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昭笑着摇摇头:“百姓是否有福我不知道,至少朝廷有福,我们更有幸。无论怎样的煤矿,都得有人斥资开采,方才能为民所用。最近二公子有在辽东开铁矿和煤矿的打算,我们全力配合。如果能造出更多的火炮,那北方边疆安宁,我们做生意的也更加安心。”
……
……
秦昭这边煤矿开采进展异常顺利,而孙家那边……可就一言难尽了。
孙友一直觉得女儿孙程盈没什么生意头脑,才导致孙家家道中落。
之前一直让女儿打理家族产业,主要是因为孙友这个当爹的不太擅长做生意,又听孙程盈说得头头是道,遇到麻烦也能及时拿出解决方案来,便听之任之。
殊不知,孙程盈在家中已算是相当有眼光和能力了,如果是老老实实守在兴济,以孙家的资源和人脉,肯定混得风生水起,但孙友非犟着要来京城发展,人生地不熟不说,这儿还权贵遍地走,到处都存在潜规则,孙家衰落几乎是必然的事情,跟孙程盈能力大小并无多大关系。
如今孙友突然失去女儿帮忙,家中三个儿子孙伯强、孙伯坚、孙伯义又在忙着读书考科举,压根儿就看不上营商之事……再加上孙友没有破釜沉舟的勇气,舍不得变卖兴济的产业作为项目启动资金,如此一来连招募矿工去西山开矿都困难。
这可把寄人篱下、人身不得自由的孙程盈给急坏了。
一直想办法去信老父亲,让其按照自己的方法进行,甚至还恳求秦昭帮忙。
总的来说,就是虽然我已被父亲卖到张家了,但我仍旧牵挂家里人,如今眼看着孙家举步维艰,距离破产只有一步之遥,我实在看不下去,只能找个折中之法……继续帮张家打工之余,通过遥控的方式管理孙家的产业。
这天孙程盈跑去找秦昭借钱。
正在桌案后算账的秦昭得知孙程盈来意后,抬起头来,笑着问道:“妹妹可有想好,这银子借回去后,家中是否愿意帮你归还呢?”
“我不懂姐姐的意思。”
孙程盈迷惘地道。
秦昭放下手头的事情,站起身来,绕过案桌走到孙程盈面前,含笑问道:“那我换个说法……妹妹打算以什么方式归还?”
孙程盈道:“姐姐是怕我有借无还?”
秦昭也不藏掖,直接点头。
这让孙程盈有种屈辱感。
“妹妹如今已不是孙家人,对于孙家之事实在没必要有太多牵挂。”秦昭劝解道,“妹妹该为自己的将来想想了……至于家族兴衰,与你这个出嫁的女儿有多大关系?”
……
……
张家虽然暂时失去文臣的荣耀,但丝毫不影响为大明赚钱,尤其赚来的银子还直接归朱祐樘调配。
至于新任户部右侍郎叶淇,境况就比较糟糕了。
他也成为最没有存在感的户部侍郎,莫说是从民间募集钱粮了,就算是太仓和户部内部,都没人配合他办事,这导致他几乎每天都只能四处奔走,以期通过自身努力化解危机。如此一来,他上任后跟张峦一样,很难在户部衙门见到他的人。
这天入夜后,叶淇主动到新任翰林学士谢迁府上拜访。
此时的谢迁尚未入阁,但已经开始逐渐接触机杼之事,到内阁参与某些朝中机务的顾问工作……这也是徐溥和刘健全面掌权后做出的改变,那就是尽量利用东宫讲官编织起来的关系网,以达成翰林官治理天下的目的。
阁臣不是丞相,权势却在往丞相方向发展。
“谢学士,并非在下叫苦,实在是有些事,难有进展。”
叶淇把最近这些日子遭遇到的困难,原原本本跟谢迁讲了。
谢迁听完后问道:“所以说,难题的根源,在于他人对叶侍郎拒不配合?”
叶淇摇头:“主要是苦于没有门路。”
谢迁素以心直口快著称,当即问道:“那先前的张国丈,又是靠什么路数胜任职务的?”
“这……”
叶淇低下头,显得很无奈,“其所行全都非正途,要么是靠方士李孜省,要么是靠晋商和徽商,还有张氏一门直接做一些市井行当,就连皇宫内苑都开设了织布工坊。这些……都是在下无法做到的……”
叶淇说这些时,心中很不痛快。
好似在说,你们推举我当户部侍郎时,可没告诉我,这差事是地狱难度啊!
哪个正常人能够想出,让堂堂户部右侍郎去帮一个佞臣完成黄河河工事,再帮九边将士筹募军粮……还不得动用府库?
这是在折磨人?
还是故意给我出难题,让我知难而退?
谢迁道:“你的意思是说,有些事,全赖张来瞻跟皇宫的良好关系才能推进和进行。到了你这边,因为少了这层人脉,只能处处碰壁?”
“可以这么说。”
叶淇也明白,这是在为自己的无能找借口。
他偶尔会想,要不是张来瞻把关系渠道全给占了,把各条路都给堵死,至于让我这么被动吗?
谢迁问道:“那你希望,在下能帮到你什么?”
你叶淇总不会无缘无故跑来见我一个没什么实权的翰林学士,中间肯定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目的,让我帮你实现。
“在下希望,能得到徐阁老和刘阁老支持。”叶淇道,“在下受两位阁老举荐,才升到如今的位子上,本想做出一些成绩来,奈何叶某在朝中威望有限,迟迟打不开局面。如果两位阁老能鼎力相助的话,必定会……”
有些话,他没好意思说得太直白。
但意思已很明显了。
你们把我推上来,让我去对抗张来瞻,以证明他没本事……如此就不能只让我一个人披荆斩棘往前冲,你们得为我目前遇到的困难负责。
你们不能把我晾在那儿,啥都不理会。
最后我倒台了,你们再换一个人上来顶缸?
我愿意受你们调遣,不代表我这边没有任何需求,只能当受气包。
谢迁点了点头,道:“照理说,理应如此。但你可有想过,内阁在筹募钱粮方面,是否有比张来瞻更好的手段?或者说,你想利用徐阁老他们哪方面的特长,来帮你疏通关系?”
叶淇道:“如今户部李尚书,对于调拨帑币之事,概不支持。今年以来,九边军饷都是通过盐税款项进行调拨,并没有占用原来的资源……如果能从太仓储粮中调一部分……”
“这不可能。”
谢迁当即一口回绝,“如今的情况是张来瞻能动用什么手段,你就得想出个比他更好的赚取钱粮的办法。总不能,他在位上不动太仓钱粮,到了你这边却要……”
叶淇心说,他是不想动吗?
那是因为你们的阻碍,他根本就动不了!
历朝历代的户部官员,解决钱粮问题就没听说过把自己身家往里面凑的!
再牛逼的人,也不能自个儿造银子产粮食,用自己身家性命去喂饱别人吧?这不成了点燃自己照亮别人?
但我现在是你们的人,你们对张来瞻严防死守那一套,是不是该改改了?
叶淇道:“可如今在下已无任何对策。”
“啥,你没办法可想了?”
谢迁震惊道,“张来瞻走的那些路,你不能照样子走一遍?”
“您是说,让在下也去开一些工坊,以此赚银子?再或是去西山开煤矿?还是说,让陛下在宫中开织布工坊?唯一有可能实现的,便是从商贾或是京中达官显贵手上筹募钱粮,但不许诺给他们好处,他们怎会轻易就范?”
叶淇为难道。
谢迁道:“那张来瞻,给过这群人什么好处?”
叶淇无奈道:“给的东西,是看不见摸不着的,但就是好使。或是陛下的信任,再或是其家族在商界的巨大影响力!我叶某人自忖做不到。”
谢迁问道:“就差这些?”
“还差影响力。”
叶淇道,“也就是在朝野编织的一些……非正常关系。”
谢迁不解地问道:“有何讲究?是否能说清楚些?”
叶淇叹道:“便是之前李孜省在朝时,对京师大小官员的一种把控……这群人虽然不能直接帮上忙,但却受其胁迫,在世人不知道的地方暗中相助张国丈!”
“啊!?”谢迁惊讶地道,“你是说,李孜省如今人不在京城,却还能利用原来的关系,暗中帮张来瞻?”
“嗯。”
叶淇点了点头。
这说法在谢迁看来,太过不要脸。
你自己拉不出屎,却赖茅坑太深?
谢迁摇头道:“如此我这里也没有什么好方法……这样吧,我帮你去与徐阁老说说,让他帮你运筹一番。”
第782章 厚颜无耻
谢迁只能先把叶淇给打发了。
如何筹集银子这回事,谢迁知道自己不会有什么好主意,同样也很清楚,徐溥和刘健那边也很难拿出解决方案。
大明新君登基后,虽然发过俸禄,但拖欠更多……朝廷的财政状况,已经在成化末年被拖垮,而如今又要在黄淮地区修河,西北又需要大笔开销,朝廷官员不贪不腐,能勉强维持度日,就算不错了。
尤其是翰林官,最能理解如今朝廷的苦楚。
你叶淇本就是因能力出众,才被推选出来解决朝廷面临的财政危机,结果你却说你无能为力,还要让别人帮忙?
那要你何用?
翌日早朝上,朱祐樘特别提到了辽东军镇缺军饷之事,还提出要派人去朝鲜出使,尽快解决辽东边患问题。
这在文臣看来,其实就是伸手要钱。
大臣们都不愿意接话。
在他们看来,我们自己都快没饭吃了,还能帮陛下您筹集银子,搞对外扩张?
不好意思,我们的主张就是一切都以怀柔为主,不做超出本分之事,最好大家和和睦睦,得过且过。
早朝过后,回内阁的路上,谢迁有意走到徐溥和刘健身边,把昨日叶淇跟他说的话,大致转告了一遍。
眼下最特别的一点,就是东宫讲官出身的这群翰林官,已经快速参与到朝廷大事中来,在廷议上发挥了越来越大的作用。
由于师徒关系使然,他们得到了弘治皇帝的器重,很多时候朱佑樘都愿意听取他们的观点。
这跟以前皇帝只信任近佞截然不同。
毕竟成化朝时,翰林官就算是做到最高的阁老,万安和刘吉之流也是混吃等死的命……他们自己都没主见,能指望下面的人能提出什么好建议?在这种情况下,继晓、汪直、梁芳乃至李孜省,你方唱罢我登场,纷纷上位掌控朝政,文官言路被严重压制,可以说是翰林官的至暗时刻。
徐溥皱眉道:“叶淇为何不亲自来找我?”
谢迁回头看了躲在人堆里的叶淇一眼,这才道:“或难以启齿吧。”
刘健闻言摇头:“今年以来,陛下在用兵和国政上,动作频繁,花费银钱数量与日俱增。却在基本民生方面,从未见其调拨钱粮……”
“咳咳。”
徐溥咳嗽两声,打断刘健的话,道,“地方上并无大灾,陛下如此做,倒也无可厚非。”
在徐溥看来,不能随便拿民生情况去数落皇帝的不是。
皇帝想花钱,那是他自己的事。
其实只要花费的不是朝廷府库里的银子,皇帝有自己的主张,愿意为此从他腰包里掏钱买单,朝臣这边其实是很乐意看到的。
最好让皇帝早点儿破产,这样就不会再瞎折腾,只能听从大臣的安排。
想要控制一个少年皇帝,最好的办法,就是先控制他的钱袋子,让其不能为所欲为,接下来就是控制言路,让其活在信息茧房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