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觉得自己被张峦耍了,现在更有一种被张峦父子同时戏弄的感觉。
“老爷!”
正说话间,外面有人前来传话,“那位张老爷已经出门去了,说是准备直接返回京城。”
“谁?你是说张来瞻?”
张懋不由吓了一跳。
他在想,难道张家人为了躲自己,连拍卖之事都选择放弃?这就直接撂挑子不干了?
“正是那位张国丈。”
“等等,把人拦住,本公这就出来。”张懋连鞋都顾不上穿,把衣服胡乱往身上套,忙活半天才急匆匆出门。
……
……
“来瞻,你这是作甚?”
张懋一路小跑出来,气喘吁吁,望着被国公府家将挡住去路正一脸愤然的张峦问道。
张峦皱眉道:“西山寒气太重了,一晚上住下来,差点儿让我老寒腿发作,周身酸痛得要命,简直一刻都不得清静,干脆回京继续养病去。”
“你走了,这山上的事怎么办?”
张懋急了,“你不是要与我一同前去会场寻令郎么?”
张峦摆摆手,道:“有犬子在,根本用不着我……公爷你有事,只管去寻他,我也不擅长这些……等回到京城后,我稍事休息,还要忙着给边疆将士筹集军粮。”
张懋上去一把拉住张峦。
张峦试图挣脱,却发现张懋力气大得惊人,随即想到,虽然眼前的张懋看上去只是个跟他一样的糟老头,但人家怎么说也是大明的勋臣,自小练武,功夫底子摆在那儿,而他真就是个百无一用的书生。
“公爷,你这是作甚?”
张峦大有一种秀才遇到兵有理讲不清的感觉。
你丫要低价买矿不说,眼见买卖不成,还想对我用强?
果然吾儿说得没错,这京城上下就没好人,以后出门得多带点儿人,以防止有人对我的人身安全构成威胁。
张懋松开手,无奈道:“来瞻,你得跟老夫一起去见令郎。没有你的引荐,令郎都寻不到踪迹,也未必会给老夫面子。”
“您要何面子?”张峦有些不爽,对我好的,我自然以礼相待,哪怕你是个奸臣,我也把你当朋友,李孜省不就是活生生的例子吗?
你对我动粗,还想让我给你面子?
痴心妄想!
有本事就来硬的,看谁怕谁!
“嗯!?”
张懋怎么也没想到,张峦就好像个不通人情世故、愚不可及的莽夫一般,竟直接跟他吹胡子瞪眼?
张峦道:“公爷要来置办矿产,只管上山与人竞买便是,找在下,或是找犬子,根本就是徒劳,因为我父子不过是替陛下效劳,为朝廷办差。至于你所说的几千两银子就能买到煤矿……那也得看他人是否会参与竞逐。”
张懋听到这里,顿时火冒三丈。
心说,你怎么敢如此跟我说话?
知道什么叫给脸不要脸?
当初买你的黄珊瑚时,我有跟你计较得失吗?
现在开始跟我算细枝末叶的账?
张懋板起脸,冷声道:“来瞻,你不会是想说,让本公去跟那些下九流的商贾,一起参与竞买吧?”
“公爷不想自己去,大可找人代劳。”
张峦一副无所谓的神色,呛声道,“或者公爷直接向那些商贾施压,让他们不敢参与竞买,到时无论多便宜,都落到你名下,不更好吗?”
“你……”
张懋未曾想,几句话就谈崩了?
真是生下来四十多年,还未曾有人这么不给面子。
张峦摆摆手,道:“在下此时正为筹款事焦头烂额,可谓身心俱疲,只想回城后好好休整。公爷还有何手段,都在这里用上吧。这西山开矿本就是皇庄和内府之事,还非要跟我大动干戈不成?走了!”
“你……”
张懋又想伸手去抓。
这次跟随张峦一起前来西山的家仆,还有在驿站值守的锦衣卫,都赶紧过来阻拦。
之前都觉得张懋是国公,没人敢挡。
但眼下张懋一而再再而三向张峦施压,且听他们说话的语气和意思,好像有点儿谈崩的架势,如果这时候张懋再出手而不阻挡的话……那负责保护张峦的侍从和锦衣卫,回去后基本上就不用混了。
“你们要干嘛?”
张懋身后的侍卫也赶紧冲出来,大有挑事的意思。
张峦却好像没见到一般,直接上了马车。
张懋果断摆手,阻止家将上前阻拦,意思是你们在这里起什么哄?
真以为眼前这个张国丈是一般人?人家既是外戚,又是皇帝最信任的近臣,更是内阁次辅。
这种文武兼备的官员最是难缠,只要张峦不要脸,那好像就没人能用任何方法打败他。
第769章 抵押
“老爷,接下来该如何是好?”
一群人目视张峦的马车离开后,张懋这边的家将赶紧上前请示。
张懋一脸气恼之色,跺脚道:“咱是来此作甚的?是做买卖!张来瞻说他不具体负责此事,那就找能负责的人出来!
“不能直接从张来瞻手里买,难道还打算明抢不成?不知道这里是天子脚下?”
英国公府的人听了都觉得无比别扭。
自家老爷真是说一套做一套,带我们来之前,趾高气扬,似乎只要我们以势压人,就可以无往而不利。
怎么来了地方后,却发现英国公府的招牌,在这里根本就不好使呢?
张懋道:“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如今那些矿还没拍卖出去,张来瞻的儿子总还在山上吧?哼,我让他插翅难飞!老的不行,难道小的也对付不了?上山四处找寻!必须把人给我找出来!我就不信治不了那小崽子!”
……
……
其实今天的拍卖会,并不需要张延龄亲自出席,更不要说亲自主持了。
每个矿都摆在那儿,有意竞买的人,只要跟着拍卖的队伍到了地方,按照既定流程,进行公开竞价便可。
在矿藏拍卖前,任何参与竞买的人都可以做一些观察和调研,随时可以打消意向,并不是说主办方想卖给你多少银子,就直接能从你口袋把银子掏出来。
当天是拍卖会的第一天,一上午共有三处煤矿拍卖。
张懋毕竟是国公,不好亲身前往矿坑所在的拍卖场,且他自己也怕折腾,便派人去山上查看情况,希望能把张延龄给“请”来,当面进行沟通。
实际上他正等着看笑话。
若我堂堂英国公亲自前去拍卖场,不成了给你们背书站台,摇旗呐喊的喽啰了?
本来只能卖一千两,或许有我出现,就能多卖几千两,那我岂不是亏大发了?
可当中午前去观察的下人回来,英国公张懋得知山上的真实情况后,瞬间就不淡定了。
“老爷,三个矿,位置都还比较偏,路也不好走,相对来说成交价格不高。但最便宜的一处,也卖了两万四千六百两银子。剩下两个,都在三万两以上。”
下人一脸无奈地道。
“多少?”
张懋听了无比震惊,随即笃定地道,“一定是有人隐身幕后哄抬物价,根本就不可能卖出这价钱……哼,不就是自己人抬价吗?把天底下的商贾都当傻子?此举骗得了谁?”
下人道:“最初许多人都这么议论,不过等公文张贴出来后却发现,今日中标的都是京师中实力比较强的商贾,听说还有人打算一次购置两处矿窑……今天下午就有西山上规模相对较大的矿窑公开拍卖,很多人都跃跃欲试。”
张懋霍然站起,不甘地问道:“一口矿真能卖这么多银子?那这山上……岂不全都是宝藏?”
下人道:“现在各级官府都收到公文,西山上已经不允许人随便勘探矿脉。早几年咱自己投资的那几口矿,远不如现在正对外拍卖的矿产量高。”
“唉!”
张懋背着手,来回踱步。
此时他的心情极不平静。
就像平白无故把自己的银子送出去,商贾们竞买价格高得离奇,仿佛每一两本都应该装进他兜里一样。
“那……老爷,下午咱要出手吗?”
下人再度请示。
“一口气拿出几万两银子购矿?疯子才这么出价!”张懋黑着脸问,“张家小子呢?还没找到吗?赶紧把人给我找来!”
白花花的银子能让人发狂,当张懋听说一个矿能卖出几万两银子时,这会儿他的眼睛都是红的,理智已不复存在。
下人道:“那位二公子,现在已不在山上了,听锦衣卫的人说,他昨晚已经连夜回城了。那些商贾,竞买成功后会把银子直接送到就近的皇庄,有内官在那里办公,然后就能直接在官府过籍。
“有锦衣卫,还有内府、户部以及地方府县的人给他们撑腰,沿途都有专人护送,只要他们在山上购买的地方开矿,没人能影响他们。陛下有旨意下达,谁在西山乱来……罪不容赦!”
……
……
此时的张延龄,其实并没有离开西山。
但他也没必要去见任何有意竞拍煤矿的人,就连秦昭此时也见不到他的人。
公事公办,是张延龄定下的规矩,因为他现在代表的是皇权,是在帮皇帝赚钱,并不是为私利,但其实私下里,他的确有绝对的裁量权,他想卖给谁就卖给谁,想以怎样的价钱卖都行。
山上的拍卖会如火如荼进行,而张延龄则准备于当天下午离开,回京去办别的事。
现在把矿卖出去,有了充裕的银子,他就得抓紧时间炼铁,并开始铸炮。
不过在走之前,他还是破例接见了一位特殊的客人,正是之前被张峦点名要给予“特殊照顾”的前姐夫之家——孙家家主孙友。
或许孙友也意识到了,再让女儿出来谈判,两家人绝对谈不拢,所以才亲自出马。
“二公子。”
孙友见到张延龄后,恭敬如草民见到上官,就差给张延龄跪下来磕头了。
张延龄倒没去计较什么礼数,本来他也不想在卖矿这件事上搞特殊化,但现在是孙友有事相求,还有就是不能让人觉得张家人忘恩负义,所以为了维护在河间府乡亲间的一点好名声,他属于是百忙中抽出时间来见。
“请坐吧。”
张延龄倒也客气。
随即孙友坐了下来,把他上午的见闻,一并说了,并由衷地发出感慨:“未曾想,一个石炭矿窑,就能拍到几万两银子的高价。”
此话就是在试探张延龄对孙家买矿的态度。
张延龄道:“之前已对令嫒详细说明,只要你们孙家愿意,就能以五千两银子的低价买到煤矿。但这矿窑不能流到市面上,以避免影响市价,让人觉得我张家人徇私,为亲友私开门路,影响到我张家的名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