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人的声音略显诧异,同样发出了一声冷笑:
“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好好的渠道就这么被一次试探毁了。”
他身旁之人久久没有说话,只是手掌在胸前并拢,来回拍打,
过了许久,他发出了一声感慨:
“失策了,咱们这位皇帝,身已老但心未老,做事还是那般狠辣,不顾后果。”
来人声音冰冷,语速飞快:
“我提醒过你,陛下还是陛下,到死都不会改变,
草原人都知道的道理,明人却不知道,真是可笑。
陛下已经下旨彻查河上所有官员以及当年提出此事的人,
做好收尾,莫要出现纰漏,若事情暴露,第一个死的就是你。”
可那略显肥胖之人却嗤笑一声,出声强调:
“是所有人,死的不只是我。”
屋内的气氛陡然凝重,四周的黑暗似是要将桌上那暗淡的烛火吞噬,
不知从哪里来的一抹微风,吹得那烛火轻轻摇曳,将二人的身形映衬得忽明忽暗。
来人打量四周发出一声冷哼:
“在应天城中居然如此张扬,你就不怕毛骧找到你?”
“只用一次,他能找到什么?”
“自大会毁了你我。”
“若是不自大,大明又如何灭元立国?河上的事查清楚是谁做的了吗”
话风突变,声音转而变得阴森,
锐利的眼睛在黑暗中来回闪烁,不大但充满阴冷。
来人冷冷回答:
“不知,河州府衙还在查,我怀疑是锦衣卫所为。
自从郭英回京后,锦衣卫就变得嚣张,
与辽东一些有牵扯的人都被抓了,连关在哪里都无法探查。”
“不是锦衣卫,锦衣卫不会如此莽撞,
毛骧就算是发现了线索也会隐忍不发,直到将所有人都摸出来,才会动手,
这五艘船倒是觉得有些似曾相识。”那略显肥胖之人声音冷淡,语气飘忽。
他若有所思地继续说道:
“倒是像.告诫?对,就是告诫,就像是京城军械那样。”
来人沉默了许久,才缓缓说道:“是谁?”
“凉国公如何?局势激变就是从北征大军回归开始。”
“不是,凉国公知道了,
便代表太子知道,不会这般轻飘飘放下。
会不会是偶然?”
“这世上没有偶然。”
那肥硕之人声音冷冽,随后又陷入了沉默,手掌不停拍打,
忽然间,拍打的手掌停顿住,他若有所思地说道:
“前些日子被下饵的将领叫什么?”
“陆云逸?”
“对,就是他,都说他聪慧过人,观察细致,
他也在船上,会不会是他发现了什么?”
“当晚他在船上,而且他知道了,大将军也会知道,不会轻易善罢甘休。”
那肥硕之人仔细想了片刻,轻轻开口:
“查一查吧,河州的那几个官员也要查一查,
河上的事情丢了便丢了,用其他几条渠道便是,
但幕后黑手要找到,不能白白被算计。”
“好。”
来人道了一声,而后猛地站起,就这么亦步亦趋地走出房间。
房门打开,阳光扑面而来,让那道身影沐浴在阳光中,看不真切。
很快房门关闭,房间内重新陷入黑暗。
那肥硕之人手掌一甩,桌上的那道昏黄烛火刹那间熄灭。
整个屋内一片漆黑,不知过了多久,
另一道沙哑苍老的声音陡然从房间角落响起:“处理好一切。”
那肥硕使人清脆的声音随之响起:
“知道了。”
天幕下,一条宽阔无比的大河悠然铺展,宛如一条银色的巨龙,蜿蜒穿行于大地之间。
三十余艘战舰迎风而起,帆影绰绰,行驶在略显平缓的河面上。
随着远离河州,两岸景象逐渐变得荒凉幽暗,杳无人烟。
即便夜色已深,但陆云逸依旧没有入睡,
他坐在床边,视线从窗户投了出去,眼神略显空洞。
他在仔细思索河州一事的疏漏,
因为事发突然又逢巧合,
所以一些事情来不及提前思虑,只能尽善尽美。
即便已经将事情尽量考虑周全,但细细思虑下来,还是有几处疏漏。
首当其冲的便是船上的那名水军,他曾向那名水军问过有关垃圾船的事。
还有在河州港卖斗笠的老伯,他向其打探过垃圾船一事。
还有在秋枫阁的所作所为,也有些出风头,不似那么合情合理。
这是在陆云逸知道全貌的情况下查找出来的疏漏,
若只知晓过程一部分,可能会忽视掉这些疏漏。
但陆云逸还是有些不放心,以至于脑海中没有丝毫睡意。
他自诩有几分聪明才智,但这世上聪明人太多了,
尤其是锦衣卫以及那些大人物手下,可谓是人才济济,一些伎俩根本瞒不过他们。
有疏漏,就会有所怀疑,
而对于大人物来说,不需要有证据,只需要怀疑便足够了。
想到这儿,陆云逸发出了一声重重叹息,
他站起身走到书架前,看着眼前的几个盆盆罐罐。
里面的豆芽越长越好,但显然因为容器不同,
它们生长状态不一,有高有低,
生长最快的是上面有小孔透气的木桶,而最缓慢的则是那铁盆,如今只冒出了一个小头。
陆云逸抿了抿嘴,弯下身拿起喷壶,就这么静静喷洒。
等他回到床榻,还不等坐稳,
淡淡的脚步声就自门外响起,一个略微壮硕的身影出现在门前,轻轻敲门。
不等陆云逸回应,门就打开了一个缝隙。
一个黝黑的脑袋探了进来,憨厚一笑:
“嘿嘿,云儿哥,你还没睡啊。”
说着,刘黑鹰便挤了进来。
陆云逸瞥了他一眼,将床边用来总结的册子合上:
“想要养好肾,不仅要戒欲,还要保持睡眠,
这么晚了不歇息,跑来我这儿做甚?”
刘黑鹰一边挠着头一边走了过来,坐在床边桌子前的椅子上,
露出几分笑意,随即变得凝重:
“云儿哥,这次的事情太仓促了,有很多疏漏,我左右都睡不着。”
陆云逸表情如常,轻叹一声将放在一侧的册子递了过去。
刘黑鹰有些诧异地接过,翻开一看,神情不由得变得古怪:
“云儿哥,你也睡不着啊.”
“疏漏太多了,若是有些人想查,瞒不过去。”
刘黑鹰脸色凝重起来,重重点了点头:
“云儿哥,我也觉得那老伯与那水兵是疏漏,
当日咱们一行十余人,除却咱们的护卫和李景隆的护卫,
就剩下郭铨与徐增寿,
郭铨他爹是陛下的禁卫军统领定然是没问题。
徐增寿他哥也是风波中人,同属皇党,也不是什么问题。
唯独那老伯,知道云儿哥曾问过那五条垃圾船的事。”
陆云逸发出一声叹息,伸出手来,轻轻捏了捏眉心:
“大意了,我先前只想碰碰运气,可谁承想到那垃圾船居然真的有问题.”
屋内的气氛有些沉重,刘黑鹰想了想说道:
“云儿哥,若是在京城,就不会出现此等疏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