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是中军里有一些账目不清楚,特来询问一二。”
“军中的账目与我前军有何关联?”
陆云逸收起笑容,脸色一板,整个人变得冰冷肃杀,俨然是平日里军伍中人的模样。
蒋瓛喉咙耸动,又变了。
“是这样,中军的俘虏太多,那些北元权贵也多,
所以中军便打算提前将草原俘虏分类造册,以便朝廷安置,
但我却发现,这就是一笔糊涂账,左右都对不上,
便打算一个一个大人地去问,让这账目至少看起来过得去。”
“哦?蒋参军负责此事?”陆云逸眼神来回闪烁,声音平静。
蒋瓛轻轻一叹:“实不相瞒,我负责的只是草原权贵的整编,
其中有几人不知所踪,特地来问一问陆大人,看看您有没有印象。”
“是谁呢?”陆云逸问道。
看着陆云逸坦诚的眼眸,蒋瓛忽然有一些迟疑,
若是没有刚刚那一幕,他甚至能直接开门见山地询问,就如询问其他军卒一般。
但现在却不行。
蒋瓛的反应很快,马上笑了起来,从怀中拿出了一张纸递了过去:
“陆大人您看看,据说这四个女人都是地保奴与天宝奴营寨中的人,如今却不见了踪迹。”
蒋瓛看着陆云逸接过纸张,眸子死死盯着他的眼眸,
但让他失望了,陆云逸眼中古井无波,没有任何波澜,只在脸上出现了一丝丝好奇。
紧接着,陆云逸平静的声音响了起来:
“这几个女人我都认识,
他们的孩子要么是在地保奴帐下,要么是在天宝奴帐下,都归我们统筹,
但.他们的行踪我却是不知道,
我只知道他们的儿子都参与了连峰谷的作战,
要么战死,要么被俘,
蒋参军可以从这个方向查一查,那是第一批俘虏,军卒们统计的时候也是最认真的。”
蒋瓛轻轻一笑,坦然道:
“实不相瞒,我已经从多方面探查过了,这几人的儿子有两人战死,两人失踪,都无迹可寻。”
说着,蒋瓛脸上露出一丝苦笑:
“有时候我觉得朝廷还是太仁慈了,为了安抚草原人居然还要将他们的生死记录在册,就算是失踪也要有所调查。”
陆云逸眸光闪烁,刹那间改变了说辞:
“史笔如刀,记的不是史,而是账。
这些草原权贵的统筹若是不做好,
北方草原就会有人借用他们的名头来诓骗草原人,甚至诓骗我们朝廷。”
蒋瓛眼中出现一丝疑惑,眉头微皱,问道:
“此言何解?在某看来,这些草原权贵与那些俘虏没什么不同。”
陆云逸却摇了摇头:
“此言大谬,对于政权以及朝廷来说,正统与名正言顺比什么都重要,
北元朝廷停留在捕鱼儿海,就是想要借助合赤温的正统,来统筹周遭的草原部落。
我大明北上伐元,破大都时就没有做好,
史也没记,账也没做,
搞的草原上处处都是皇室后裔,
那些野心之人随意拉起一支百余人的队伍就敢号称草原正统,要与大明北元争夺天下。
我听庆州的老人说,那时在庆州之外,
就有十几个大元皇室正统,都是黄金家族,甚至还有重名。
可真派军将其抓回来,都是邋里邋遢吃不饱饭的草原人,借个名头罢了。
这就是前车之鉴啊,那些草原权贵有被抓的有战死的,都要记录在册,以防反复,蒋参军可要做好这个差事。”
蒋瓛愣住了,他居然觉得陆运用所说很有道理,
但.先前他所说的只是胡编乱造的搪塞之举,
甚至中军大帐的文书们对于那些草原权贵的俘虏统计一笔糊涂账,远远没有他所说的那般严谨。
这让蒋瓛不禁陷入了深思,会不会真的留下隐患.
过了许久,沉重的脚步声自军帐外响起,香味开始弥漫,
蒋瓛此时才反应过来,脸色大变,他居然在无声无息间被岔开了心中所想,
他迅速平复呼吸,脸上露出一些笑容,开口发问:
“这呼伦·雅蓉的儿子鄂尔泰据说就是在陆将军麾下的千夫长,
他就是失踪的人之一,不知陆将军还记不记得战事中他是死是活?”
陆云逸坦然地摇了摇头:
“不记得了,当时我与武福六一前一后只顾着逃命,
对于草原军卒清缴的战术布置乃中军所为,
我可以告诉你他所部所处的具体位置,蒋参军可以去查当时中军的战术布置,或许能推断出一二。”
陆云逸声音真诚,蒋瓛却无奈摇了摇头:
“多谢陆大人了,既然无法探查到究竟,那就只有做失踪处置了,
希望日后草原上不会有人借助他们的名头闹事。”
“左右一个千夫长,蒋参军多虑了。”陆云逸道了一声,看向军帐入口:
“既然饭菜都已经做好了,那就端进来吧。”
不多时,四道小菜与饭食端了进来,就放在二人身上的长桌上,
陆云逸笑着抬了抬头:
“天色已晚,军中没有多余的山珍海味,将就一二吧,请。”
蒋瓛有些迟疑,但还是端起了饭碗,小心翼翼地吃了起来。
陆云逸见他小心翼翼的模样,心中冷笑,但脸上却极为坦然:
“蒋参军尽管食用,这些饭菜都是经过不下十道验毒。”
蒋瓛猛地抬起脑袋,脸上第一次出现了愕然,
陆云逸解释道:
“你有所不知啊,王庭内天宝奴与地保奴的竞争已经激烈到不可想象,
他们或许没有毒害人的心思,但架不住他们手下的人会下毒。
我带领地保奴的军队,每日都有人想要刺杀下毒,不可不防啊。”
如此,蒋瓛心里的怪异才稍稍解开了一些,
任何暗探的手段以及经验都不可能一蹴而就,定然有其变强过程,
而在元庭的经历,也给了前军斥候营寨内这些不同寻常表现有了一些解释。
至少蒋瓛心中好受了一些,他的精锐部下不多,只有六人,
但在这营寨里,可能有五十余人,甚至上百人,这让他难以接受。
如今有了一些理由,他会说服自己相信。
“陆大人辛苦了,此战可为头功,一跃而为大明新贵。”
蒋瓛此话乃真心实意,
他是阴暗中人,上不得台面,也知道那些能光明正大站在阳光下的人有多大本领,
前军斥候所做之事,他做不到。
陆云逸摇了摇头,颇有深意地说道:
“《道德经》曾言:知人者智,自知者明,
《吕氏春秋》曾记有:败莫大于不自知,
荀子《劝学》曾言:假舆马者,非利足也,而致千里;假舟楫者,非能水也,而绝江河。君子生非异也,善假于物也。”
“何意?”蒋瓛眼中闪过疑惑。
陆云逸笑了笑,目光深邃:
“先贤说这人呐,最忌讳的便是错把平台当能力,错把运气当实力,错把偶然当必然,
我等为军伍之人更应如此,
我所取之功,并不是我有多厉害,而是前军斥候部身处大明。
这场战事就算是没有我,大军也会取胜,
就如这世间万物,少一些人和事,并不影响,切勿得意忘形。”
蒋瓛脸色一僵,放于下方的手紧紧攥起,他此刻已经无比确定,
眼前这陆云逸已经知道了他锦衣卫的身份。
“蒋某人受教了,陆大人说得极是。”
酒足饭饱,不到一刻钟饭局就匆匆结束,蒋瓛同样匆匆告别。
陆云逸没有去相送,而是静静坐在那里。
不多时,武福六脸色凝重地走了进来,压低声音说道:
“大人,人已经走了,他.他来做什么,是不是事情暴露了?”
陆云逸脸色凝重,缓缓摇了摇头:
“盛名之下无虚士,有人与我们一样,看中了那些草原罪人。”
刹那之间,武福六握紧了腰间长刀,眼中杀机毕露,恶狠狠说道:
“大人,我应该将他宰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