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昭板着脸道:“有些话,本来应当等更多徽州同仁到来后,我当面跟大家说清楚。但既然今天各位来了,对此还很感兴趣,那就先跟你们提几句也无妨。”
众人大眼瞪小眼,心里都有种被人牵着鼻子走的不好感觉。
秦昭继续道:“这次的生意,采用的是竞标法。所谓竞标,便是价高者得。朝廷会有一系列举动,保证各位在这里开矿不受滋扰,甚至会派出锦衣卫和京营人马长期驻扎,以维持秩序。”
“秦当家,您别开玩笑了。”
李吾唯道,“这么闹下去,会把人折腾死的……谁会来这穷乡僻壤呢?”
秦昭道:“你们不信,自会有人信。等正式竞标前,会有专人引导你们上山,实地进行考察,把各处矿藏的优缺点都告诉大家,最后让大家报价,价高者得,不会搞指定和摊派。好了,我要回城去了,就不打扰诸位的雅兴,告辞。”
秦昭本想在镇子歇宿,但看这群人猴急的样子,知道没法待下去了。
所以她选择直接返回京师,就算连夜赶路也不会如何,毕竟大明弘治年间京师周边治安还是很好的,且她出门带有不少随从,足以确保安全。
“东家,我看那群人,就是想白得好处,还找出各种冠冕堂皇的理由……如果咱想做这买卖,必须得从中筛选出一批有心人来。”
出旅店的路上徐恭提醒。
秦昭道:“人心不古啊!看来徽商商会必须要做出改变了。这次有开矿作为契机,我想以自身所能,把徽州商贾重新整合起来,好生做这桩买卖。”
“您的意思是……重开商会?”
徐恭颇感意外。
你是想自己挑大梁,另设商会,跟以前的老商会对着干?
秦昭道:“商人逐利是不假,但前提必须要合理合法,且要懂得知恩图报,否则要商会作甚?各行其是,锱铢必较,甚至朝秦暮楚反复无常,不是败坏咱徽州商贾的名声吗?”
“也是。”
徐恭附和一句,一时不知该说点儿什么好。
秦昭继续道:“在京徽州商贾,受他地商贾经营理念影响太大,尤其是跟晋商斗智斗勇多年后,变得只知道巴结高层,在权贵的手指缝里谋吃食,完全不知独立自主是何意。”
徐恭道:“您是说……?”
徐恭心道,别说他们不知道,我也不知道你说的是什么意思啊。
“张家二公子,在经商上有着远见卓识,目光可说比朝中任何人都更为深远,此番把到手的利益让出来,可说胸怀广阔,绝非为一家之利,更非只为帮朝廷谋财。他要的是……稳定而持续发展,这般境界,朝中无一人能及。
“如此境况下,我只能重组徽州商会,谁与我们的理念相合,谁便加入进来,到时便可共同进退。至于那些只顾眼前蝇头小利之人,不足与谋。”
……
……
秦昭准备重组徽州商会。
她在回京的马车上,以口信的方式派人告知张延龄。
而张延龄也在完成对西山的煤矿勘探后,打道回京,半道收到消息,对此表示了支持。
张延龄此番回京,主要是因为张峦的连番催促。
或许是张峦意识到,凭他自己的本事,想在京师有所作为实在太难了,再加上李孜省施加给他的压力,让他觉得非要有儿子帮忙出谋划策才可,否则连李孜省他都应付不了,更别说是朝堂上那么多有能力的大臣了。
好在从西山到京师没多远,张延龄第二天入夜前就回城,先去张峦养病的宅子探望一番。
“吾儿,这些日子我可一直都谨记你的嘱托,即便出去饮宴也没有胡来。你的药可真管用,现在已无大碍,只是走几步就喘得厉害,力气也差了很多……心中有诸多邪念,但一想到将来的幸福生活,就不得不忍住。看,为父瘦了这么多。”
张峦见到儿子,就赶忙诉苦,表明自己是听话的好患者。
张延龄随便给老父亲搭了脉,发现张峦的脉搏虽然有些虚浮,但至少没有出现紊乱的迹象,说明其病情正逐步好转。
把手收回去,张延龄施施然打开旁边的药箱。
张峦赶紧探头去看。
等见到儿子拿出个小布包,还以为里面装有什么灵丹妙药,等儿子打开后却发现里面不过是些针线类的东西。
张峦好奇地问道:“这是要给为父针灸吗?”
“那个……我不太会针灸。”
张延龄遗憾地道,“通常来说,老中医比较擅长,而我恰恰对于这个没怎么研究。”
“……”
张峦很无语,好似在问,你玩儿我呢?
张延龄道:“爹,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你生了这么场大病,得养很久,才能像一个正常人。”
“何为‘像’?”
张峦疑惑地问道,“难道为父再也不能跟以前那般挥洒自如了?”
张延龄无奈道:“爹啊,人老了就得服老,你这身子一天不如一天,具体为何,难道你心里没个数吗?对了,我在西山听人说,姐夫想给你赐爵?还想给我赐爵?有这回事吗?”
“你……什么时候了,你还关心爵不爵的?为父这条命……咳咳咳……”
张峦有些生气。
我把儿子你当成神医,就等着你使出诸多手段,让我完全康复,以便我以后继续策马扬鞭,做个情场高手。
结果吾儿只关心爵位?
张延龄道:“你这病,除了养,还有别的办法吗?修身养性,是确保你长寿的唯一方法。难道你以为,肺疾不严重,能在短时间内就跟从前一样?这么说吧,就算未来你病好了,肺部的损伤也会伴你一生。”
“啊?有这么……严重?”
张峦显然不太相信。
张延龄手上拿着针线,好像要缝什么东西。
张峦终于忍不住问:“这是作何用的?”
张延龄没有作答,而是道:“我已经把开矿之事处置得差不多了,明日就要入宫去见姐姐和姐夫,你有什么话让我带到吗?”
“你……”
张峦道,“出去那么久回来,难道不给为父换个新药方?为父一直在用老方子拿药,近来感觉病情并没有明显的好转。当然,也可能是因为今日太累了,上朝不说,还去见了李孜省……当然为父没喝酒,也没跟女人厮混……嗯嗯,所以说,接下来我该怎么办,才能早些康复?”
“除了安心静养,还能作甚?”
张延龄随口道:“要是没什么话带,我就说,你正在家里养病。”
“……”
张峦突然发现,自己跟儿子对话,根本就不在同一个频道上,一张老脸涨得通红,却又无可奈何。
第750章 雄风依旧
当晚张峦本想留儿子吃饭,顺带求求小儿子再次给他使用特效药,似乎只有挂吊瓶输液才能让他真正感到心安。
张延龄则借口要去实验室完成几项实验,连饭都不打算吃便要走。
“吾儿,你真的不关心为父的生死吗?”张峦苦着脸问道。
“爹,我不关心你的话,也不至于从西山大老远赶回来。本来还担心你病情出现反复,心急如焚,现在诊过脉后才发现你康复得还算不错……你不过是因为孱弱的身体连续高负荷运转,感觉不适,才会觉得病情加重……”
张延龄很无语。
我在西山多停留一天就能多找几口矿,获得大笔收入。
毕竟现在的西山,就像是未经雕琢的璞玉,毕竟后世这里曾有数不清的矿坑,几百年时间又没有出现大的地理变迁或地质变化,所以他找矿是一找一个准儿,跨越时代带来的就是无穷无尽的财富。
但就为了你这个怕死的老爹,我不得不星夜兼程赶回来,还要面对纷繁复杂的朝廷事务!
就这样,还要被你烦!
你居然还有脸向我抱怨?
张峦期冀地问道:“你的意思是说,为父的病情并没有恶化,是吗?”
“嗯。”
张延龄点头道,“之前你觉得病情加重,全是大脑反馈给你的错觉……我说过了,这病就是得静养,别无他法。”
“那得养到几时才行?长期这样下来,我跟个死人有何区别?以前就无缚鸡之力,现在好了也跟个病秧子似的,连点男人样都没了。”
张峦萎靡不振地道。
张延龄道:“爹,你是靠男人样过活的吗?”
“咳咳咳!”
张峦瞥了儿子一眼,问道,“难道你嫌为父撑不起这个家?”
张延龄闻言翻了个白眼,道:“有人养家,凭借的是颜值,也就是靠一张英俊的脸,到处蹭吃蹭喝;有的则是靠一膀子力气,搬抬扛运,下地做活,无所不为;或是做点儿技术活,以脑子取胜……你呢?难道靠的不是这张嘴,还有厚脸皮?”
张峦争辩道:“不管你说得天花乱坠,男人没点儿力气怎么行?”
“切。”
张延龄道,“你那所谓的力气,是拿来干重活的吗?你要是实在想不过……以后在做那事的时候,你不主动就不行了?”
“这个……”
张峦脸色羞惭,低头道,“吾儿,我怎么觉得我所思,跟你说的不是一回事呢?以你这年岁,不是应该啥都不懂吗?”
张延龄没好气地道:“这样吧,你安心再养三天病,我给你好好观察观察,要是没有异常,你可以适当恢复房帏中事。不过我先说好了,一定要适度。”
“也就是说……我终于熬出来了?”
张峦显得很激动。
养病这么多日子,好像终于看到了盼头。
三天……
真是度日如年哪!
张延龄问道:“你会听我的吧?”
“当然。”
张峦心情大好,赶紧道,“要不是听你的,为父何至于会像现在这般郁闷?你也知道,为父是怎样的人。”
“唉!真不知你这当父亲的怎么教的儿子,大哥应该就是随你……”
张延龄摇头道。
“少提你那大哥,我在这儿养病那么久,他来看过几回?咱们还是说点儿正经的吧。”张峦激动地道,“三天内,我配合你养病,你观察没问题的话,为父就可以……大展雄风了,是吧?”
张延龄白了他一眼,道:“我是说,适当进行。别误解了!”
“明白,明白。”
张峦咧嘴笑了起来,露出满口大黄牙,“为父就知道儿子最疼老子……三天嘛,完全能熬过去。至于你说的适度,正如你所说,我不出力不就行了吗?只要让我过过瘾,而不是连看都不敢看……那真叫煎熬。”
张延龄道:“爹,你这样的人要是进了佛门,怎么过活啊?”
“呸!”
张峦啐道,“谁要当和尚?为父做个正常人不好吗?不过是一点物欲而已,这世上有几人能超脱世外?哦对了,为父能喝酒吗?”
“你说呢?”
张延龄皱眉。
“得,滴酒不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