂吧嘴,毫不客气地嘲讽。
进入了军伍,如今又来到草原,
刘黑鹰意气风发,说起话来声音都大了少许!
而周围一些军卒也哈哈大笑起来,对于郭铨的怒目而视浑不在乎,
军伍之地,就是一个讲本事的地方,
战阵厮杀中若是没本事,谁管你是不是背景深厚,莫要连累了同袍。
郭铨气鼓鼓地不说话,
只是伸出手掏了掏裤裆,这疾行战马的确有些磨腿。
他举目看向四周,落雨白茫茫一片,
天地间充斥着水汽,让他们的视线都得以模糊,
此等情况下,郭铨惊恐地发现,他无法辨别方向了。
从何而来,去往何处,庆州在何地?他竟然都无法辨别。
他忽然有些害怕,冷汗与滴水顺着脸颊一同滑动,
他忽然想起了家学中的记载。
“草原战,或雪犹雨,若无定方,则止而静,风静以待静也。”
郭铨猛地侧头看向刘黑鹰,
见他依旧是一副嚣张模样,心中不忿,但还是大声喊道:
“如今雨大,我们不能再继续走了,
要先驻足,等待雨停,要不然我们会迷失方向!”
刘黑鹰大笑:
“跟着便是,你还有的学呢,六子。”
“你能辨别方向?”郭铨大声质问。
“当然辨别不了,哈哈哈哈哈。”
“那还走什么?还不停下?”
郭铨忽然有些惊恐,这黑胖子不会出手报复,将他丢下不管吧。
刘黑鹰抽出腰间长刀,在这泼天大雨中狠狠斩出一刀,
刀过水断,很快便听到他那嚣张大笑:
“哈哈哈哈,有千户大人在,你怕什么?
老子跟随千户大人,从来没有在草原上迷过路,
六子,你还有的学!”
郭铨顿时面露愤怒,军伍之事如何能交于一人之手,如此岂不是儿戏?
但还未等他说话,便感觉前方战马猛地转弯,
在这朦胧雨天内画出一道弧线,
郭铨不知道这是哪里,也不知道去往何方,
只能牢牢跟随,就连大腿内侧的不适也暂时忘记。
他将视线死死定在那最前方的年轻身影之上,
生怕稍有不慎便会跟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