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刘吉虽然听不太懂,但却感觉到,张延龄明显有备而来。
“嘿,锦衣卫已经做好了查抄您府宅的准备,另外您老家那边,也随时会安排人前去抄没。”张延龄笑道,“最近你没跟外面沟通,却不知你的人是否已经做好了把资产全都转移的准备?”
刘吉气急败坏:“竖子敢尔!”
张延龄一脸自在之色:“陛下已经很仁慈了,想与你来个善始善终,各退一步海阔天空,彼此颜面也更好看些不是?”
刘吉缄默不言。
张延龄再道:“有关李孜省检举揭发,涉及你的案子,其中不少涉案人已被下了诏狱,相信要不了几天,他们就会如实交待。另外你在朝中的党羽,你的亲眷,借助你的威势在外面作威作福,肯定也逃脱不了法律的制裁……
“话说,你风光无限时结交的那些个朋友,有几个是真心的?只要你案发,朝中定会有很多人站出来检举揭发,包括你曾经最坚实的盟友也不会例外。你应该知道,这世道从来都是人心不古。
“如果这些还不足以给你定罪。那就……用点儿特殊手段,屈打成招,也不是不可以。当然不是针对你本人,而是跟你关系紧密之人,有了他们的口供,天下间谁还会相信你这个首辅正直无私呢?”
饶是刘吉打从心眼儿里看不起张延龄,但在听了这番话后,还是在心中掀起了滔天巨浪。
……
……
见刘吉有所触动,张延龄起身出门,叫来覃吉,跟刘吉面谈。
等覃吉来到虚掩的门口,看到房内刘吉正呆呆地坐在那儿,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不由有些惊奇。
这次朱骥是跟覃吉一起前来的,见此情形冲着覃吉摆摆手,大概意思是,先别去招惹这家伙,先让他冷静一下。
“怎么回事?”
覃吉低声问朱骥。
朱骥解释道:“刚才二公子对刘阁老好一番威胁,如今刘阁老还在消化相关信息……他那强硬的态度或许会有所松动。”
“威胁?”
覃吉很纳闷儿。
一介稚子,就算是外戚,能力也不俗,但能威胁到一位当朝阁老?
朱骥也有些不可思议,道:“卑职想来,或许正是因为二公子不在官场,其动用的手段无须遵循常理,说出的话才会令刘阁老如此在意。”
“这……”
覃吉瞪大了眼睛,心想还能这么玩呢?
朱骥道:“卑职听得不是很真切,但大概意思是,若刘阁老拒不配合,不主动上疏请辞,就会被追责,不止是他,还有追随他的人也会倒大霉。哪怕刘阁老的党羽负隅顽抗也不行,因为要屈打成招的话,再简单不过了。”
覃吉摇头:“小国舅非常讲理,断不会这么做。等等……”
突然想到什么,覃吉有点儿明白张延龄的套路了。
不怕事情做不绝,就怕你不信!
你刘吉是什么货色,自己最清楚不过。
你本身就不干净,莫非还以为身边人都是干净的?
既然文的不行,那就让你知道,原来看似仁慈宽厚的皇帝,身边也可以有擅长使用酷刑的心腹……
谁说心软的皇帝就不能任用“酷吏”办事?
随便拉个人出来,让覃吉、朱骥,甚至是三法司的人来充当酷吏,以刘吉对他们的了解,自然不相信,或者还会觉得,那群人不敢冒着违背政坛潜规则的风险,对付他和他的党羽。
但张延龄却不怕。
我们张家本就是你刘吉认定的靠“投机取巧”的方式上位,在你眼中本就不干净,这不正好我的威胁之言,也很可能是真的,如你心中所预料的那般,为达目的,无所不用其极?
覃吉想到这里,立即望向朱骥,问道:“刘阁老真信了?”
朱骥道:“这得您亲自去问问。”
“明白。”
覃吉推开门走了进去,直接来到刘吉旁边。
听到脚步声,刘吉终于回过神来,抬起头看了一眼,见是覃吉,眼前一亮,连忙问道:“覃公公,你是代表陛下前来传旨,放我出去的吗?”
“当然不是!”
覃吉回道:“刘阁老,老朽此番前来,是想看看你的情况。该说的话,想来张家那位小国舅已经跟您说得很清楚了吧?”
刘吉气恼道:“知不知道,你们这么做很卑鄙?竟想用那些不入流的手段,逼迫老夫就范?老夫一辈子都清正廉明,问心无愧。”
“刘阁老,你这又何必呢?”
覃吉有点儿无语。
心说你刘吉把戏演着演着,连自己都信了?
再或者,你这位内阁首辅,认为你以前做的事情,真就一点没有违背朝廷法度?或者是觉得贪的不够多,在朝中造的孽不值一提?
把别人都当傻子戏弄吗?
刘吉道:“覃公公,你到底想怎样?”
覃吉无奈道:“刘阁老,你要真觉得问心无愧,就什么都不必说。张家小国舅,会仔细跟你论清楚的。”
“陛下简直是胡来!”
眼见覃吉转身要走,刘吉急忙吆喝,“朝中大事,岂能听信一介稚子之言?张家二公子只是外戚罢了,连朝官都不是。他逼迫阁臣的行为,要是流传出去,大明体统何在?到时岂不是……”
覃吉道:“刘阁老,张家大国舅乃锦衣卫中人,小国舅未来也必然会进锦衣卫,他代表锦衣卫跟你谈话,本身并没有坏规矩。
“要是你一口咬定自己是无辜的也无妨,至少你的案子一定会走到刑部和大理寺,朝中人自会给你申明冤屈。”
“……”
刘吉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心说,我都被张延龄那小子给栽赃陷害了,回头闹到朝廷,那些证据就成了铁证,我还怎么给自己申辩?
厂卫里边,就没人能给我做主吗?
刘吉道:“我要恳请陛下,换个人前来主持!老夫一向谨小慎微,从不犯错,所做一切全都是为大明,身正不怕影子斜。”
覃吉闻言不由翻了个白眼,心说,或许二公子是对的,对这种人就不该有什么仁慈之心。
听他废话,还不如回去做点儿正经事,好过于在这里费嘴皮子!
第753章 软脚虾
覃吉和张延龄告辞离开。
覃吉在门口与张延龄作别时,语气谦恭,脸上带着欣慰的笑容:“有二公子在,老朽就放心了。”
张延龄笑道:“覃公公不怕我这么做,不合规矩吗?”
“绝对不会。”
覃吉道,“只要您认为合适,哪怕是用大刑也无妨。”
“我哪儿敢啊!”
张延龄无奈道,“怎么说也是当朝首辅,很多不明白缘由的读书人,还是把他当成是文官翘楚。
“如果真对刘吉用刑,会遭来骂名的。我不是怕自己背负骂名,而是怕陛下会因为不善待老臣而被世人诟病。”
覃吉笑道:“以您前瞻性的目光,还有周到的考虑,老朽还担心什么呢?”
张延龄叹道:“一切都得看咱这位当朝首辅,是否能够理解陛下的良苦用心,各退一步,如此对大家都好。”
“是啊。”
覃吉很理解张延龄。
尤其是现在,覃吉知道皇帝只是给张峦一个名义上的阁臣身份,并没有让张峦直接到内阁抢班夺权,如此一来,更觉得张家人大公无私。
至于斗刘吉,那只是捎带的,因为朝中没谁会觉得刘吉是好人,就连刘吉的党羽都在想如何自保,与其撇清关系呢。
“告辞。”
张延龄拱手。
“二公子走好。”
覃吉笑着相送。
场面异常和谐,让旁边的朱骥,看清楚了如今朝中的权力格局,对张家人又多了几分忌惮。
……
……
长安左门附近的张家别院。
张峦和两个儿子张鹤龄、张延龄,难得聚到了一起。
张峦特地让厨房做了三碗面,带肉的那种,且还是大块大块的肥猪肉,坐下来后,发现大儿子一口都不想吃。
“怎么不动筷?”
张峦皱眉问道,“你弟弟平时吃饭也很挑剔,怎么你现在身上毛病也多了吗?”
张鹤龄一听就不高兴了,问道:“爹,你这叫什么话?凭啥小弟能挑剔,我就不行?这么油腻的东西,谁吃得下?”
张峦道:“为父就能吃得下……多好的伙食?以前咱父子出门,能吃上这个?我那时所想就是天天有肉面吃,如此还考什么科举?最好一辈子都过这种神仙日子……”
“嘿,没追求。”
张鹤龄出言嘲讽。
张峦瞪了大儿子一眼,回头看向正埋头吃面的小儿子,微笑着点头,道:“看看,还是咱们家老二懂事,不像他大哥。”
张延龄吃了一半,把筷子往碗上一搁,道:“爹,你突然搞这么个怀旧宴,到底是什么意思啊?就算我不忙,大哥却没那么多闲工夫。”
张峦道:“我们家现在人心浮躁,已经容不下坐下来一起吃顿面吗?”
“爹,你要吃面,回家去吃,让娘给你做……何必闹这出?”
张鹤龄提醒。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张峦道,“为父不是在养病吗……难道是故意不回家?这得问你弟弟,都是他出的主意。”
张延龄报天屈道:“爹,你咋啥事都赖我?”
父子仨的关系本来还算和睦,经过这几句争吵,饭桌上竟然有了几分火气。
正在此时,常顺端着个盘子过来,道:“老爷,按您的吩咐,酱牛肉来了。”
“看看,好菜来了。”张峦道,“这东西,以前我在兴济时,根本就没吃过几回。现在好了,想吃多少就有多少。”
“这个还行。”
张鹤龄终于找到对胃口的菜肴,脸上露出一丝笑容。
张峦道:“延龄啊,为父今天把你俩叫过来,就是想知道,经过三天的考察期,我这身体应该没问题了。往下可以……那个什么了吧?”
张鹤龄抬起头来,不解地问道:“那个什么是什么?怎还卖起关子来了呢?”
张延龄重新拿起自己面前的筷子,夹起牛肉吃了一片,然后抱怨道:“爹,你问自己的病情,为啥要把大哥叫来?让他在旁打岔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