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门国舅 第773节

  京师,寿宁侯府。

  张峦手上拿着李孜省的来信,显得很高兴,对儿子展示:“延龄,此番你功劳不小啊……你调去的那批钱粮已经送到徐州,李孜省在信中对我感恩戴德。还说近日黄河洪峰已过去,各地都没有出状况,他终于可以把所有心思都放到修新河道上去了。”

  张延龄不满地道:“就因为这个叫我回来的?”

  “嘿嘿。”

  张峦有些不好意思,赔笑道,“为父其实是想帮他再争取争取……你调去的那批钱粮,估计不太够。虽然李孜省信中没催促,但我知道,他一定想让我这样与你说。”

  张延龄好奇地问道:“爹,你是怎么知道他心思的?”

  张峦感慨地道:“你是不知道他给了我多少好处,且都是那种不求回报的……我实在是问心有愧啊!不过即便我想帮他,但如今我人都不在户部了,有心无力啊……只能靠你了!”

  “他给了爹你什么好处?”

  张延龄眯眼打量过去。

  意思很明显。

  李孜省自己都缺钱缺得要命,他能给你什么好处?

  就算李孜省还想给你送女人,现在的他有那关系能给你弄到?他是怎么把你给打点得这么好,让你不惜一切为其奔走呢?

  张峦理所当然地道:“李孜省对我们张家的好,是日积月累的……咱们家许多宅子,不都是李孜省送的吗?就连你姐姐候选太子妃,他也出了大力。为父是重情重义之人,可不会过河拆桥。”

  张延龄耸耸肩,道:“瞧爹你把话说的,你儿子我是无情无义之人是吗?我帮的忙还少了不成?要不是我,或许李孜省现在已作古,至少陛下登基后他下诏狱那一回估计就躲不过!有些事……唉!没法跟你解释清楚。”

  在对待李孜省的问题上,张延龄自问算是做到了仁至义尽。

  帮李孜省谋求活路,甚至帮其在西北建立军功,都是他精心布局的结果。

  现在连文臣都不好意思提请诛杀奸佞,还派李孜省去治理黄河,积累名望。

  但问题是……

  历史上李孜省根本就不是什么好人啊!

  被他害到家破人亡的人家少了么?

  帮这样的人……

  张延龄也是要背负很大心理负担的。

  “延龄,你告诉为父,短时间内,你还能筹集多少钱粮?不是说,想让他尽一切所能,力争尽快把黄河河道修好么?咱能不能把这件事放在前面?”

  张峦热心地问道。

  张延龄点头:“我可以帮他,但不确保限期。爹,你要知道,现在我手头上的项目,用钱用粮的地方多了去,资金周转极为紧张。实际上我也是倾尽所能,把能调的都给他调过去了。”

  “那能增加多少?”

  张峦覥着脸道,“为父都厚着脸皮跟你提了,你多少加点儿?”

  “拢共价值三十万两银子的财货。”

  张延龄道,“其中有十万两上下,将会请徽商在当地进行筹募……其他的人力、物力资源,全得靠李孜省在地方上刷脸。如果能调动地方官府的积极性,筹措足够多的民夫和必要的粮食和治河物资,大概能省下五十万两银子。”

  “这么多?”

  张峦皱眉道,“你会不会对李孜省期冀太高了?”

  张延龄道:“爹,你要知道,修河这件事,最大的成本不就是人力成本吗?土石方这些,本就要靠地方上在当地采集和调运。其实往那边送的,多是银子,主要就是支付这部分的费用。且一次大的治河工程下来,总需要拉一些亏空给地方,让他们慢慢填补窟窿。”

  张峦疑惑地问道:“这么麻烦吗?”

  张延龄感慨道:“任何一个大工程,朝廷都很难拨付足额的金钱,举债乃司空见惯之事,主要还是要看能否得到地方官府的全力支持。不过我听说,那位李尚书在徐州做事很扎实,处处亲力亲为,把地方官府忽悠得一愣一愣的……”

  “忽悠?吾儿,你说的这些话,为父怎么听不太懂呢?”

  张峦陷入到懵逼状态。

  张延龄笑了笑,道:“爹,你还说跟李孜省关系好?你可小看了这个人,他的手段多得很哪……他自然明白,想靠你筹措百万两银子以上,那是不现实的,咱要做的,就是给他打个基础,剩下的,全得靠他自己。”

  张峦瞪大眼睛,问道:“李孜省真的能这么想吗?他可全靠我呢。”

  “爹,要是他没有这个能力,咱为什么一定要举荐他去治河?就因为他有别人没有的手段,还有足够多的人脉,甚至有丰厚的家底,不是吗?”

  张延龄道,“这事换了任何一名大臣去,在朝廷不调拨一文帑币的情况下,还能把黄河改道给完成,都是不现实的。”

  张峦释然地点了点头,道:“照你这么说,你现在的三十万两,加上之前调拨的,还有李孜省的家底,以及他从地方上省下来的五十万两银子……距离二百万两这个数目并不遥远。但吾儿啊,行百里者半九十,确保工程后期款项及时到位才是最关键的,不能疏忽大意啊!”

  张延龄道:“放心吧,爹,年底前,还有大批钱粮往那边调运……要是李孜省真能如来信中所言,能在明年春汛来临前就完成黄河改道,到时他不仅可以风光回来,陛下还会对他委以重任!”

  张峦道:“早点儿不行吗?非得等到年底?”

  “问题是我现在需要用到银子的地方很多。”

  张延龄耐心解释道,“这本身就是对李孜省的一场抗压测试……如果他没有能力坚持到年底,或者说工程出现大的变故,导致资金链断裂,那只能怪他自己没本事。”

  “你……”

  张峦很惊讶。

  怎么儿子有些绝情啊!

  不帮李孜省……连自己求情都不行?

  张延龄笑道:“爹啊,你得有上位者的心态……如今你不是帮李孜省,而是在为大明的江山社稷考虑……你不亏欠任何人!

  “再说李孜省也不需要别人帮忙,他的能力足以解决各种意想不到的麻烦,潜力比你想的深多了!

  “你要记住,你们是给朝廷效命,为陛下尽忠,仅此而已!”

  “呃?”

  张峦有点整不明白了,问道,“你在跟为父讲天书吗?”

  张延龄道:“这工程本来约定是三年内完成,因此就算明年年底黄河新河道都没有修完,不就那样吗?等将来我手头宽裕些,难道不会给李孜省调去钱粮?他异想天开,要提前两年完成,难道不得付出点儿什么?”

  张峦眨了眨眼睛,疑惑地道:“为父……脑子有些不太够用了……吾儿,你能说得更简单直白些吗?”

  张延龄叹道:“来年黄河或有一场大的水灾……本来李孜省三年完成修河,别人都会称颂他为旷世名臣。如果他还能提前两年,且在大水来临前修完河道……定能名留青史,其带来的福泽几辈子都享用不完。

  “在这前提下,如果他还只是想按部就班推进修河,或者全靠你我……那还用他作甚?”

  “哦,为父似乎有些明白了。”

  张峦点头道,“想获得就得有付出,我说的对吧?李孜省想获取更大的名声,就得付出比别人更多的努力,而不能在眼下你这边开销很大的时候,一门心思跟你讨银子……因为有了银子,是个人都能完成任务,他李孜省就没那么大的价值了……”

  “是啊。”张延龄道,“且若他来年就能完成河工事,或许西北军务还用得上他!正好衔接上了!”

  “咳咳!”

  张峦猛烈咳嗽起来,“你……不会让为父跟他一起去西北吧……”

  张延龄笑着摇头,道:“爹,你没那本事,身体也不行,还是算了吧。没人让你带兵,外面传播的谣言,不过是为了让整件事更显扑朔迷离,减少别人对我和王威宁的议论,方才兴起的!”

  “你这孩子,又把为父推出来当枪使?”张峦咬牙道,“为父在家里躲个清闲,都能被人推来推去当幌子?”

  张延龄道:“爹,这不本就是你肩负的使命吗?说好的,你在前面顶着,我在后面可劲儿使力气。”

  张峦道:“行,你记得给李孜省调三十万两银子的财货就好……那我就这样给他回信了!行吧?”

  “可以。”

  张延龄道,“不过得跟他说明,目前只有这么多。到秋天前,所有的支出都得靠他自行筹募!再下一批,很可能得等到秋收过后。那时我这边火器制造上了正轨,使钱的地方少了,可以给他调更多银子,这也是为黄河沿岸百姓民生考虑。”

  张峦感慨道:“朝廷那么多人,怎感觉每件事都得咱费心费力呢?朝中人成天都在干些什么?不会是……他们攻击我混吃等死,结果他们比我更能混事吧?”

  张延龄笑道:“爹,你帮李孜省讨点儿钱粮,就觉得自己是在给朝廷办事了?醒醒吧!过几天清静日子,等精神好了,就赶紧回朝!以后还有很多棘手的事情等着爹你去解决呢!”

  “等我病好了……一定。”

  张峦随口敷衍道。

  ……

  ……

  张峦没有在家里停留多久,儿子刚出门,他就赶紧去找祁娘,把这边的消息告知。

  “你去找李尚书的人,把我的信带过去,让他知道,我这边事情办妥了。”张峦把书函递给祁娘。

  祁娘拿到手上,问道:“老爷已经筹募好了钱粮?”

  “嗯,足足价值三十万两银子呢。”

  张峦喝了口茶,自得地说。

  祁娘无比震惊:“朝廷调拨的?”

  张峦道:“要真是朝廷调拨的,我就不用这么费心了,全都是我张家给李孜省凑的……方方面面的关系都利用上了,这笔银子可说是从牙缝里省出来的。”

  祁娘心想,你张家的牙缝可真大,一次就能抠出三十万两银子来?

  难怪你平时看起来不显山不露水,李孜省那么大本事的一个人,竟对你如此推崇,更是巴结有加,全因为……你这突然发力起来,让人着实意想不到,甚至都觉得你真的很可怕。

  张峦看了祁娘一眼,道:“我知道,我这人看上去是不太……像那种喜欢劳心劳力之人,但架不住我有个好儿子,啥都能帮我想到……有他在,很多事情我根本就不用操心。”

  祁娘赶紧道:“老爷您太谦虚了,二公子乃您一手栽培出来的。您父子都是大明的股肱之臣……李尚书要是知悉此事,应该会……高兴到几天几夜都睡不着觉呢!”

第799章 事端

  转眼已是炎夏。

  新军的训练暂时陷入到停滞状态。

  西北边事趋向平静,很久都没有传来有关鞑靼人扰边的消息,不过却有鞑靼牧民往河套地区迁徙的情报……这些牧民并不是驻牧,更多是因为鞑靼内部烽烟四起,草场遭到破坏,没有地方可供放牧,只能选择靠近大明的三不管地界谋求生计。

  张峦正式履职兵部左侍郎。

  他去了兵部衙门几次,也参加了几次朝议,精神头看上去不错,但始终给人一种病恹恹的感觉。

  皇帝非常孝敬他这个岳父,没事就让张峦在家养病,可惜只要张峦一头扎进他那金屋藏娇的院子,就好几天不出来,任何人都别想见到他。

  与此同时,朝中人员架构维持了较长时间不动,皇帝对于新入阁人选斟酌再三,仍旧没有从李东阳和谢迁中选出下一个阁臣。

  张峦一旦回到家中,就两耳不闻窗外事。

  张延龄那边也在忙着自己的事业,除了开矿、开厂、搞实验,就是通过布局各种新产业来赚钱,甚至在永平府一带把铁矿也一并开了起来。

  熔炉一加再加,锻造工坊矗立于京师周边各处。

  再加上原先生产的各种工业品,生意从京师做到了山东、河南,再做到南直隶和江南等处。

  徽州商贾本来只想跟张延龄做官盐买卖,结果发现张延龄在别的生意行当上也很在行,他们就跟着做,很快就发现确实有利可图。

  于是乎,以秦昭为首的徽州商贾,开始出资参与到许多合营产业中来。

  张延龄并没有独专。

  不过他对于股权分配,要求很严格,他的下一步计划就是准备在大明开设期货买卖,通过海外掠夺大批资源,着手进行一些资本主义生产关系的改革,以此来催生大明市场经济萌芽。

  把定价权交给市场,但同时朝廷以国家的名义进行监管,而银行业等也会随着钱庄生意的推进,逐渐变得更为行之有效,并开始从单纯的存储和放贷,变成调控大明经济的主要手段。

  这天天气异常炎热。

  朱祐樘在乾清宫后殿,一边吃着冰镇西瓜,一边批阅奏疏。

  因为太阳炙晒,殿内气温太高,让他没心思去细看手头的奏疏,就连旁边伺候之人扇出来的风都是热的。

  “先停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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