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咳,为父也没想到,我这女儿可真争气,入宫才一年肚子里就有了……话说先皇不也等了好些年才有子嗣吗?”
张延龄道:“有些人和事我可推算不出来。”
张峦诧异地问道:“这是为何?”
张延龄如实道:“因为这些年我所行之事,已算是逆天改命了,很多人和事已不在天命范围内……以后很多情况都会有所改变,越来越不受我控制。
“爹,这么说吧,我从一个能准确预言未来之人,变成了世俗的一份子,难以独善其身。”
“你小子,说话怎这么玄乎呢?”
张峦听得云里雾里,但大致意思还是明白的,他瞥了儿子一眼,起身来回踱步,过了一会儿才又问道,“你姐姐怀孕的好消息,告诉你娘了吗?”
“还没来得及说。”
张延龄道,“姐夫有言,要到合适的时间,才会将这件事公之于众,眼下还属于绝对机密……最多是咱自家人知晓。”
“啊?还要藏着掖着?”
张峦很惊讶,皱眉不已,问道,“不是该昭告天下,以宽臣民之心吗?居然密而不发,这叫什么事?”
张延龄分析道:“或许是姐夫童年的悲惨经历,让他对于子嗣的问题异常看重,同样也带着一丝小心谨慎。
“总之,姐夫怎么吩咐的,我们就怎么做,反正对咱们家也没多大影响,不是吗?”
张峦苦着脸道:“那岂不是要等我女儿快生孩子的时候,旁人才会知晓?我还想着……”
“你还想着在人前装逼呢,是吗?”
张延龄反问道。
“你这孩子,怎么说话呢?什么叫装逼?”
张峦脸色不善,道,“好事就应该让天下人知晓……嘿,你这姐夫还真是与一般人不同,实在揣摩不透……对了,你姐的想法如何?”
张延龄摇头道:“我觉得,姐姐还没做好生孩子的思想准备……她对于这事儿还挺迷茫的。”
“何为迷茫?”
张峦继续皱眉,道,“她诞下的可是龙嗣,为皇家开枝散叶,确保大明皇位有了继承人……如此莫非还成了罪过不成?你这姐姐思维也与常人不同……话说,他们小两口到底想干嘛?”
张延龄道:“爹啊,你不能拿自己的思想去要求别人……你想想,姐姐入宫才多长时间?你以为诞下龙嗣,她这个做母亲的不用费心费力吗?本来现在日子过得无忧无虑,要啥有啥,想怎么做就怎么做,以后可就要为很多事发愁咯……女子生小孩前后,心态能一样?尤其是这时代分娩还不安全,要是出个什么意外……”
“呸呸呸!”
张峦啐了一口,道,“你小子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怎么觉得你是在咒你姐姐?还是说,你推算出什么……不好的事情?”
“没有,我也不知道会怎样,但总觉得,事情还是有可能会超出掌控。不但姐夫和姐姐心中迷茫,连我也觉得此事未必就很好。”张延龄道,“今后我还得不时去宫里为姐姐保胎,我这边也累啊。”
张峦皱眉道:“没有太医吗?非得你去?”
张延龄耸耸肩,道:“姐夫把保护姐姐和她肚子里孩子的重任交托给了我,我只能俯首听命,或许是现在太医院的人无法得到姐夫的完全信任……毕竟这是姐夫的第一个孩子,且他没有纳妃嫔,只专宠姐姐一个,如此重视也不意外!”
张峦犯起了嘀咕,呢喃道:“也是,你姐夫的性子本就与一般人不同,照理说这会儿他是该纳妃了。嘿,当皇帝的三宫六院乃寻常事,还能像他这般只娶一个?稀奇,真叫个稀奇。”
……
……
张延龄把情况说明,就要带老父亲回家,把这好消息告知金氏和汤氏。
当然张家老大张鹤龄,基本上就不用通知了,因为这货嘴太碎,很容易把消息外泄……有悖于皇帝要把此事保密的决策。
张峦借口要先进内宅去收拾一下,让儿子在外面等,他自己则径直入内。
祁娘也不问事情缘由,只对张峦要回家之事感到好奇,问道:“老爷几时再来这边?”
“这两天就先不来了。”
张峦道,“正好,也让你们省省心。”
祁娘心说,你还知道你自己不让人省心啊?
每次来都兴师动众,好像招待宾客一样,就算是教坊司,也没见有客人像你那么多毛病,现在连吃个饭都百般挑剔。
张峦道:“你不好奇发生了何事?”
“妾身不好随便过问。”
祁娘恭敬地道。
“本不该避讳你,但此事干系太大,以后你就知晓了。”
张峦笑着道,“总归是一件天大的喜事。你就安心在此,这辈子衣食无忧……应该是稳了!”
……
……
张家摆家宴庆祝。
至于具体庆祝什么,还不能对外人言,尤其是要防止张鹤龄在外宣扬,无非就是找个不痛不痒的借口,一家人坐下来好好吃上一顿团圆饭。
张鹤龄被人从外面给拎回来,等他坐到桌前,看着一家人其乐融融的模样,不由感觉很新鲜,看看左右,问道:“爹和小弟都回来了,娘今天也不再愁眉不展,咱们家这是怎么了?”
张峦笑道:“一家人吃个宴,需要那么多理由吗?咦?饭菜还没上齐?”
“再等等吧。”
金氏道,“已让人去后厨催了。”
张峦看了看桌面,略微皱眉:“这是什么?怎还有青菜豆腐?连这都能上席?咦,这又是什么?凉拌海带?不还是素的吗?”
张鹤龄听了,咧嘴直乐:“爹,看来平时你在外面山珍海味吃得不少啊……现在严冬刚过去,吃席能吃到青菜,已经很不容易了好不好?”
这话变相说明,就算现在张鹤龄在外“花天酒地”,但受限于经济条件,远没法跟张峦那样做到顿顿大鱼大肉。
在张鹤龄的餐桌上,一天能有一顿肉吃就算是不错了。
而张峦这边就不一样了……
张峦看似成天过着苦哈哈的日子,但身边都是莺莺燕燕环绕,吃的也都是鸡鸭鱼肉,就算是大冬天里也不例外。
李孜省在殷勤招待、彻底套牢张峦这件事上,做得可说是面面俱到。
这也是为何张峦病情一有好转,马上钻回到崇文门内那院子的根本原因,一切就在于,那里面所能过的日子,是他以前所不敢想象,甚至于现在回到家中也享受不到的。
金氏也道:“老大说得很有道理。这才刚开春,多少人还吃不上这些呢。这些菜品里面,不是很多都炒了猪肉吗?”
“原来家里平常就吃这个?”
张峦看了看桌上的菜肴,实在不怎么合他的胃口。
张鹤龄急忙道:“爹,平时外面的人都怎么招待你的?是不是顿顿有鲍参翅肚?我也想跟你一起去……带我去见识见识呗?”
“别瞎胡闹。”
张峦道,“为父只是因为病情刚有好转,胃口不佳而已,为父现在一天才吃多少东西?都是追求小而精的东西……不过今天一家人在一起,也挺好……”
金氏脸色又有些不高兴。
丈夫看似回家了,还把女儿怀孕的好消息带回来。
但总觉得家里还是缺了以前那种欣欣向荣的欢快氛围,或者说,就算当初在兴济时日子过得清苦,但一家人的心还是凝聚在一块儿的,现在却属于各奔东西,很难再拧成一股绳。
第776章 张口闭口都谈钱
张府宴客厅,家宴正在进行。
张鹤龄把桌上一个盘子里的大鸡腿夹到了自己碗里,拿起来放到嘴边,马上就要开啃。
张峦喝斥道:“没个规矩,不知道给你妹妹留点儿?都多大年纪了?怎么还跟个饿死鬼托生一样?”
“一只鸡两条腿,另一条腿给小妹吧。”
张鹤龄分辨道。
而张怡则怯生生看了老父亲一眼,似乎是在等待父亲的首肯,毕竟她在家里的存在感一向都比较低。
本来就是妾生女,而家里又是一群奇葩父兄,导致她性格很内向。
张峦瞪着大儿子,喝问:“不得给你二弟留一支?”
金氏道:“老爷,还是你吃吧。”
这个一家主母,心里向着的终归还是自己的丈夫。
丈夫不是在挑剔这顿饭不好吗?那就把看起来最美味的鸡腿,留给丈夫,这样也显得她贤惠识大体。
张峦摇头道:“区区一支鸡腿而已,好像谁没吃过一样……老二,你吃吧。”
张延龄笑了笑,摇头道:“爹,如你先前所言,还是给妹妹吃吧……我这边吃不吃都没关系。”
金氏脸色不善:“我算是看出来了,你们大的小的平时不着家,都在外面吃好的……好不容易在家里吃顿饭,还挑三拣四……小丫,给你吃。”
“是。”
如此张怡才终于有资格去拿鸡腿。
张峦不悦地道:“让你管家,我怎么没觉得家里的伙食有改善?穷人过穷日子,但现在咱们家都富贵了,实在没必要在饮食上太过刻薄。你说你平时入宫次数也不少,每次都能拿不少好东西回来,还缺了那点儿吃食?”
金氏黑着脸道:“平日也没见你把俸禄拿回来啊!”
“你这是在怪责为夫吗?”张峦顿时来了火气,当即还嘴,“我是不往家里拿吗?现在朝廷的情况不好,俸禄发不下来,很多人这个冬天都要借债过日子,我能怎么办?等等,老二,你没往家里送银子吗?”
张延龄听了耸耸肩,意思是他不想回答这么敏感的问题。
金氏帮小儿子辩解:“延龄倒是拿回来不少,但家里只有出不见进,今后延龄始终要分房过日子,怎么都要给他留一些备用。”
“这么说,都怪我喽?”
张峦把筷子放下来,好像是在生闷气,“你不会是以为我成天在外面花天酒地,不务正业吧?我可是在做大事,岂是你一个妇道人家能理解的?”
金氏没回答,但她的神色分明在说,难道不是吗?就这还用得着问我?如今一家人都在,谁不知道你是什么德性?
张峦看着正在吃东西的张鹤龄,喝问:“老大,最近你的公务可还顺利?办过什么大的案子没有?”
“差事天天办,就是不知道什么叫大案,什么叫小案。”
张鹤龄把鸡腿嗦完,惬意地打了个饱嗝,这才抬头看向张峦,问道,“爹,你问这个作甚?你说你在外做大事……哎呀,你不是大学士吗?想来操心的都是江山社稷的事情,我跟你自然没法比。”
张峦呶呶嘴,道:“你看看,连老大都知道我这个当爹的在外奔波忙碌做大事。没错,最近我在帮陛下,为朝廷筹集军饷……拨付九边各军镇的几十万两饷银,都是我在调遣……哼,几十万两银子,你知道有多少吗?我可真是忙得不可开交!”
张延龄听到这话,不由在旁掩嘴偷笑。
张峦瞪了过去,叱问:“老二,你说是不是?”
“对,爹很忙,每天各个衙门钻,还要去府库查账,忙到不可开交。”
张延龄只好帮腔。
见金氏耷拉着脑袋不开腔,张峦顿时觉得自己在跟妻子的争执中占据了上风,不由满意地点点头,自得地道:“这下,咱们老张家总算是扬眉吐气了……前些日子,还有人说要给陛下纳妃呢。还是我想方设法,才让陛下打消这念头。现在看起来,时机刚刚好,以后就不用再担心了。”
张延龄好奇地问道:“爹,原来姐夫纳妃之事受阻,是爹你在背后出力啊?”
“那可不是吗?”
张峦一副得意的神色,道,“我去找了谢迁,你姐夫询问他的意见时,他说现在还是先帝丧期,不宜纳妃,否则或会引来不孝的骂名,你姐夫没怎么考虑便采纳了。你们说说看,要是当时没兜住,会跟今天这样,咱们一大家子聚在这里庆贺?你们是不知道我为这个家做了多少贡献,还碎嘴子埋怨呢!”
张鹤龄看了看老爹,又看看弟弟,不解地问道:“咱们家到底在庆贺什么啊?今天不是让我回来吃顿团圆饭吗?难道还有什么由头不成?”
“别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