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门国舅 第688节

  “啊?”

  朱祐樘吓了一大跳。

  心想,皇祖母你这是说真的,还是在试探我呢?

  一个外戚直接封公爵?

  那朝堂上下,不得用吐沫星子把我岳父给淹了?

  周太后笑道:“我先前说的话,你再琢磨琢磨。覃吉,轮到你了。”

  覃吉心中那叫一个苦啊。

  面对周太后那咄咄逼人的态度,他只能继续道:“陛下,奴婢想太皇太后的意思,是说,让张国丈帮您承担一些……压力,如果是侯爵的话,可能更配得上张国丈之前的功劳。”

  朱祐樘道:“皇祖母,眼下岳父遭受的非议已经够多的了,为什么还要让他承受更多呢?”

  “嘿,你这孩子,刚才是谁跟哀家说,你岳父没什么人谤议他?我这给你点压力,你就什么都说了?”

  周太后白了孙子一眼道,“听我的,你就给封个侯爵,看谁不服!还有他两个儿子,也就是你两个小舅子,也一并给赐爵。眼下你得拿出说一不二的气势来,让他们知道,谁才是如今大明的掌舵人!”

  ……

  ……

  从清宁宫出来,朱祐樘脸色非常纠结。

  他望着覃吉,苦着脸问道:“老伴,真的要听皇祖母的吗?”

  覃吉道:“陛下,最终还是得看您的意思……奴婢是说,您要自行决断。”

  “那给岳父封爵后,是不是也得安排他五军都督府的差事?”

  朱祐樘道,“我觉得,他其实很适合户部侍郎的差事,眼下朝廷也需要他。再者,我很想让他入阁,毕竟这事已拖了一段时间了。”

  覃吉突然想到什么,惊讶地道:“倒是很稀奇,这次太皇太后居然没再提张国丈入阁之事。”

  “对啊。”

  朱祐樘想了想,显得很好奇,问道,“先前几次来,皇祖母总在催促这件事,这次怎么却说到五军都督府上了?老伴,你知道是为什么吗?”

  覃吉心想,为什么总来问我?

  我政治觉悟没那么高,问那位怀公公,得到的答案会不会更加专业和权威一些?

  覃吉谨慎地道:“也可能是……太皇太后觉得,张国丈在军队事务上更有造诣,适合五军都督府的差事?”

  “这么说,也有一定道理。”

  朱祐樘点头,“这次阅兵,岳父没出面,延龄也只是提前做好安排,就能让一切顺利进行,再加上先前偏关那场捷报,足以说明岳父有此本事。

  “但是……入阁不更好吗?如此一来,既能兼顾到五军都督府的事,也能为我出谋划策。可谓一举多得。”

  覃吉心想,连怀恩都有私心,你怎知你的皇祖母就没私心呢?

  有的事,看起来左右都行,但就是为个人筹算上,左右的选择上那是完全不同的。

  有时候原则都可以更变。

  朱祐樘道:“老伴,你有跟怀大伴谈岳父的事吗?”

  “没有。”

  覃吉道,“今日奴婢入宫,到司礼监转了一圈,方得知怀公公这两日因为养病,未再入宫,也就没碰上。”

  一个称病不出时,另一个就出来主持局面。

  这种默契,连覃吉自己都没想到。

  朱祐樘道:“是该让怀大伴放手了……他的病已到了非要静养不可的地步。就让人去给他传个旨意,让他在家里好好休养,不必再入宫了。顺带做一些赐封,具体多少,你按照惯例来定,再多追加一倍……”

  “是。”

  覃吉赶紧领命。

  “这两天,你也去探望一下我那岳父,话说好些日子没见他,我还挺想念的。”朱祐樘道,“这次赐爵和官职的事,我想听听他自己的意见。如果他不肯说,就问延龄。岳父肯定想躲避,但延龄却不会!”

第733章 名声臭了还能弥补

  张峦在病榻上,给皇帝上了一道奏疏。

  除了以生病为借口请辞外,还请求朝廷早些开黄河河工,并推荐由李孜省经办此事,还推荐了李孜省之前向他举荐的几个人。

  本来朝堂上,要针对张峦和李孜省展开一场庞大的参劾行动,但因为之前阅兵取得的巨大成功,***受阻,最后变成了御史言官单独参劾李孜省一个……没有就他在西北取得的战功说事,而是旧事重提,拿出很多证据来,证明李孜省在成化朝时贪了不少卖官鬻爵的银子。

  相比于以前朝中人的呼声是治李孜省的罪,眼下这次参劾,却是在参照怀恩意见的情况下,力争让李孜省“退赃”。

  你李孜省贪赃枉法,名声早就坏透了!

  虽然有成化末期特殊的时代背景,也知道你这个贪官捞银子许多时候都是“迫不得已”,背后有着先皇的因素,但我们就是要伸张正义。

  你贪墨了那么多银子,给朝廷制造了那么多麻烦,难道还想当作什么都没发生,事后继续过逍遥自在的日子?

  甚至还想把你贪来的银子洗白?

  哪怕用在河工上,或是继续给张来瞻贿赂,都是不被允许的!

  因为参劾太过激烈,以至于一时间,朝廷上下对于之前阅兵之事皆不再议论,都拿李孜省过往劣迹当作谈资,就连市井小民坐下来都得说道说道,李孜省生性有多贪婪,其在成化朝时封闭言路、蒙蔽圣听,导致朝政腐败盛行,民不聊生……

  你有张来瞻撑腰,皇帝不治你的罪,那就让你的名声彻底坏掉。

  你在西北立下军功,将功补过?

  不好意思,这件事我们不会去宣扬,反倒会说,你在宣大和山西镇为非作歹,窃占军政大权,并通过一些阴谋手段,逼迫大明将士跟你出征关外,结果惨淡而归,虽然上报了军功,但那是杀良冒功,并且跟以往一样都是谎报军情,为的是维护你个人的利益。

  大明军队谎报军功是常有的事,下面的人被蒙蔽,还以为是真的取得大捷。

  而这次真的奏凯,却被人说成是谎报军情,冒领军功。

  总归舆论掌握在文臣手上,上层只要下达意见,中下层的读书人就会去宣扬,回头就会为市井百姓所知……而百姓很多时候根本不管是非对错,只会随大流,别人说是什么,那就是什么。

  ……

  ……

  这天张延龄见到庞顷。

  此时的庞顷脸色异常憔悴,毕竟李孜省人还没回京,就又重新卷入到舆论漩涡中,他这个帮李孜省在京师运筹的幕僚军师,自然是感觉亚历山大,到处奔走均徒劳无功,致心力交瘁。

  舆论一旦发酵起来,想压制下去是很困难的!

  “二公子,您一定得出手相助。”庞顷脸色悲切,大有一种你不帮我,我就不活了的意思。

  张延龄道:“这次舆论来势汹汹,明显有人在暗中造势,以庞先生在京城的人脉,怎会发展到现在,才会想到来找我来相助呢?其实,面对眼下已经成势的惊涛骇浪,我不一定能帮得上忙。”

  庞顷叹道:“敝人自然知晓眼下的事情不容易解决。但您也知晓,道爷昔日虽然做了不少错事,但也是情非得已。”

  “这话可不对。”

  张延龄摇头道,“话说,先皇时被整倒的那些人,有不少现在已经……作古了啊。”

  李孜省敢说自己是清白的?

  就算全都是成化帝授意所为,但李孜省过去有多嚣张跋扈?

  朝堂上下,连梁芳都没法跟李孜省正面抗衡,当时朝中就连阁老、尚书什么的要上位,都得靠疏通李孜省这边的关系。

  现在人家想让你李孜省“退赃”,诉求看起来合情合理。

  庞顷苦着脸道:“二公子,您总不能见死不救吧?要不……您让敝人去拜访一下令尊?话说,令尊可是非常顾念旧情的……”

  “见是可以见的,但至于能否帮上忙,就不一定了!”

  张延龄点头道。

  庞顷听了心下一沉。

  如果说不让见,他反倒觉得,张家可能还有什么妙计没使出来。

  但现在说能见,还是见久病不出的张峦……这就让庞顷觉得……事情好像已经没有转机了,见不见都一个样。

  张延龄道:“家父之前已经向陛下提请,让李尚书及早去河南完成黄河改道之事,不过陛下尚未批复下来,这件事可能暂时扣在内阁或司礼监……想必你也知道,他们本就是攻击李尚书的主力。”

  庞顷试探地问道:“您看,直接让道爷不回京,转道河南去治河,这条路行得通吗?”

  张延龄反问:“难道就让这股舆论风潮,继续蔓延下去,不加理会?这事儿,你觉得家父能做主吗?最终不还得靠陛下来做决定?眼下还只是舆论发酵阶段,相信很快,就要拿到朝会上去讨论吧?”

  这是在提醒庞顷。

  你家道爷的事,马上就要压不住了。

  外人议论与否,或许李孜省本人并不在意,反正只要皇帝力保他就行。

  但问题是,你名声太臭了,老底全都被人扒光,试问你还有什么脸面继续留在朝中为官?

  庞顷道:“道爷如今可说是孑然一身,如果真要细究起来,从何处能得到传闻中的几十万两银子,来填补这个窟窿?”

  “是啊,几十万两……应该是以讹传讹,不可能有那么多吧?”

  张延龄嘴上这么说,但脸上呈现出来的神情却是,人家要你们几十万两银子,相对于过往的苦难,已经算便宜的了。

  庞顷道:“敝人目前已无良策,不敢将这件事告知道爷,恳请二公子,还有令尊,赶紧出手相助。

  “若能脱难,你们父子的大恩大德,敝人和道爷必定没齿难忘。”

  ……

  ……

  张延龄见过庞顷后,立即带着他的诉求去见张峦。

  张峦现在已经能下地行走,但张延龄还是不允许他出院子,为的是防止着凉。

  毕竟现在还在闰正月期间,又时值小冰河期,天气比较冷,像张峦感染的肺炎,得长时间养护,毕竟这时代治疗条件还是太过简陋了……且张峦过去几十年的生活习惯很不好,导致他身体很虚,扛不住大病侵袭,历史上也是老早就过世了。

  如今能在长时间花天酒地后捡回一条性命,已算很不错了。

  “炳坤说得有一定道理。”

  张峦坐在椅子上,听完儿子的讲述,感慨地说道。

  张延龄笑道:“看起来爹对帮李孜省这件事,真是不遗余力……难道爹你打算即刻入宫去见姐夫,向姐夫求情吗?不过我得提醒你,现在光求情没用,难道陛下就一点不在意民间舆论吗?”

  张峦不以为然道:“先前别人攻击咱们家的时候,说咱欺行霸市,与民争利,还说我们打人,那事儿怎么就过去了?”

  张延龄道:“还是得身正,才能不怕影子斜。因为我们经营的行当,市面上的确是没有过的……且先出手的也不是我们,我们不过是遭到诬陷后奋起反击罢了!再加上姐夫的力挺,这事才算过去。”

  “对对对。”

  张峦点头不迭道,“这么一说,为父倒明白是怎么个意思了……你就是说李孜省立身不正呗?”

  “切,爹,你这不是废话吗?”

  张延龄没好气地道,“不能因为这两年李孜省帮了我们,且跟你交情深厚,你就看不到他曾经给大明政坛带来的种种乱象,也不能把什么事都推给先皇。

  “再说了,从姐夫的角度来说,就算是先皇有错,也一定是下面人的错,难道他这个孝子要给父亲评定功过是非?”

  张峦道:“听你这一说,李孜省这次悬了呀。之前我以为他被下过诏狱,事情就算是过去了,这怎么还……卷土重来?”

  张延龄叹道:“爹,难道你没看出来吗?其实朝中人不是不想算计李孜省,而是年前那段时间选择暂时退让,或者说避开你的锋芒。

  “但现在,你和李孜省已经开始插手军队大权,且李孜省还取得了军功,越来越不好控制,人家怎么还可能继续保持绥靖政策呢?”

首节 上一节 688/780下一节 尾节 目录