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荣腹诽不已,心说明明是你检举的刘吉,现在装模作样干什么?
你李孜省下手稳准狠,大有让刘吉万劫不复的意思。
不过想到成化末年,因为皇帝的病情别人拿不准,朝中人其实对于是否易储这件事颇有争议,事情全因先皇而起,要是没有成化帝暗中授意,谁敢随便介入接班人问题?
现在等于是弘治帝秋后算账!
反倒是李孜省,因为一早就站在张峦那边,有张峦帮忙说话,导致其最难被定罪,因为谁都知道张峦是最坚定的太子党。
李孜省道:“既如此,那我先回去了。话说我得赶紧领了官牒,早些去南方,或许不日就将动身。两位,离京前,请恕某不能亲自登门拜访。”
李荣笑道:“您客气了。咱家在京师等候您的好消息传回,若是三年内真能将黄河改道之事完成,功在社稷,名留千古啊。”
“是啊,功在社稷……如果我办不成,那就将钉在历史的耻辱柱上!我得多加努力才行。”
说完,李孜省嘻嘻哈哈走了。
……
……
李孜省施施然出了院子大门,外边已有马车在等候。
李荣带着朱骥一起送客。
目送马车远去,朱骥问道:“李公公,李孜省走了倒没什么,可里面那位怎么办?”
“陛下没吩咐,继续关押呗。”李荣道,“到底是个阁老,要是查不出太大的罪行,估计也就是罢官了事。”
“毕竟是内阁首辅……”
朱骥觉得,事关重大。
都说皇帝仁义,结果上来把前后两任首辅都给干下去了,甚至还有之前的阁臣彭华被问罪……
等于说皇帝登基后,把名义上几个官职最大的先生给一锅端了,只有新入阁的徐溥独善其身。
李荣道:“这位刘阁老,什么品行,是个人都清楚。他落到今日这步田地,不冤。”
“……”
朱骥听了,心中感慨不已。
刘吉纯粹是吃饱了没事干,自找的。
李荣再道:“看看今日朝中有谁为其说话就知晓了……嘿,真当朝臣不知背后缘由?没人愿意搭理他!
“把人晾着吧,等什么时候他想开了,愿意主动请辞,且能让陛下动容,或许就会让他致仕归乡。到那时咱的差事就算完成了。”
“是。”
朱骥急忙领命。
……
……
身在西厢的刘吉,一夜间,仿佛被磨平了棱角。
尤其当他知晓,跟他一起被关押的李孜省已经放出去了,且人家是领皇命去修黄河,并没有被罢黜官职时,他更觉得自己完了。
他在房里摔东西,闹出各种幺蛾子,目的就是为了见到能管事的。
最后还是朱骥主动前来相见。
“姓朱的,赶紧把李公公叫来,老朽有话要与他说。李孜省为非作歹,不能让他这么走了。”
刘吉仍旧不忘自己的敌人是谁。
朱骥神色淡然:“刘阁老,到这会儿了,就别费力气了吧……你被关押在此,不是我等能决定的。没有陛下的吩咐,您哪儿都去不了。”
刘吉道:“我有说过要出去吗?我不过就是要把李孜省的恶行,全都交代出来。”
“您跟他是同党吗?”
朱骥反问,“若不是,为何你知晓得那般清楚?”
刘吉咧嘴,露出满嘴的黑牙,此时的他如同风烛残年的老人般,道:“面圣后,我自会言明。”
直到这时,朱骥才知道李荣的话有多正确。
刘吉才是朝中那个宛若没头苍蝇般的捣乱者,到现在竟还搞不清形势,不知自己错在哪儿。
难道是因为你检举李孜省,才落到被看押的地步?
或者说,李孜省对你的反击,真的能让你堂堂阁老,在未经任何审查的情况下,被剥夺自由,秘密关押在此?
根本原因是皇帝烦了你!
认为你刘吉对大明、对维护皇帝的统治已经没有用了,这是在惩罚你呢!
而你却还想利用自己首辅的身份,通过指证李孜省是个奸臣来减轻自己的罪行?
问题是,人家李孜省对于自己过往曾犯下的罪行,老早就承认了,甚至连当初受梁芳蒙蔽做了些对太子不利之事,人家都没有丝毫遮瞒。
你在这里叫嚣,有个屁用啊!
“刘阁老,您已年迈不堪,昏聩之下难当大任,为何不选择激流勇退呢?这样对你、对朝廷来说都是好事!”
朱骥善意地提醒。
“退什么退?我哪里年迈了?我分明年富力强,正是干事业的时候。朝中事务没了我,谁能担当?”
刘吉怒气冲冲地道,“姓朱的,快替我去传话,剩下的事,不用你理会。咦……你要去何处?可有听到老夫的话?”
之后任凭刘吉在屋子里如何叫嚷,如何发火,朱骥都不再理会。
提醒过你了,让你早些请辞,还能落个君臣好聚好散的局面,你现在执迷不悟,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就由不得你了。
……
……
李孜省回到家中,精神很好。
庞顷正在偏院的库房里整理财货,听说李孜省回来,急忙迎了出来。
“道爷,这就出来了?”
庞顷关切地问道。
李孜省道:“润正月还没出呢,莫非你还打算让我在里面再过个年不成?有来瞻帮我,出来很容易。只是后续去治河,我心里真没底。”
庞顷道:“就是……真要全力以赴,甚至倾尽家财也在所不惜么?”
“嗯。”
李孜省点头道,“一朝天子一朝臣,如今我官位在,功劳也在,已殊为不易了。尤其花钱是为百姓做实事,把曾经通过权力变现所得,一并交出去,尽心竭力,为自己留下千古美名,也不枉李某人进入仕途一场。”
“那就是白忙活一场?”庞顷哭笑不得地问道。
李孜省皱眉不已,喝斥:“你这家伙会不会说话?给朝廷做事,能计较个人得失吗?就算要计较……这些年我也享受过了!
“我……咳咳……可怜我的万贯家财啊!这官,可真难做!”
本来还想再说几句漂亮话,但到后面,李孜省已经忍不住痛苦失声。
第747章 名正才能言顺
张府。
张峦终于回家了。
金氏听下人说丈夫回来了,并没有觉得多惊讶,毕竟以前张峦出去考试,附带以参加文会为名,四处鬼混,两三个月不落屋那是常事。
所以,金氏并没有出迎。
张峦气息粗重,脸色惨白,形容憔悴。
还是汤氏比较明事理,迎出来后看到自家相公这副惨样,大吃一惊,关切问候过后,赶紧把张峦往内院扶,准备把丈夫安顿好就去找金氏来,通过博取同情来缓和张家内部矛盾。
张峦刚在床边坐下,还没等汤氏实施她的计划,门口又有下人前来传话,说是沈禄来访。
“他怎知晓我回来了?唉!”
张峦幽幽叹了口气,对汤氏道,“等下你去跟你姐姐说一声,我这趟出门经月,真的是去养病了,延龄寻了个清幽的地方,供我静养。
“这两天身体稍微好转些,我才振作精神回来……你看看我现在这副鬼样子,真要瞎搞,莫说是半条命,恐怕一整条命都要搭进去。”
汤氏自然不会跟张峦唱反调,唯唯诺诺去了。
随后张峦稍微整理了一下衣衫,在前来传话的小厮引领下,颤颤巍巍缓步往门外走去。
……
……
前院正堂。
张峦坐在主位上,打量来访的沈禄,脸色有些不耐烦:“汝学,我刚回家你就登门,消息可真是灵通啊……非得赶这时候来吗?”
沈禄道:“听说朝会上,您主动把治河重任承揽过去了……那可是了不得的大事……”
“用得着你来说?我能不知这是大事?”
张峦一副要死不活的模样,摇头道,“其实我一早就知道这事儿不简单,反正我已经想开了,大不了事情就黄了呗……不过是给黄河新修条河道,又不是堵溃坝决堤,事情没那么紧急。
“要真改不成,就维持原样嘛,这么多年了,黄河不照样好好的?几百年都熬过来了,就差这三年?”
“你……还真想得开!”
沈禄都快郁闷死了。
虽然我今儿没上朝,但也听说你在朝会上大言不惭,除了强行装逼外,还把李孜省拉下水,说要靠李孜省一人之力来承担治河费用。
你问过李孜省本人意见了吗?
就敢打这种包票?
一旦不成,非亏死你不可!
亏的不一定是你的家产,也可能是你在朝中的名望,让你以后再也无法在朝中立足,别人一提到你,就好像听到一个笑话……处境可能比在朝中没什么人缘的刘吉还要差。
张峦道:“谁让你来的?就为了跑来找我抱怨?嘿,有没有那么无聊啊……”
沈禄叹息道:“除了徐公还有谁?他在朝会上就想劝阻,却怕你跟陛下已提前把事决定下来了。你可知,现在有多少人为此紧张不已?难啊!”
“难?做什么不难?”
张峦无所谓地道:“迎难而上,克服克服呗!”
沈禄问:“要是治河的经费跟不上怎么办?全靠在西山开矿贴补所需?再或是靠你府上那些生意,诸如生产销售什么香皂、琉璃之类的玩意儿?”
张峦道:“汝学,你没事操这么多心作何?有必要吗?”
“这是替你着急。”沈禄显得很无语,却还是硬着头皮道,“你说你安安稳稳当官不好吗?非要如此激进才可?”
张峦此时倒显得义正词严:“什么激进,你以为我帮的是外人吗?看似我在帮李孜省,其实我是在帮我那女婿啊!你是大明的官员,靠领朝廷俸禄过活,我能跟你们一样?”
“……”
沈禄这下彻底无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